十月霜秋。
    枝条萧萧,有雁南飞。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夜,秋天有雨。
    这很自然,会稽郡临海,雨季频繁,倒是今年不像去年,十月还过去便有雪了。
    像去年那样的大寒,在会稽显然是百年罕见。
    北伐失败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会稽。
    消息传来,自然忧患顿生。
    郡相府,雨夜都聚集了几个士族的人物,作为郡相,陆纳坐在上首,环视众人,难以琢磨,沉吟道:“诸位想必皆已知晓,不过北伐之事,乃是国政,不至于危累会稽。所以还望诸君对于此事,谨言慎行,勿使人心离乱……”
    “这是自然!”祝玄之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自然要支持陆纳这个决心,因为这样做对谢氏是有好处的。
    否则,传言满天飞,百姓都在讨论谢氏领兵北伐失败,会让谢氏的声望一落千丈。
    上虞祝氏本是会稽郡治下县城的一个下品士族,能在会稽郡有今日这样显赫的地位,便是因为他们和陈郡谢氏联姻,而谢氏又世袭豫州,乃晋室权臣,祝氏自然也跟着地位水涨船高。
    若是谢氏因此,在会稽的声望一落千丈,那他上虞祝氏也会跟着倒霉。
    甚至,他连养济院的职位都不保。
    不过祝玄之可不是真心想帮助谢氏的,再者他也帮不了什么。
    北伐失败,谢安被贬为庶人,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所以,祝玄之一时也噤若寒蝉,连忙与贺氏、魏氏等士族中人一起来见陆纳,便是探一探陆纳对于此事的态度。
    既然陆纳也有心维护,那就好办了!
    祝玄之想了一个壁虎断尾、弃车保帅之计,他找到贺亮,二人回避了众人,小声地商议着:“贺郎君,会稽士族,还是以你们贺氏为首的,此事你怎么看?”
    以前谢东山为落之时,祝玄之哪里把贺氏当成过会稽士族之首?
    现在谢氏兵败,谢万遭贬,祝玄之便换了一副嘴脸。
    这便是现实,世态炎凉!
    贺亮自然清楚祝玄之的嘴脸,于是笑道:“此事,只怕某怎么看根本就不重要,告辞了!”
    这样的态度,显然就是不愿意配合。
    祝玄之就怕出现这样的结果,若是贺氏利用此事联合其他士族,暗中散步对谢氏不利的言论,那谢氏倒了,下一个便是他们祝家!
    所以,祝玄之连忙不顾风度地拉着贺亮的衣襟,说道:“贺郎君,某还有一言,欲举荐令兄为内史,与诸公同向陆使君请命,如何?”
    贺亮回过头来,笑道:“内史一职,祝郎君不是向来支持你那侄儿吗?”
    “英台他毕竟年幼,如何能当此重任?”祝玄之这个时候,只得改口了。
    郡相府长史、会稽内史,这两个职位只能全部交出去,让贺氏的人担任,也坐稳了他们贺氏为会稽士族之首的位置,先保住家底再说。
    贺亮想了想,说道:“善,希望祝郎君言出必行!”
    于是祝玄之连忙一一联络其他士族的人,都给了一些好处,甚至还让出上虞县丞之位,给魏氏子弟担任,一时间整个会稽郡包括治下各县的官职,许多都发生了变化。
    而这一场变化下来,贺氏最为得利,祝氏是让利最大的,其余各族也多少有一些利益获得,甚至祝玄之还让自己的侄子娶了贺氏的女儿,就是那个以前刘氏想为冉操求媒的贺既之女。
    这也算是一场小小的联姻!
    北伐失败,远在千里之外的会稽郡,也因此重新洗牌,各族势力发生了大变,影响居然如此之大!
    由此可见,当年还在世的谢奕一意孤行,造成的后果有多么恶劣。
    恶劣到,谢氏差点就因此而被灭门了!
    幸好,还有一个谢安,一个雅量高致名满天下的谢安。
    正是因为有他在,而且终于愿意出山,才让谢氏得以保全。
    可是,召集子弟一起前往建康的书信,也到了东山。
    这几日,谢玄一直都很迷茫。
    因为得知谢万兵败,不止是他,整个谢氏的人都非常迷茫和彷徨。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瞬间天塌下来了一样。
    直到叔父的书信来了,然后叔母让大家整顿行装,一道出发前往建康。
    半年的孝期已过,本来谢奕也有为父亲守孝一年半的打算,但是因为突发的变故,这个想法只能搁置了。他除了孝服,然后告别叔母,前来郡城寻找姐姐。
    化名祝英台的谢道韫,还是一袭男装。
    在祝氏的别苑之中,谢道韫与祝玄之相对而坐,询问:“内史一职,交给贺氏,他们可能应允此事?”
    祝玄之点点头,答道:“已经答应了。”
    “看来,舅舅是早就计算好了,我却是白跑了这一趟!”谢道韫赶来是和祝玄之商量的,但是得到的答案却是祝玄之已经把事情给办好了,不禁心中有些戚戚。
    因为,祝玄之都没有问过她的意见。
    在这之前,谢道韫曾经和贺氏的子弟争夺这个内史之位,几乎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不过因为北伐失利的变故,谢道韫她也不能再自由自在地用祝英台的身份四处游历结交了,她也得赶回去的。
    只是在回去之前,谢道韫还得处理好一些事情,免得谢氏落到墙倒众人推的地步。
    所谓患难见真情,虽然祝玄之这一次算是帮助了谢氏,可他的做法却寒了谢道韫的心。
    但正是家族败落的时候,谢道韫也忍得住,没有和祝玄之理论。
    后来,谢玄来了。
    从小活泼的他,自父亲死后,便连遭打击,现在话也变少了,脸色也变差了,以前总算挂着笑容的一张脸,现在一天到晚就那样板着。
    姐弟见面,谢道韫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起身向祝玄之告辞。
    祝玄之礼貌送别,望着这对姐弟的背影,若有所思。
    “家姐!”离了祝氏别苑,谢玄终于弱弱地喊了一声。
    谢道韫回过头来,看着弟弟沉默不语。
    良久,她轻启朱唇,说道:“我先去收拾,你去一趟郡相府面见陆使君!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谢氏要举家迁往建康,理当向他打个招呼。”
    “是……”
    “你这是什么样子,啊?你作为谢氏子弟的风度呢?抬起头来!”
    谢道韫突然对着谢玄,怒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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