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帝在谨身殿稍坐片刻便回了乾清宫,殿内的仙鹤香炉里檀香氤氲,一面容冷峻的侍卫正跪于御座之下。
    “起来回话。”
    成德帝挥了挥手,殿内众宫人随即退去,唯剩太监曹闵仍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要将它看出一朵花来。
    “谢陛下,卑职已派人关注骆大人的所有动向,此乃近两月的大致情况,请陛下过目。”
    曹闵立刻从陆十朝手中接过册子,恭顺地奉上。
    成德帝翻开封页,扫了眼其中稀奇古怪的记录,蓦地低笑了一声。
    旁边曹闵不禁微微抬头,瞥了眼陛下噙着笑意的脸,心道陛下八成是在替皇太子遴选未来的肱股之臣,看来这骆靑他日必为公卿。
    “继续跟着,切勿惊扰他,下去罢。”
    “卑职遵命!”
    这边骆清由张公公领着正往月华门行去,却被身后一位提着宫灯的小宫女火急火燎地叫住,“骆大人,请留步!”
    “似是贤妃娘娘宫里的,小的便送到这儿。”眼看月华门仅百步之遥,张公公低声提醒了句便欲离去。
    “多谢公公,”骆清朝他点头致谢。那宫女见人走远,努力站直身子恭顺道:“大人,贤妃娘娘想请您为景川伯写篇祭文。”
    几年前,贤妃之父因七殿下的诞生,加封为景川伯,按理说这是娘娘看的起她这个状元郎,才会托付此事,她又不做那淡泊名利之人,断不能不识抬举。
    但清高的姿态仍得做足,否则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说成阿谀谄媚,“这个……骆靑能力有限,恐有负娘娘所托。”
    “大人何必过谦,您乃国朝仅有的大叁元,区区一篇祭文自是手到擒来。”
    嘚,叁元已经成了她的标签,以后干脆经营家“叁元辅导班”,附带点后世的应试教育,肯定门庭若市。
    骆清见她额头渗汗,身子摇摇欲坠,想是方才跑太快的缘故,当下也不想再为难这位宫女,便随口应诺,“行罢,下官尽力而为。”
    小宫女霎时喜笑颜开,却又微一沉吟,神色为难道:“原是有幅伯爷的画像,也想请您题诗一首。但奴婢怕大人急着出宫,尚未来得及取,不知大人可否稍待片刻?”
    “好,那你速去速回。”
    “是,奴婢这便去取。啊……”那宫女刚转身便“扑通”一下摔倒在地,浮起满地灰尘。
    这一跤摔的声音之大,状况之惨烈,令骆清都不忍直视。
    她尴尬地近前一步,帮忙拾起掉落的宫灯,心想小宫女的脚这回估计彻底扭伤了。
    但男女授受不亲,况且宫里所有宫娥都算是皇上的预备后宫,她可不敢上前搀扶。
    只关切道:“你没事吧?”
    “奴婢……无碍。”那宫女艰难地爬起来,微微理了理衣裙,橙黄的宫灯下,一张小脸显得楚楚动人。
    骆清见她手背上都渗出血渍,心下不忍,忙安慰道:“姑娘不妨明日差人将画像送至工部,骆某自会去取。”
    “可……奴婢待会要回娘娘那复命,不如大人与我走一遭,贤福宫就在不远处,您在宫外等奴婢一下即可。”
    她说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美眸含情脉脉地望向骆清。
    骆清瞬间一个激灵,觉得这眼神过于暧昧,况且她可没胆给皇帝戴顶绿帽子。
    当即严词拒绝道:“恐怕不妥,在下奉皇后之命入中宫已是大忌,岂可随意走动,烦劳姑娘明日将画像送去工部。”
    “别!那请大人在此稍候,奴婢立刻去取。”
    “好罢。”骆清默默吐槽了下自己的辣手摧花。
    她看着宫女蹒跚的背影,又仰头望了望那轮圆月,暗叹人生不易。
    又不知自己今晚何时会发病,一时间思绪万千。
    忽然,前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微弱哭声,听着很像是七皇子的声音。骆清望了眼远处值勤的几名带刀侍卫,心想若有危险随时可以呼救,遂朝前方殿宇快步而去。
    仅跑了百来米便看见一座烛光幽幽的宫殿,匾额之上,龙飞凤舞的“悬月宫”叁个大字赫然在目。
    想来是西六宫之一,除了坤宁宫,唯此地离陛下的乾清宫最近,应是宠妃所住。可眼下却是四处无人,竟显得有些落寞。
    许是宫人皆去了坤宁宫之故。
    骆清听得哭声忽远忽近,心下犹豫,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七殿下自是有太监和嬷嬷照顾,怎轮得到她相助。
    可又记起方才张公公送她之后回的似是坤宁宫方向,殿下没准一个贪玩,跑这边错开了也说不定。
    骆清上辈子的导师便说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极富好奇心,缺点亦然。
    此刻,望着微微敞开的殿门,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她很想一探究竟。
    但理智告诉她切不可大意,这深宫之内波云诡谲,若撞上一丝一毫的宫廷秘辛,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一阵微凉的夜风袭来,她蓦地打了个寒颤,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还是拿到画卷速速出宫为妙,话说方才那小宫女走的便是此路,为何迟迟不回?
    不是说贤福宫很近吗?
    可张公公也确认了她的确是贤福宫的宫女,他是殿下的大伴,完全没必要骗她。
    再等一刻钟,倘若那人依旧不出现,自己便离开。
    哭声渐渐止息,前方昏暗的殿宇灯火阑珊,微敞的殿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磨着利爪,欲吞噬即将落网的猎物。
    骆清立在原地不禁毛骨悚然,却又百爪挠心,但理智终是战胜了求知欲。她正了正自己的乌纱帽,随即转身。
    “不进去吗?”空旷的殿宇周围突然响起森冷的声音。
    骆清心下骇然,僵硬地转动脖子,战战兢兢的朝声源处望去,却是空无一人,唯有殿檐下的几盏风灯孤零零的随风飘荡。
    幻听,一定是幻听。
    她搓搓胳膊,壮了壮胆,忽略自己穿越的这一事实,默念了句相信科学,猛地撒腿便跑!
    眼前骤然一晃,“砰”的撞上一堵冰冷坚硬的墙。
    “鬼啊!”一声破喉而出的惊呼瞬间消弭于无形。
    “闭嘴。”
    骆清嘴被一只大掌捂住,心下却舒了口气,她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况且这声音一听就是年轻男子,她不相信这厮敢在此随意杀人。
    男人另一手像拎小鸡崽般拎起她,直接朝殿内大步行去。
    骆清心中郁闷,明明她在月朝男子中也属高个子,为何总碰到比她高出那么多的人?衬得她弱不禁风、娘里娘气,尽管她本就是个女人。
    空荡昏暗的殿中只有两盏黯淡的残灯,浅蓝色的窗幔微微摇曳,伴着偶尔跳跃的烛火,投下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鬼影。
    她身子不禁瑟缩了一下,男人竟似嫌弃般一把将她推开,冷酷道:“敢逃,我随时可以抓回来。”
    借着微弱的光,骆清这才看清眼前之人裹着黑袍,面覆黑巾,眸光凛冽,透着肃杀之气。但她可以肯定自己应该没见过此人,更谈不上深仇大恨。
    见他视线只在殿内逡巡,对她置之不理,骆清瞄了眼殿门,琢磨着该如何逃离。却听男人幽幽道:“想跑便试试。”
    “没,我就随便看看。”谁还没向恶势力低过头,她安慰自己这不丢人。
    “去里面。”男人走过来强硬地拽着她的衣襟往寝殿而去。
    “咳,松开。”
    对方似才意识到自己将人脖子给勒住了,长臂猛地将她抄起,夹在腋下,闪身入内。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啊!”骆清觉得自己的胃酸都要倒流了。
    “聒噪!”
    她还想尽力争取一下,却被“砰”的一声丢在地下,摔得她胸口震痛。
    娘的,真倒霉!她也算自作自受,没事乱跑作甚?宫门那边好歹有几名侍卫,不至于孤立无援。
    还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骆清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拍了拍公服上的尘土,愤愤不平地朝那厮瞪去,却见那人似乎正饶有兴味地盯着某处打量。
    她随即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瞬间瞠目结舌,眼前宽阔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精美巨画,画中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长得竟与原主的娘亲一模一样!
    不,这神态,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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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虽是内廷,但皇帝也经常在那召见臣子,处理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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