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恢宏肃穆的皇城,交织着空中浮动的乳白雾气,宛若九天之上的玉宇琼宫。
    骆清站在巍峨的承天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在这个世界,随即转身朝翰林院大步行去。
    昨晚尹大人走后,她饮下一杯小丫鬟送来的清茶,转瞬便不省人事。
    所幸裴尚书是个正人君子,虽给她下了安神药,却是将她送去了隔壁厢房,勉强称得上一夜好眠。
    若是易地而处,她都不敢设想下去。
    必须掌控好这具身体的主导权,否则她不介意在即将发作时让慕因把自己锁在屋里。囚禁一晚总比到处拈花惹草、惹事生非强。
    如今成德帝已年过四十,不再宵衣旰食。因此近来已取消日朝,仅留朔望朝。
    程廷让清了清嗓子,捻着长须道:“前阵子,锦衣卫揪出一批齐王余孽。又适逢京察,各衙门有不少出缺,故今早发文,庶吉士里有愿意去其他衙门观政的皆可上报。”
    “哗”的一声,人群霎时沸腾了。
    此言何意?
    月朝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可见翰林院乃是储相之所。
    去六部观政的均是未考上翰林院庶吉士的进士,他们翰林去观政,岂不是自毁前程?
    傻子才愿意去呢。
    “程学士,下官想去工部观政。”骆清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众人未料还真有傻子,却见发言的是骆清,厅内再度炸了锅。
    程廷让眉头皱起,他万没想到此时骆清会站出来,且还是要去六部里不甚出挑的工部。
    莫非自己这个学士大人有所怠慢?不,这绝无可能。
    他放松面部表情,缓声开解,“云卿啊,修史是否遇到了难处?”
    翰林院里皆是科举的佼佼者,众人虽一头雾水,但也觉此事有猫腻。
    “劳您挂心,只是下官对工部虞衡清吏司比较感兴趣。如若可以……”
    “虞衡司?云卿啊,断不可玩物丧志。那地方不是琢磨些奇技淫巧的物事,便是打造军器,整日同那些兵痞打交道,你去了岂非大材小用?”
    骆清满头黑线,关键是专业对口,她能有所建树啊。
    没法解释,她只得正色道:“谢学士关怀,但下官恳请大人帮忙,实录可以移交给付编修,想必他定能胜任。”
    “罢了,既如此,本官会替你说项的。”
    “多谢学士大人!”
    ﹏
    几日之后,骆清如愿以偿地到了工部虞衡清吏司,却仍保留翰林修撰的官职。
    在月朝,军器分中央和地方制造,中央的军器局则隶属于工部,然后由兵部视情况发放。
    今日恰逢军器局管辖的的王恭厂有新型威远炮的试练,骆清与另两位分配到此的进士一同站在安全区内。
    只听“轰隆”一声,一股黑烟蹿起,刺鼻的硝味夹着沙土猛地扑面而来,众人大惊失色顷刻间掩面后退。
    前方预设的十几个木架子完好无损,而这边几个试炮工匠却横七竖八地趴在地上,满身黑灰煞是狼狈。
    工匠头领抬起黑乎乎的大掌抹了把脸,颤巍巍地爬起来,“炸……炸膛了……咳!”
    “王恭厂的威远炮竟是这等货色?之前是谁保证的万无一失?”军器局的大使孙洪气冲冲地走过来。
    监厂太监韦公公听他挤兑王恭厂,立马拉下脸:“这分明是军器局图纸和火葯局的问题,王恭厂只负责造,炸膛与我们何干?”
    “你们花了朝廷那么多银子,竟教他人负责,岂有此理?”
    两人各持己见,当即不顾形象地吵作一团。
    骆清见围观群众甚多,她便悄咪咪地拉过方才那位工匠,“这位大哥,依你之见这门火炮为何炸膛?”
    年轻的袁工匠看了眼这个画中仙似的文官,红黑着脸应道:“回禀大人,兴许是火葯潮了些,另外炮管似乎也细了些。”
    “那这个火葯,硝石硫磺和木炭各占几成?”
    袁工匠不由眼神飘忽,满脸通红地嗫嚅,“这个,这个,大人还是问副使罢。”
    骆清了然地岔开话题:“那工部有发放称量用的工具吗?”
    “有的,但大伙儿都习惯用自己的器具,称手。”
    “好的,多谢了。”
    “使不得,大人折煞小的了。”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骆清想到如今这里的工具不统一,精度也达不到,加之黑火葯本就威力有限,纵使配方比例再好也没多少效果。
    在未研发出新型火药之前,首先只能统一器具减小误差,尽量使每颗炮弹达到爆炸标准。
    她还观察到炮身的设计和气密性也存在很大缺陷,当然这些还与冶炼技术息息相关,想要改进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总之她也只随便想想罢了。
    在军器局里里外外观摩了一整天,大致了解了月朝军械的种类以及制造流程。总算没白吃一肚子灰,她今晚得叫慕因赶制几副实用口罩。
    “状元公,真巧啊!”
    孙洪快步走来,腆着脸笑道:“今个儿在我们这小地方受累了,孙某在集贤居备了薄酒,还望叁位赏光。”
    孙大使一个九品官芝麻官自是想巴结状元公。
    “孙大使太客气了,这里很好。”
    “行啊,人多热闹。”她这边的简旻直接应诺。
    骆清瞥了眼孙洪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不由心头一紧。这个孙洪请客也太没诚意了,自己叁人明显是顺带的。
    但她不想显得格格不入,更不好拂了军器局大使这个地头蛇的面子,便从善如流地上了轿。
    待到了集贤居,骆清才明白何为追悔莫及。
    听名字似乎是间很正经的茶楼,结果里面的莺莺燕燕简直能晃花人眼。
    宽敞华丽的厢房内摆着两桌丰盛的席面,六个大男人加她个伪男人分别落座,每人身边都陪着一位红粉佳人,可真真是销金窟。
    她默默瞟了眼面无表情的萧熠,继续不露声色地吃饭,期间还很贴心地给身旁的俏丽小姑娘夹了几次菜,引得众人连番揶揄状元公怜香惜玉。
    酒至半酣,孙洪的灰衣小厮兴奋地推门而入,“各位大人,太子殿下在里头的雾绵阁,听闻萧将军和骆状元也在此用膳,便邀几位一道过去。”
    众人立刻心花怒放,虽然明摆着沾了这两人的光,但太子爷可是储君,若入了殿下的眼,日后何愁升官发财?
    一行人至院前,坠在后面的萧熠从旁连垮两步,猛地越过中间叁人,结实的上臂一把将她搂住,同时一个快速旋身两人位置瞬间对调。
    动作一气呵成,潇洒利落。
    骆清尚在晕眩当中,当着别人面他这是何意?却听耳边传来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不想被殿下发现,就跟在我身后。”
    随后前方雾气腾腾的几间汤泉室,顿时令她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要干嘛?
    现在说身子不适还来得及吗?
    “末将参见殿下。”
    “免礼,上次孤还向你讨教过剑术,如何就生分了。”
    “萧熠不敢。”
    太子身旁俊朗的玄衣公子风流一笑,“哈哈,萧熠你还是这般无趣。”
    凌玦深邃的眸子扫了眼魂不守舍的骆清,随口问道:“状元郎这是怎的了?”
    骆清回神,连忙抬袖作揖,“下官骆清参见殿下。”
    凌玦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随即转头继续和那贵气男子闲谈。
    骆清霎时松了口气,好在太子没工夫搭理他们。
    灯灯灯:
    以后每日一更,字数估计在两千五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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