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五章 私邀
    晨光歪在美人榻上,用勺子慢慢地拨弄手里的雪耳炖莲子,不想沈润走后没多久成安回来了,战战兢兢地蹭过来,蚊子叫似的轻唤了声:
    “陛下。”
    晨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事了,懒得抬眼,淡声问:“何事?”
    成安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答:“殿下命奴才过来禀报陛下,刚才户部的张大人求见,说、说才把赤阳帝送出宫门,赤阳帝就遇袭了,赤阳帝的禁卫护驾,没想到才一转眼的工夫赤阳帝居然不见了,沐将军和高将军带人去追查刺客,赤阳国的使者急了,闹着一定要凤冥国给出说法,殿下已经跟着张大人去宫外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在晨光的注视下大气不敢喘,赤阳国的国君出访凤冥国,不仅在凤冥国的宫门外遭遇刺杀,还丢了,这种离谱的事传出去,全天下都要嘲笑凤冥国禁宫的护卫水平,赤阳帝凭空丢了,这绝对是要马上、立刻开战的节奏,凤冥国能打过赤阳国吗?
    成安越想腿越软,尤其陛下还在森冷地注视着他,要不是陛下最讨厌战战惶惶的奴才,他现在已经跪下了。
    晨光看着成安,却不是真的在看他,眼神也谈不上森冷,她只是在奇怪,诚然窦轩暴毙对她来说不是坏事,可在宫门外搞行刺,那也太蠢了,这种蠢事绝不是她干的,到底是哪个蠢材干的?
    兀自狐疑时,耳畔忽然传来异动,电光火石间,她眉微蹙,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成安,挥退了他,放下玉碗,站起身,慢吞吞地向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距离凤凰宫不近,她走路又慢,三步一停五步一缓,磨磨蹭蹭了许久都没有到达,路上遇到巡逻的御林军,都因为看见她独自步行感到惊讶,慌忙避让行礼。晨光将他们打发走,继续慢吞吞地挪动步伐,登上架在玉龙池上的石桥,眼望对岸御花园的方向还有很远,她干脆歇了下来,站在桥上凭栏望去,月光朦胧,悄然笼罩在碧绿的池水上,暖风掠过,水面上泛起了一层鱼鳞般的涟漪。就在这时,一只水鸭子自远处惬意地游来,扇动着翅膀,忽然“嘎嘎”地叫了两声,吸引了晨光的注意。晨光看着觉得这鸭子有点瘦,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用帕子包裹的玉豆糕,咬了一口,将剩下的半个揪成小块喂水里的鸭子。
    玉龙池内种植了许多荷花,气候温暖,有些荷花已到了含苞欲放时,一株株,在宽大的荷叶间羞怯地拢着,修丽挺拔,静谧在潺潺碧水间,在月光下泛着幽淡的微光,如一盏盏秀丽的河灯漂浮,迷离地闪烁着。
    微风染上了莲花的香气,静静地安抚着夜的躁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石桥的另一头上来,在石桥中心驻足,远远地望着她。
    纤长的身影掩在月的暗色里,晨光没有回头,仍在喂水鸭子,对方也不急,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她,像在研究一件极有趣的物件儿。直到晨光喂完了糕,鸭子吃饱了,她用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望向远处的人,银月周围的薄云散去,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鲜烈的色彩,令人不喜。
    “我说的是,请凤帝移步花园一叙。”窦轩单手负在身后,颀长而纤细,像一朵怒放在月光下的火莲,冶丽富贵,单凭他的相貌确实称得上“独立成画”,可惜落在晨光眼里,总觉得不管他装饰得如何华丽,也掩不去他深入骨子里的卑劣低廉。
    “我肯走到这儿,你该跪地谢恩。”她早该想到宫门口的闹剧是他自导自演,花园一叙?哼,还不是因为他不敢进她守卫森严的凤凰宫。
    窦轩因这话笑出声来,他用一双深邃浓黑的眼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浅笑吟吟:
    “凤帝,从以前我就觉着,你真是个妙人儿,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有趣的女人了。”
    晨光唇角微冷,从来只有她觉得别人“有趣”,所谓的“有趣”,是将对方当做物件儿衡量,而不是人,这是一种强势的傲慢,他竟敢如此评她:
    “去了又回,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窦轩不惧,亦不恼,用轻盈的语气含着笑问她:“你想杀我?”
    “你也可以自裁。”
    窦轩轻声笑起来,如挂在廊檐下清脆的风铃,他弯着眉眼,在月光下倩丽无害,晨光却望见他森黑的眼眸深处那盈盈闪动的赤色光芒,如藏着阴厉的鬼怪般,令人胆寒。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华丽的衣裙未换,只卸去些沉重的头饰,少了在筵席上外泄的帝王之气,乌黑的长发如云,衣袂奢丽轻软,风起风落时,反而多了些九天之外遥不可及的仙气。
    “天下第一的美人儿,令人魂牵梦萦了半生的美人儿,”他似私语,呢喃着,突然歪过头,如脖颈骤断的木偶般突然,他眼含古怪的笑意,用一种蕴着古怪的愉悦的语气问她,“晏樱是怎么被你杀死的?他是心甘情愿被你杀死?还是在被你杀死时充满憎恨地诅咒了你?”
    “你这么好奇,不如下去问他?”“晏樱”二字并没有让她产生太多的波动,她有点厌烦和他废话,可她又很想知道他到底哪来的底气认为她杀不死他,他独自前来,一个暗卫都没有带,狂妄大胆。
    窦轩对着她毫不动容的脸“啧”了一声:“真狠心,他可是在破城之前派出了一半精锐欲替你除掉我。”
    “‘精锐’都没能除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晨光不是不知道晏樱在宜城破前派出精锐去围剿窦轩和亲手杀掉小苍丘帝是为她清理前路,可那些都不过是他输到临头才想起来为她做的,只因为他再无翻盘的可能,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不成?
    “所以,最后是我赢了他,对么?”窦轩唇角上扬,笑得畅意。
    “是我赢了他,至于你,从未与他站在同一张棋盘上,何来输赢?”
    窦轩从她倨傲的话语里听出了讽意和不屑,美丽的脸阴沉下去,他冷笑了一声,泛着赤色幽光的眸子如在深夜里诡异跳动的两簇火,森森地望着她:
    “如今这天下只余你我,我们也算是十几年的旧识了,何必为了争夺土地大动干戈伤了和气,不如你我共享,我为帝,你为后,我们共同治理,如何?”
    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是盛气凌人的施舍,也不是暗怀谨慎的试探,更不是挟带私欲的挑逗,他能很平静地说出这番话,竟一点心虚没有,把她都给逗笑了:
    “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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