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君王后薨了之后,齐国就没有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当初君王后还在的时候,齐敬王(齐王建)还有些许收敛,内相后胜也没有如此嚣张跋扈。
    现在不同了,君王后薨了两三年了,现在的齐国到底还是落在了齐敬王的手里,落在了后胜的手里。
    “大王,那魏国使臣又来了。”后胜小心翼翼的说着,看着在寝宫池塘内钓鱼的齐敬王,显得颇为恭敬。
    他可是君王后胞弟,齐敬王亲娘舅,可是一手给这位荒诞帝王带大的人物。
    前几日会盟的时候,就收了不少秦国的珍宝,不然齐哪里会给秦国这个面子?又怎么可能真的给了上供?
    不过就是秦国“献”上来的,多少反些回去罢了。
    多少就是一个脸面的问题,现在齐国,不需要脸面。
    “可送些甚么东西吗?”齐敬王看着脱杆的鱼儿,微微皱了皱眉头,才看着后胜问道,“若是送的东西不合孤的心意,也就没有引进来的必要了。”
    “那使臣说是一奇珍物什,臣看着也是稀奇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大王的眼。”
    哪里就送一件?黄金虽说未送多少,但旁的物什可没少送,这所谓的奇珍也不过就是里面的中等偏上罢了。
    说到底,他后胜也是能称的上是权倾朝野的人物,虽说还要敬着这个外甥,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表面恭敬罢了。
    “舅父说是奇珍物什,那定然是稀奇的,且让人拿上来,孤好生看看。”齐敬王笑着放下了鱼竿,挥着手让后胜快去取那物什。
    他是了解后胜的,既然后胜都觉得有趣,那定然是个稀奇的。
    到底是从小带大的,齐敬王还是格外亲近他这个亲娘舅的,更别提也是后胜带着他玩闹。
    “诺。”后胜应了一声,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个手掌大小的青铜鸟出来。
    这鸟也没多少稀奇的,只是把头藏在翅膀底下,却又单单只漏个嘴出来,翅膀也是半收半放,犹如要鸣叫一般。
    只是这种东西,也算不得稀奇,也称不上好玩。
    齐敬王心中不喜,但终究是后胜保证过的,自然要听他解释。
    “孤不知道舅父所说的稀奇又稀奇在哪里?这物什要是舅父喜欢,孤这就令人给舅父送上一二十个把玩去。”
    后胜知道,齐敬王是不大喜欢这个东西,但是其他物什都被自己吞了,还给那魏国使臣夸下了海口,哪里有不成的道理。
    自然是将这物什举了起来,恭敬的放在齐敬王面前,如此后胜才接着说道:“若是寻常的制品,当然称不得稀奇。只是这物什是天生这般模样,也没人工雕琢。
    大王若是不信,可接过去细看两眼,看臣到底有没有哄骗大王。”
    言罢就恭敬的把这玩意又往前送了送,直接塞进了齐敬王的手里,让他根本就没法拒绝。
    也是起了兴致,自然就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只觉得这玩意与自己格外有缘,心中一下浮现出一句话语,险些就喊了出来。
    索性是忍了住,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理性给这位荒诞君王止了住。
    齐敬王轻咳一声,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还是如常:“这物什确实没有匠人雕琢,倒是不失稀奇的名号。
    既然魏国如此有诚意,便见见罢。劳烦舅父走上一遭,便言孤今日有事,明日便可接见那使臣,共商大计。”
    魏国前几日就已经来过了一次,只是那时候愣头青,甚么东西都未曾送过来。
    如此做派又怎么可能让后胜说上好话,又怎么可能让齐敬王愿意接见?
    秦国刚送来厚礼,会说又还回去一半,但得手的却依旧丰盛。
    连远在西方的秦国都如此做派,那时的秦国还是兵锋尚利,兵戈将熄的顶尖存在,都这么给齐面子。
    现在魏国还打算空手套白羊又怎么可能成功?
    索性这次是学聪慧了,知道给东西了。
    既然开了窍,那便见上一见又有何妨?更别提这物什对齐敬王的吸引。
    若是真的起了好处,就算是起兵伐秦,又有甚么不可?
    后胜也没觉察到齐敬王的异动,只是当齐敬王是见到稀奇东西,起了玩心。
    既然起了玩心,那刚刚话语也就是赶人用的。后胜自然听得明白,也不会扫了这位君王的兴致,告退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齐敬王又待了一会儿,手中死死的攥住那个青铜鸟,握的手心生疼。
    他钓鱼的时候周围是没有婢女护卫看护,生怕惊扰了他的兴致。刚刚闯进来的要不是后胜,随便换一个人,恐怕都得下去喂鱼。
    现在后胜也走了,也没其他人敢进来了,齐敬王心中憋着的话语也就顺势而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那青铜鸟犹如活了一般,缓慢的舒展着身子,直到头颅完全露出,嘴巴完全张开。
    一道惊人的鸟鸣声在齐敬王的耳边响起,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一直荡进了他的内心。
    荒诞性子好似一下被打杀的干净,齐敬王现在犹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显得格外威严以及怪异。
    “这就是所谓的夺舍吗?”一道不同于齐敬王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雄厚洪亮,完全没有丝毫的虚弱之感。
    齐敬王的魂灵立在一边,不,或者说是藏匿在那青铜鸟身上。
    现在的他,现在的齐敬王只能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自己”,看着眼前的属于他的身体。
    “叛逆小贼也配看老夫?”一声怒斥,又好似细语轻嗔,直接给齐敬王的魂灵打的动荡不堪。
    “老夫留下的国都,除了天子,哪个敢随意剥夺?!哪个敢窜老夫后人的位置?!不知死活!”
    明明还是年轻的脸庞,却显得格外老势,就如同一个真的老人立在这里一般。
    “看甚么看?!再看把你魂灵架在火上,好生灼烤一番!”那人又是一阵怒斥,显得有些滑稽。
    但齐敬王笑不出来,自己的身体用着不属于他的声音,怒斥甚至在辱骂着他,这是一个甚么样的景象,齐敬王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盯上了。
    齐敬王现在说不得话,只能老实的蜷缩在青铜鸟里的狭隘空间里,祈求着自己的不会死。
    君王后才没几年?他齐敬王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哪里会容忍就像这样没了踪影?
    “怎的,不服?”那人借着齐敬王的身体冷笑着,“你家先祖夺了我后辈的权势,现在老夫夺了你的身体,也不过是物归原主,顺带收了些许利息罢了。”
    似乎是不大想与这荒诞东西再聊上去了,只是一个翻手,那青铜鸟便没了踪影,取之而代的是一个玉简。
    那玉简又似诏书,中间又裹着一层丝绸,上面依稀可见些许的字样。
    “这具身子,用着好生怪异,且来,且归来!”
    “齐敬王”高呼了一声,只见地面些许涌动,一块又一块的骨头飞了出来,拼凑出了一个人形。
    “还是自己的舒服,还是自己的舒服。”
    “齐敬王”大笑了两声,便见这具身体犹如腐败了一般,血肉筋骨缓缓的向眼前的白骨留了进去。
    再睁眼的时候,原本齐敬王的身躯早就成了白骨一堆。再看原先白骨所在的地方,却是多了一个老者。
    这老者颇有仙风,像是天外来客,山野修士。
    但这副外表之下,却掩盖不住一股弑杀之气,一股王者之风。
    老者往前踏了一步,轻轻挥手,那玉简便飞跃而起,落在了老者手中。
    “大王,臣又有一稀罕……”
    突然门外一阵喧哗,只听得门响一声,后胜就急冲冲的进来了,但是见到眼前景象,却没了话语可说。
    这老者后胜不认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见过。
    以后胜在齐国的阅历与身份,这里能见到齐敬王的人物,哪个不得巴结他两下。
    既然巴结,自然是认识的眼下这个面都没见过,自然不是甚么好人。
    更别提老者脚下还踩着一副枯骨,那骨头上还套着刚刚齐敬王穿着的衣服。
    虽说人的身体不可能腐败这么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拾掇干净,但事实就摆在了这里。
    齐敬王薨了,没有一丁点血肉,没有丝毫的筋骨,就这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躺在老者的脚下。
    此时此刻,后胜的心情原本是惊恐的,不然后半句话也不可能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但经过了些许的平静,不该出现的兴奋却涌上了心头。
    这阵子的权势让后胜已经有些留恋,刚刚见到齐敬王的尸骨,也不过是怕齐敬王薨了之后他也会被清算。
    只是想了些许,也就释然了,甚至还兴奋了起来。
    毕竟这阵子巴结他后胜的人,可比巴结齐敬王的要多,虽说心中有数,但一旦多了起来,多少是摆不正自己的身份。
    这是人之常情,更别提齐敬王还格外荒缪无度,外面朝务一并都扔给了后胜。
    后胜本就是权倾朝野,现在在顶上的人没了,只要隐瞒着不报,他后胜又与齐王又能差多少呢?
    不过就是个名分的事情,只要权势到了,要与不要,不过就是图个好听罢了。
    “你是谁?为何在大王寝宫?!”后胜虽说心中起了心思,但面上还是要做全一些。
    毕竟齐敬王的荒缪是他后胜带出来的,多少是有着些许了解。若是这只不过是场恶作剧,只是齐敬王的玩心起了,那他的野心便藏不住了。
    现在一步一步的试探,还是必要的。谨慎一些,总是没有过错的。
    老者似乎是起了兴致,看着这个敢怒吼着他的人物。
    已经多久没有敢这么与他说话了?就算是当年周天子也得对他恭恭敬敬的,除却那段时间,除却他年轻的那段时间,还真的无人敢这么与他说话。
    “好小子,怎么与你祖宗说话的?!”老者虽认不得这是个甚么玩意,又是哪家贵族子弟,但作为先齐始祖,这齐贵族多多少少都得喊他一声老祖。
    只是老者如此认为,后胜却不这么想,现在他大抵是知道了,眼前骷髅估摸着就是齐敬王的,齐敬王大抵是真的薨了。
    不然,不然这老者哪里敢拿后胜祖宗开玩笑?就算是齐敬王,也没敢如此说话。
    就算那位玩心起了,也不可能这么跟他后胜说话,就更别提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不死的了。
    “好你个老不死的,敢如此与本相说话!”
    既然已经确定了齐敬王薨了,这又不是甚么所谓的玩笑,也就没了再耗下去的心思。
    虽说王宫重地,臣子不得带兵器,但他后胜是甚么人物?他可是齐敬王的亲娘舅,可是一家人。
    这种禁令,与他后胜如浮云。
    “你这老东西,若是说不出在这的理由,便别怪本相给你戳几个透明窟窿!”
    后胜拿着手中长剑,看着老者,心中的兴奋愈来愈大。
    他丝毫没有去思考会不会打不过这类的问题,他现在的内心已经快被野心占据。
    现在的后胜,只是想把这老者抓紧拿下,然后搜查一番,若是查不出齐敬王的身影,那……那以后这齐国便是要换一个姓氏了。
    “好小子,敢如此与祖宗说话!”老者怒极反笑,手中玉简抛空,“礼乐若是没有学好,那老夫就教教你!”
    只见一阵狂风大作,一块斗大的石头直接把后胜手中长剑打落。
    又是一阵大风起,瞬间把后胜卷了起来,离地足足有了一丈。
    狂风带过来的冷意已经让后胜有些清醒,刚刚那石头砸过来的剧痛,更是让后胜认清楚了自己,也认清楚了这位老者。
    也是,能在这么短时间把齐敬王剥的只剩白骨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的呢?
    “不敬,掌嘴!”
    老者只是吩咐了一句,天上的狂风伴着尘埃一并打在了后胜的脸上,直接把牙齿抽掉了一个。
    明明只是说了一句掌嘴,这狂风便如同人一般,真的恶狠狠的抽出去了一个巴掌。
    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只见后胜的脸都肿了起来,才听到那老者的吩咐:“给他扔下来。”
    狂风不再迫害后胜的脸庞,只是如同松手一般,“啪”的一声就把后胜砸在了地上。
    如此下来,后胜哪里还有桀骜的资本,自然是赶紧爬了起来,跪伏在地,恶狠狠的叩了几个响头,全然不管身上的剧痛。
    与剧痛相比,还是性命要重要几分。
    “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祖宗,还请祖宗开恩,莫要伤了小人的性命。”
    后胜支支吾吾的说完,又是在地上磕着头,生怕眼前老者一个不如意就给他砸死过去。
    老者嗤笑一声,也没多去怪罪,只是虚坐在空中,抬眼问道:“你是现在齐国相邦?”
    “小人只是贪了个便宜,才被选成了相邦……”后胜以为是这老者要认罪,赶忙又磕起了头来,生怕惹了他不如意。
    “哼!出息!”老者又是一声嗤笑,“这么说,你是个没用的了?奸佞贼子,也没活着的必要了。”
    说罢便是要把后胜再次卷起来,给活生生的摔死过去。
    这一下险些直接把后胜给吓死了过去,也顾不得磕头了,赶忙开口道:“有用!小人有用!”
    见风小了几分,后胜才松了一口气,底下的头颅上,眼眸都快要蹦了出来。
    “这整个齐国上下都是小人在处理着朝政,整个齐国没有不巴结小人的。若是祖宗想回来做大王,小人定然给祖宗办妥当。”
    “呵!”老者冷笑了一声,“可笑,老夫要拿回属于老夫的东西,哪个不要命的敢有意义?”
    “是是是,是小人愚蠢,是小人该死,忘了这齐国本来就是祖宗的。”
    后胜险些被老者的冷笑吓破了胆子,索性也没有风儿卷动,才让后胜没有当场暴毙。
    “倒是个伶俐的,要是想活命也不是不能活。”老者有些兴趣的看了一眼后胜,这才真正的正眼看了一下。
    就这一眼似乎就把后胜看了个通透。
    “奸佞的性子,老夫虽是不喜,但也知道,就你这种东西最是狠毒,也是能压的住。
    若是想活命,便将吕尚回来的消息给这齐国传个遍,就说老夫回来了,回来夺回自己的位置了。”
    后胜想都没有想就应了下来,只是刚应下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吕尚?吕尚?!
    后胜惊恐的看着老者,看着这个自称吕尚的家伙。
    他原本以为只是齐敬王的先辈显灵,看齐敬王如此荒诞,才杀了自己执掌乾坤。
    哪里会想到是这位活了,是这位现在齐王室的仇人活了。
    “小人知道了,小人知道了。”后胜的头又磕了起来,生怕恶了眼前的人物。
    “滚吧。”吕尚也没有多少心情去管这个人是不是认出了他,对于他来说,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就如同当初他辅佐周文王周武王的时候,天下人又怎么看他?
    是恭敬,还是惧怕?吕尚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过降世下来也是有着目的的。一是夺回权势,二便是抵御秦国。
    且等着罢,我姜子牙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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