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解救出来时,她说话语无伦次,只知道叫他清岚哥哥,因为他需要住院,所以他们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她于是拼命地挣扎叫喊,努力想要回到他身边去,然而父母和医生都认为她是受到了精神创伤,每每给她注射镇定剂,或者偷偷喂她安眠药。
    那时的她,其实尚有甚至,只是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会本能地恐惧,害怕再也见不到他——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等于世界的崩塌。
    那种恐惧能盖过所有,让她的精神失去了控制。
    任染一直紧盯着她的神情,似乎是怕她突然崩溃。
    可她神色一再变幻,目光中的挣扎和痛苦都一闪而过,却始终还是保持着清醒和镇定。
    任染终是松了口气:“看来你是能接受那些记忆了。”
    路铭心苦笑了下:“毕竟已经反复回忆起来两次,多了也就能克服了。”
    虽然是这样说,但在影视基地将一切都想起来的时候,她还是精神恍惚了几天,好在那几天正好拍到子彦大夫死去后,公主在后宫中犹如行尸走肉般度日如年,所以导演竟然还称赞了她入戏。
    导演的夸赞让她有些错愕,冲淡了她的震惊和失神,那些日子也好过不少。
    每晚都跟顾清岚通话,她却想了又想,也没有跟他提起来,连回到b市后,她也假装没有想起来,没有告诉他。
    任染看着她,开口说:“其实那个‘前世’……你也可以当做是发生过的。那时你们在一个房间里,共同进入了催眠,当时通过一些话语和引导,实现了你们在潜意识里的同步。所以在‘前世’里说过做过的话,也可以认为是你们真正说过做过的话。”
    路铭心已经想起来了前因后果,包括后来去美国接受治疗的过程,在精神混乱的时候她语无伦次,事后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事。
    所以任染说的,她也懂,当时不仅她相信了那是他们的“前世”,连顾清岚也深信不疑……说是他们共同进入了一个虚拟的世界中,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世,也不为过。
    她笑了笑说:“我知道,哪怕‘大齐’从未在真实存在过,但清岚给我的感情,还有我对他的感情,都是真的。”
    如果说那次共同催眠有什么收获的话,恐怕是让她认清了自己爱着的人是顾清岚,也让她体会到了失去他的痛苦和绝望。
    任染鲜见地叹了口气:“顾先生是个敏锐的人,你的异常,恐怕他已经察觉到了。”
    路铭心想起来他下午就开始沉闷的咳嗽,身体不舒服却不告诉自己,顿时又怒从心头起:“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任染本来话是不多的,看到她现在的神情,再想起里面那个人的样子,就说:“顾先生想是怕你都记起来后,以为‘两世情缘’是他刻意欺骗吧……原本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才走到一起的。”
    路铭心气得鼓了鼓脸颊,她是应该想到,依照顾清岚的个性,他大概会把这些阴差阳错的事情,都当做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对自己心怀愧疚。
    只是他竟然以为她会为此生他的气,甚至以为她会怪他——这也有点太小看她了吧?
    路铭心人在气头上,想东西也颠三倒四,不过她冷静了片刻,就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这一句话分外掷地有声,任染只是看着她,然后知趣地说:“我把顾先生的血样带回去先查下血象……就不打扰了。”
    到门口送走了任染,路铭心又在楼下待了会儿,然后跑去找顾彦借酒。
    顾彦听到她要的酒是二锅头,镜片儿后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路小姐,我这里并没有……”
    路铭心看了看在家里还穿着三件套西服,连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银丝边眼镜的顾彦……顿时就觉得自己找错了人,只能失落地说:“那随便什么酒都好。”
    顾彦惊疑不定地又看了看她,这才出去找住在后面花院的门卫老王,回来时手里真的拿了半瓶二锅头。
    把酒递给她,顾彦脸上有些无奈:“你要喝酒的话,地下室的酒窖里有葡萄酒和香槟……”
    路铭心接过来嘿嘿一笑:“替我谢谢老王师傅,葡萄酒和香槟可以送给老王师傅,我是喝酒壮胆的,那些酒不行。”
    顾彦只能无奈地看着她,最后勉强说了句:“酒多误事。”
    路铭心摆摆手,就跑去后院的走廊下,在凛冽的寒风中,没几口将那些二锅头灌下去。
    等她转身上楼时,已经有些微醺了,所以当她推开房门时,力气用的就很大,“嘭”得一声可以说是如入无人之境。
    顾清岚正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声,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睛,半撑起身体:“铭心……你……”
    路铭心走过去扑到他怀里,他很快就闻到了她身上浓重的酒气,还有她有些酡红的脸颊。
    他更是讶异:“铭心,你怎么喝酒去了?”
    路铭心从他怀里抬起头,却一言不发,就凑过去堵住他的薄唇。
    这次她吻得很激烈,近乎狂风暴雨般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直到他们俩都气喘吁吁,顾清岚更是侧头轻咳,她才停下来。接着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清岚哥哥,我都想起来了……想起来那年夏天的事,还有你为我做的一切……”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突然绷紧了,声音里也带了担忧:“铭心,你有没有……”
    她趴在他肩上摇摇头,抬起手抱住他,他们贴得很近,于是她即使小声开口,也能让他听清:“清岚哥哥,世界上这么多的人,只有你参与了我最黑暗的过去。除了我的父母之外,也只有你,宁肯遭受那样的折磨,甚至舍弃自己,也不愿放弃我。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忘记了你,我们之间,若非要说谁亏欠了谁的话,也是我亏欠了你。我已经不再去想你什么时候爱上我了,或者现在有没有真的在爱我。我只知道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你是我唯一的光明和温暖,现在你也仍然是我最依赖和深爱的人。
    “不管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始终都会是我的此生挚爱。如果你不肯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愿,但清岚哥哥,你不能再阻止我爱你……即使有了虚假的记忆,我也两次都爱上了你。”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能心境平和地把这些话都说完,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也不再是记忆混乱中迷失本性的癫狂女子。
    她知道自己挺了过来,接受了所有最可怕的回忆,并去坦然面对,这样的她,才能够拥有一个最灿烂的未来。
    她也知道,像十三岁那年的夏天一样,这次还是顾清岚带她走了出来,如果没有对他的爱,她不会变的如此坚定、有力,足以承担起一切。
    她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即使此刻脸色仍然苍白,他看向她的目光也依旧是温柔如昔,如同最深邃,却也最美丽的湖水,波光潋滟中,足以涤荡尽一切疲倦。
    她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人,怎么会不爱她?又怎么会忍心让她离开?
    她想着,果然看到他微微弯起唇角,清俊的面容上,层层晕开的,是暖如春阳的笑容:“铭心,我从未希望你离开……”
    他还想说什么,她却已经没有耐心去听了,她凑上去,吻住他淡白色的薄唇。
    尾声
    在这一年的农历新年过完,春暖花开之后,路铭心终于如愿地和顾清岚举办了一场她心目中的婚礼。
    确实是没有宴请宾客,不过也没有像苏季和墨远宁一样,跑到国外的小教堂里,被一群陌生人包围祝贺。
    婚礼是她一手安排的,包下了b市影视城的一座庭院,然后当那日入夜,院中华灯初上,星罗棋布的红色灯笼,散落在亭台楼阁之间,深黑的夜幕下,那些古雅的楼台,犹如悬浮在天幕上的迷境。
    仲春时节,到处都是盛放的花朵,夜里却都有看不分明,只有暗暗的花香弥漫,他们当然宴请了亲朋好友,数量不多,刚够把庭院的大堂坐满。
    吉时到了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遵守中式婚礼的仪式,而是路铭心穿着凤冠霞帔,被路之遥带进了大堂。
    一步步走进红烛高幕前的那个人,路铭心透过凤冠的珠帘,看到他也正看向自己,唇边含笑,目光是能瞬间安静了一室喧嚣的温和。
    这是他们在《山河踏碎》中拍摄过的场景,也是在他们的梦境中出现过的画面。
    只不过不管是在梦境中,还是他们拍摄过的镜头,大婚的典礼过后,都是顾清岚独自到书房对着烛火静坐到天亮。
    这一次,当路之遥把路铭心的手交给顾清岚时,她在那一瞬间,就踮起脚,用力抱住了他。
    现场顿时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和掌声,还间或有几声呼哨从席间的摄像机旁传来,那是路铭心管魏敬国借来记录今天画面的摄像师们,当初《山河踏碎》的原班拍摄团队。
    顾清岚也抬起手臂抱住了她,他微笑着,在她耳旁说:“铭心,这一次,我们可以终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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