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宵练出现在黑市街道上的时候,脸上已多了一副鬼脸面具。
    身上更是笼罩着宽大的黑袍。
    便是最熟悉他的人,只怕也很难辨认出他的身份。
    这样的打扮在黑市中并不奇怪。
    可以说几乎是人人如此。
    他走进一家破破烂烂的武斗场,显得十分轻车熟路。
    里面的人很多。
    无数身穿昂贵服饰的男男女女围在巨大的擂台旁,看着上面的人浴血厮杀。
    脸上露出激动潮红之色。
    楚宵练出现在武斗场内,场间有刹那的安静。
    随后便是喧哗震天。
    恐怖的声浪几乎要传到地面上去。
    很明显所有人都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他脸上的面具。
    就像许多故事里常说的那般。
    他来到这座城池近两个月时间,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想象的事情。
    比如在这座虽然破烂,却十分出名的武斗场内,闯下了极大的名声。
    达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十连斩,三十连斩,五十连斩……
    不仅收获了数目极其可观的财富。
    更成为了这座地下武斗场的传说。
    熟悉武斗场潜规则的人都知道,一旦出现了能连胜的强者,主办方都会安排实力更强的存在,刻意去狙击。
    几乎不会让闯关者一直连胜下去!
    这一切自然也在楚宵练身上发生过,甚至更为严重。
    甚至有几次,连在台下观战的观众都看不下去,要为楚宵练鸣不平。
    但楚宵练宛如一个战神。
    只要是在规则内,同境争锋,他便是无敌。
    哪怕是一位境界更高的强者强行压制境界在他面前,依旧是一路横推。
    便是这样一路杀来。
    楚宵练完成了惊人的九十九连斩。
    今日,这一战。
    若楚宵练胜了,他便会成为这座武斗场数百年来唯一一位百连斩的人物。
    同时将获得一笔堪称海量的财富。
    台下的人越来越多。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楚宵练的身上。
    那些目光充满着迫切,似在期待一个传奇的诞生。
    甚至连场上正在搏斗的修行者也没了心思,草草了事,退了下去。
    武斗场的人面色匆匆,不断在人群中奔走,似乎在安排什么。
    整个场间喧闹无比。
    所有人都觉得,今天对楚宵练而言肯定是个重要的日子。
    要么直冲云霄,被中州许多修行大派看中,从此平步青云。
    要么被狙击成功,跌落谷底。
    这些日子以来收获的所有荣光都将不复存在。
    甚至会面临极其凄惨的下场。
    楚宵练却很平静。
    他是真的很平静,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就像一个看客。
    看一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戏。
    而且这场戏他看过很多遍,一切的变化和反转都在他的脑海。
    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当初来这里,本意很简单。
    只是听说这是整个中州最出名的地下斗场。
    很多圣地的弟子都会乔装来此历练,磨炼战斗技艺。
    至于其余宗门的所谓天骄自然更多。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下手都特别狠。
    于是便来瞧瞧。
    顺便找人切磋。
    让他的九转锻神诀可以在激烈的战斗中取得更快的突破!
    这当然是燕赤霄给的建议。
    据说他当年也这么干过。
    至于什么百连斩之类的所谓成就,他根本就没在意。
    比起大师兄在天荒界内横压古今天骄的壮举,他这点动静,连水花都算不上……
    只知道一路打来从未输过,顺手而已。
    他如今的实力已隐隐提升到瓶颈。
    这一战打与不打意义不大,但凡事讲究个有始有终。
    所以他还是来了。
    楚宵练脑子里稍稍过了一下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忽然发现四周已安静下来。
    观众们都被请到相对远的地方。
    四周也已升起结界。
    擂台上出现了一道凶气十足的身影。
    那是他的对手。
    楚宵练来到台上,眼神平静地望向对方。
    对方回以冰冷的注视。
    半步元婴境界的气息伴着杀意席卷而来,令人作呕。
    只这股杀意,便足以让许多没见过血的大宗门弟子吓得双腿发软,根本提不起战意。
    哪怕境界高于对方,只怕没过几招便会被撕成碎片。
    这样的人楚宵练这段时间见过很多。
    但此人依旧显得尤为特殊,不愧是武斗场找来狙击他的最后一人。
    这道冰冷身影扛起他的狼牙棒。
    用一种挑衅中带着戏谑的目光看了楚宵练一眼,缓缓迈出一步。
    这一步还未落稳。
    擂台上忽有风来。
    黑袍微动。
    剑光已起。
    亮得有些刺眼。
    擂台上不知为何忽然爆发出一阵元婴境界的强大气息。
    这股气息还未彻底传开便湮灭下去。
    随后便是极其悦耳的咔嚓声。
    仿佛有什么被切断。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响动,有什么东西滚到了擂台下。
    这一系列的动静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
    在那剑光亮起还未消失的瞬间。
    众人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擂台,只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站在那里。
    迈开的步子还未落下。
    似一具极其丑陋的木偶。
    ……
    武斗场内再度响起了惊天的喧哗。
    无数充满激情的吼声隐隐传到地面上去。
    那些尖叫声中有惊讶,有兴奋,也有不解……
    那位传奇的“影子”强者达成了如此光荣的成就,为何人却不见了?
    影子是楚宵练的代号。
    来意也很简单。
    与光有关。
    他没有接受那群热情观众的簇拥与围观。
    直接找到了武斗场的幕后之人。
    拿走了那份本该属于他的奖励。
    随后离开。
    中间本来应该发生一些插曲。
    但在楚宵练取出一块刻着“昊天”二字的腰牌后,一切变得和谐又美满。
    此刻他走在黑市的大街上。
    听着越来越远的欢呼,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小得意。
    他刚才那位对手,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了元婴境界的修为实力。
    而且还动用了秘宝。
    施展了秘术。
    那一瞬间的战力几乎堪比元婴巅峰。
    可这一切都还没起作用。
    楚宵练那一剑便将他的脑袋切了下来。
    干脆利落。
    他自认还是有些得意的资格。
    毕竟连老师也夸他方才那一剑施展得妙到毫巅。
    但这种得意也没持续太久。
    他担心自己把这情绪带回东荒的话,被大师兄感觉到,该数落自己胸无大志了。
    不过是打赢一些地下武斗场的无名高手罢了。
    哪怕这个武斗场位于五域中公认整体实力最强的中州。
    哪怕这是中州最有名的武斗场。
    哪怕他战胜过的许多对手都来自那些传承久远的圣地。
    而且几乎都是其中翘楚,不乏圣子人物。
    哪怕他从来都是以无敌之姿碾压!
    哪怕他的身份若是被查清,会被许多圣地以重利疯抢……
    可那又怎样?
    若他因此而得意,岂非丢了大师兄的脸?
    想到大师兄,他的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变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活脱脱一位贤者!
    ……
    他在大街上随意逛着。
    时而看看路边的摊子。
    心想着好歹出来办了一趟公差,多少该给大师兄带点特产之类的回去才是。
    哪怕大师兄什么都不缺。
    但这也是他的心意啊。
    于是他开始不断进入各种店铺,在燕赤霄的参谋下,挑选自己将要带回的礼物。
    不得不说,这种事不做不知道,做起来方知其中的水到底有多深。
    “大师兄有了礼物,二师姐他们也少不了!”
    “还有江师兄,岳师兄,凤师兄……”
    “二师姐喜欢药理,就给她带根捣药的棒子吧!”
    “师傅你看这根金色带螺旋的咋样,似乎填充灵石还可以全自动,挺新鲜的又省事……”
    燕赤霄眼前一亮:“这个好,你二师姐一定喜欢!”
    “江师兄前些日子说自己腰不行,给他带个黑玄石锁练练吧!”
    “天天捆腰上走路,三万多斤,走一段时间腰杆肯定硬!”
    燕赤霄赞叹道:“有道理!”
    “还有朱颜师叔,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迷恋上了茶道!”
    “天天找大师兄讨茶喝,一坐就到天亮!”
    “你说她一个长辈,天天找晚辈要茶喝,多尴尬啊?”
    “好几次我都见她脸红红地出来!”
    “连朱颜剑圣那样的女子都不好意思了……”
    “我给她带棵茶树回去,再带一套上好的茶具,这样她就可以在自己院子里研究了!”
    “既省了事,而且还不用打扰大师兄修行,一举两得!”
    燕赤霄老怀宽慰:“徒儿你真是冰雪聪明!”
    他在黑市里逛了半天,总算给能想起来的人都买了礼物。
    花费了老大一笔灵石。
    若非刚进账一波横财,只怕还真花不起。
    就在他要离开时。
    燕赤霄的声音忽然响起:“李湛卢那小子的礼物,你是不是忘了准备?”
    楚宵练说道:“怎么可能忘了?”
    燕赤霄心中微缓。
    结果楚宵练顿了顿,说道:“弟子只是觉得剑圣不需要!”
    “剑圣一向清心寡欲,一心只读圣贤书,寻常的礼物送到他那,只怕未必收啊!”
    燕赤霄嘴角微抽:“你连你大师兄院子里那几只神兽都准备了礼物,不给他准备,你觉得你这趟回了傲剑仙门还有命出来吗?”
    楚宵练听着这话好生吓人,心中微虚,不大确定道:“不至于吧……剑圣没这么小气啊!”
    燕赤霄不禁扶额。
    心道自己这徒弟对于人情世故还是不懂啊。
    于是教导道:“不管怎样,你好歹也是挂在瀚海峰名下的真传弟子,而他是瀚海峰主!”
    “懂我意思了吗?”
    楚宵练似懂非懂。
    燕赤霄叹了口气,道:“最重要的是,他是你大师兄的爹,多少给点!”
    “呀!”
    楚宵练猛地一拍脑袋,惊呼出声:“差点忘了这茬!”
    他顿时露出悔不当初的表情,找到一家书铺,大声道:“掌柜,你这都有什么书?”
    书铺的掌柜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见到来了客人,小眼睛里顿时挤出一抹精芒。
    随后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表情,咧嘴笑道:“有什么书?什么都有!”
    “什么都有?”
    楚宵练闻言,看了眼昏暗的书铺,以及那些陈设的布置,有些不信。
    掌柜的又笑了笑,得意道:“这位客人莫看本店规模不大,实则汇聚了整个五域民间诸多文豪的不传典籍!”
    他说着,小心翼翼瞅了眼外头,低声道:“便是连各大宗门明令禁止传播的宝典都有!”
    楚宵练不解,心道什么书还被禁止传播?
    燕赤霄分析道:“据传凡间许多书生文豪,虽无法修行,但饱读诗书,心有日精月华!”
    “耗费毕生心血所著出的书籍,可影响人的心神!”
    “而且这些书籍多半玄奥晦涩之至,一般人心性不足,无法理解,反倒心神发狂,生出祸患!”
    “甚至可以影响部分修行不深的修士!”
    “故而,这类书籍,会被禁止传播!”
    楚宵练恍然大悟,心中钦佩道:“老师不愧是老师,果然见多识广!”
    燕赤霄淡笑道:“活得久了,知道的事总会多些,算不得什么。”
    楚宵练询问道:“那这种书,瀚海剑圣可看得?”
    燕赤霄点头道:“那小子如今一身修为不弱,区区凡书,自然是看得的!”
    “而且,若他真心爱书,这些被禁止传播的书籍,当是他的最爱!”
    “你若多送些给他,他心情大好,你大师兄见你如此有诚意,说不定会赐你一场机缘!”
    楚宵练眼前一亮,当即对掌柜道:“要!就要那些被禁的,有多少来多少!”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忽然打量了楚宵练一眼,提示道:“这个……既是被禁的书,价格上,肯定比寻常的贵……”
    楚宵练大手一挥,豪气道:“钱你不必担心,爷有的是!”
    话落,一袋灵石出现在掌柜面前。
    掌柜顿时眼前冒光,麻溜地准备书去了。
    ……
    楚宵练带着打包好的书,神清气爽地离开了书铺。
    随后朝着黑市入口处走去。
    路过某处街巷,他忽然发现墙角上画着几道漆黑的痕迹。
    就像是用煤渣在墙上画成一般。
    那几道痕迹并没有组成什么形状,在阴暗角落里也很不起眼。
    偏偏竟有一丝阴冷至极的气息自其中散出。
    那气息虽然很淡,却依旧让楚宵练感觉尤为不舒服。
    之前自己路过这里时,并没有这样的痕迹。
    便在这时。
    他的脑海中陡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精神风暴。
    楚宵练神色微变:“老师,你怎么了?”
    耳边沉寂良久。
    燕赤霄迟迟没有回应,宛如消失了一般。
    直至楚宵练第四遍问起,他才出声道:“宵练,立即返回太苍府!”
    楚宵练不明所以:“现在?神光大炮还未完工呢!”
    燕赤霄态度坚决:“听我的!立即返回太苍府,告知你大师兄,【暗界】归来,一定要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宵练没有犹豫,更没有追问暗界是什么。
    他直接离开了黑市,修书一封留给公输渊,告知自己先行离去。
    随后便踏上了传送阵法。
    ……
    秘境内似乎没有日夜之分。
    天空依旧那般碧蓝,没有丝毫改变。
    就像是一幅写实的画卷。
    药山上玄光不断,不时响起年轻修士们施展道法的声音,又或者从山石上滚落下去的动静。
    他们已在这里待了不少的时间。
    大部分人都有所收获。
    至少也是人手一株圣药。
    剑九幽,叶承影等人更是拿到了四五株。
    但,这片药山上的圣药依旧没见减少。
    他们获得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真要等全部摘完,天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便在这时。
    整座药山忽然晃动起来。
    漫山的圣药似乎感应到什么,纷纷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映照天空。
    所有的天骄们不约而同望向药山最高处。
    那里有一块巨石。
    李含光坐在上面。
    那些光芒的终点都在他的身上。
    山体颤抖愈发剧烈。
    一道裂缝自李含光身下的巨石蔓延出来,很快遍布了整座山体。
    漆黑的山石簌簌落下,溅起无数尘雾,如惊涛卷地。
    修行者们惊呼着腾空而起,来到高处,望着这些变化,不知所措。
    轰隆一声!
    整个漆黑的山岳完全崩塌。
    李含光踏尘浪而起,白衣飘飘,出尘不染!
    这一幕美如画。
    令人不禁怔然。
    唰唰唰!
    无数道光芒自下方的尘埃之中激射而出。
    天地间满是生命的气息。
    那是难以计数的圣药!
    李含光伸出一只手。
    直到这时,人们才注意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木杖!
    那是一根桃木短杖。
    约莫手臂长短。
    顶端处被雕成一颗桃子的模样,根部还有两片叶子。
    造型并不精致,甚至看着有些丑陋。
    但那些密密麻麻如星辰般的圣药一股脑地朝着桃木短杖涌去,竟然消失不见,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于是众人知道,那木杖定有不俗之处。
    【空青大帝的桃木手杖:空青大帝性命相修的法宝之一。
    可以加快圣药生长速度,点化圣药灵智。
    同时拥有极强的疗伤能力。
    非神魂俱灭之伤势,皆可治愈!
    即使是天人五衰之类,必死之道伤,也可强行延寿!
    ……
    空青大帝陨落后,此杖落入秘境,化作药山,静候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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