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宅,玉琼苑。
    慕因一身水绿色窄袖褙子,正端坐在案前提笔练字,落纸云烟,竟隐隐有大家风范。
    骆清侧倚在书房软榻之上,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纸洒满全身,暖融融的,让她忍不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月朝太祖皇帝是个工作狂,起初官员每年只叁日休沐,分别是春节、冬至及太祖寿辰。后经过多番调整才有所改善,每月固定休沐叁天,兼之各节日的十八天,一年到头总算有五十来天假期。
    但朝廷管制颇严,官员探亲、病假等皆须层层上报,否则轻为受罚重则贬官。
    前日夜里被那混蛋弄晕过去,她整整昏了一日,醒来已然在自己家中。惊得她以为自己缺勤将要受罚,岂料却迎来叁元社的一批探病之人。
    原来是军器局上报,试炮当日她不慎受伤,须得卧床静养几日。当日分明有许多人看见她完好无损地去了集贤居,定是那厮让军器局这般做的,还真是明目张胆。
    “哎!坐直,胸挺起来些!”
    “少爷,奴婢已经够挺了。”
    “都说了不许再称奴婢,否则迟早穿帮。”骆清边说边捻了块菠萝糕。
    菠萝是从月朝才开始引进的水果,骆清这个吃货自然不会放过。
    慕因搁下湖笔,福了福身:“是,妹妹记下了。”
    骆清立马起身,一指挑起她下巴啧啧赞道:“梨影拖肩柳折腰,绿罗裙子系红绡。姑娘果真是个妙人儿!”
    慕因原是个孤女,被牙子卖至骆家为婢。由于原主的离魂症,骆家内院仆人不多,便指给原主当了贴身丫鬟。
    名为丫鬟,实则姐妹,两人自幼便一同读书。
    骆清为打发近日陆陆续续上门说媒的冰人,便谎称慕因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兼未婚妻。
    前日被宋霆那厮侵犯后,骆清想要快速升官发财的决心更为坚定。眼下她个六品小官,拓展势力首先得有钱,谁也不是喝露水长大的。
    骆清打听到各大商帮的代表将携家眷于五日后在泡子河的露华园参加酒宴,所以她想去瞧瞧有没有借鸡生蛋的机会。
    月朝重农抑商,为官者行商多是假借亲戚朋友之名。骆盛自然不例外,否则凭着他知府的二十四石月俸想养活一大家子人,委实捉襟见肘。
    按物价估算,月朝一石米约摸一两银子,一两银则大致为骆清前世的一千元,而她这个状元郎月俸也才八石大米。
    官场人情往来开销又大,一般人若是不收冰敬碳敬,那只能像历史上的清官海瑞一样买不起房了。
    由此可见,这年头不当贪官必须靠搞副业来捞钱,否则十年寒窗到头来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骆清揉了揉腰腹,唏嘘道:“仔细瞧来,表妹的字写得倒比为兄还劲秀些。”
    慕因赧然一笑,“想是表兄近日生疏了,改日闲了,妹妹为你研墨。”
    骆清从袖子里倏地抽出一把描金乌骨折扇,“噗”的一声抖开,摇着笑道:“哈哈,妙哉妙哉,红袖添香便是这个味儿。”
    这股洒脱不羁的风流韵致,倒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直教慕因羞红了脸。
    俄顷,但听慕原叩门道,“少爷,徐家差人带来了两封书信。”
    一听是外祖苏州徐家,骆清立马来了精神。开门接过火漆信札,即刻拆开,竟是荆州爹娘得知大哥状元及第后寄来的。
    “未婚夫?”
    吓她一跳,我滴个亲娘啊,又开始操心女儿的婚事了。可这次居然先斩后奏地给她定了个未婚夫,且还是个残疾人?
    这真是亲娘啊。
    “啊?姑爷竟不良于行,老爷怎的给小姐定了这门亲?”
    “咳,只是口头承诺安排我俩见一面。还未过礼就别称姑爷了。”
    “莫非要回南京老家见面?”
    “怎么可能,信里说那人过些时日会回京城祭祖。”
    “这便好,否则一时半刻咱们还真脱不开身。”
    骆清撇了撇嘴,包办婚姻啊这是,可惜她已非处子之身,男方兴许还瞧不上她呢。
    又撕开另一封信,大致扫了眼信笺,顿时双目灼灼!
    她正琢磨着用何身份去商帮集会呢,这下可真是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
    徐家孙辈无男儿,只得从外孙中择一人改姓为徐,立为家主。徐家固然是苏州书香门第,但徐老太爷却是个趋炎附势的。
    多年前将骆母逐出家门,如今瞧着外孙骆靑叁元及第,竟又改弦易辙巴巴地求上门,只说生了曾孙第一个姓徐便可,荆州的爹娘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徐家虽每况愈下,但家底颇为丰厚,在苏州仍是首屈一指的富户。
    眼下大哥杳无音讯,既如此自己便也替他应下,一俟东窗事发大可矢口否认,谁叫他徐家翻脸在先呢?
    “慕原,请徐家人进来罢。”
    骆清坐在上首好整以暇,静待徐家派来的管事。须臾,却见一身青衣的英俊男子从廊下稳步走来。
    岩岩如孤松立,肃肃如树下风。
    来人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有双漆黑纯净的瞳仁,薄削的唇正微微抿着。一身布衣却卓尔不凡,丝毫不掩那凛然之气。
    这般龙章凤姿的人只当个小管事委实暴殄天物。
    但来人日光披身,这晃眼的感觉却让骆清莫名想到了宋霆,刚刚腾升的好感顿时减了叁分。
    那人挺拔的身姿跪拜道:“小人陆迁拜见骆少爷。”
    “起来罢,请坐。”骆清神色淡淡,又轻飘飘补了一句:“骆某可算不得徐家少爷。”
    陆迁依旧笔挺地站着,恭敬地道:“徐老太爷已将小人指给了少爷,这是徐家的家主印信以及小人的身契。”他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块玉印和一张泛黄的契纸。
    呃……这人忒实诚,徐家也够心大,家主印信竟让一个外人来送。
    似是猜到她的心思,陆迁郑重道:“小人虽如草芥,却也是守信之人,日后但凭主子差遣。”
    骆清挑眉,“那你之前在徐家任何差事?”
    “蒙老太爷抬爱,让小人跟着通了些文墨,已是当了叁年管事。”
    骆清接过东西,微微颔首:“慕原带他下去歇息罢。”
    “谢少爷恩典,小人告退。”
    骆清:……
    一口一个小人,她耳朵都要起茧了。“慕因,叫人给我把寝室搬到正院去。”
    与此同时,几队轻骑已迅疾如风地到了保定府。
    半月前,鞑靼小王子入侵河套,围困副总兵吴坤于延绥神木堡。陛下命武定侯为平虏将军,充任总兵官,节制边境各部军马,与吴坤一同抗击鞑靼部,萧熠则仍任参将。
    “萧将军,侯爷下令原地扎营,待明早寅时出发。”
    “末将领命!”
    他二话不说,让大部队原地休整待命,并派遣几位斥候继续向前疾驰。
    萧熠阔步迈入下属快速搭好的简易帐篷,将身上的轻甲卸下,伸手从胸前衣服内取出两块白布。
    粗糙的大掌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布料,似抚摸自己的情人般温柔缱绻。
    蓦地,萧熠捧起布料,将脸埋进其中深深吸气,疯狂地汲取布上残留的迷人芬芳。
    半晌,帐内才响起男人低沉干哑的嗓音:“清儿,是我食言了。”
    军情显然比他想象中严峻,当夜他赶至午门待命,圣上下令即刻整军出发。他谎称出恭飞奔至雾绵阁,却已是人去楼空。
    看到床角留下的束胸布以及她独特的叁角内裤,萧熠又登时如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来。每至四下无人时,便拿出来以解相思之苦。
    睹物思人,越思越苦。
    该死的鞑靼部,此番定教他们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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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熠:清儿的原味好香
    骆清:……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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