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芮眼中有明光闪烁:“姑娘是上了族谱的嫡女,自小承教与老夫人膝下的,老爷正三品的大员,有何不相配的!退一万步说,咱们家中也没夫人所生的姑娘了。人家想与咱们慕家结亲便是结的根基关系,瞧的便是哥儿们个个出息,娶的是稳重的妻房稳定后院,如今您的敏思与手腕那些贵公子们也是看到了的,便是与二姑娘她们再也不同了!”
    繁漪看了她一眼,失笑道:“怎倒有一种老王卖瓜的感觉呢!”
    容妈妈平和的眉目里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含笑道:“冬芮说的不错,姑娘不必担忧什么嫡庶尊卑的,您的身份自当有个很好的前程。自来都是高嫁女、低娶媳,姑娘也不可能嫁了寻常人家。不若在世家面前多露露面,也好挣得一份光明前程才是。”
    繁漪的眼波若夜色沉静,沉幽道:“那些贵公子的教养确实很好,也都出息。可你们觉得夫人会放过拿捏我婚事折磨我的机会么?是否留有性命到那一日也是难说。”眉心微动,“过几日就是大姐姐的忌日了,许家,该续弦了。”
    容妈妈微微一惊:“姑娘的意思是……”
    繁漪是不喜欢在屋子里搁置炭盆的,觉得空气被烧的沉闷。自打重生以后她身上总是比寻常人要冷一些,可也奇怪的不怕冷,便是连地龙也少烧着。
    右稍间是她独处静思的地方,右次间便是寻常来了亲近客人时一同吃茶闲聊的所在。
    为显示对名下嫡女的疼爱,姚氏拨给她的院子十分宽敞,每一间屋子都很大,采光也好。
    晴云领着琰华进了次间,又上了茶水来,笑盈盈道:“姑娘在调配香料,公子稍等。”
    琰华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搭在了茶托上,却未端了来喝,目光落在屋中摆设上。
    右次间里的摆设却也简单,一架六折镂空乌木屏风隔开了明次两间,明间临窗阳光投进最好的位置摆了一张梅花折枝的长案,桌旗上的西番莲花纹样里有银线在冬日碎金的阳光下微微闪着碎碎光芒,桌下是同样绣纹的软垫。
    次间一案一琴落在矮窗投进的光影里,琴弦上反射起的光束浅而短,有光而不刺目。
    这样的布置确有主人的几分简淡之意。
    晴云轻轻敲了右稍间的门,里头似乎轻轻应了一声。
    她将门打开,然后越过琰华退了出去。
    琰华抬眼看过去,便见她面对着稍间的窗户而坐,留了个柔暖的侧颜在他眼底,换了一身青色绣合欢花的广袖衣裙,阳光落在她身上拢起一层清秀的柔光,使她瞧着愈加的青嫩雅致。
    她身前的小翘几上铜胎掐丝珐琅的镂空熏笼里摆着一只龙泉窑的青瓷三足香炉,香炉里的乳白轻烟并着香炉下承盘里的热水氤氲缓缓缠绕。
    琰华并不大懂香,却也听说水雾的湿润与轻烟一同熏在衣物上,便可使香味久沾而不去。
    罩在熏笼上宽大的袖子将水的氤氲与香料的轻烟都罩在了熏笼里,里头一片朦胧的雾白在轻轻翻涌,只衣袖遮不到的缝隙里袅娜了丝丝香味流泻而出。
    过了须臾,她将袖子收了回去,里头集聚的浓厚雾白从镂空处倾泻,顺着乌色的翘几上流泻而下,落在光线里,宛若仙境中的瀑布一般。
    繁漪起身出来,自然的在琰华身侧坐下,抬了衣袖到他鼻下,眸底的笑意闪烁里似乎有着娇憨的献宝之意:“闻闻看,这是我新配的,好不好闻?”
    一股清冽暗香而微甜的柔香清晰的窜入鼻腔,很奇怪的组合,却又十分融合。
    她的脸凑的很近,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琰华微微后倾了些,清隽的面上有一丝局促一闪而过,僵硬地点头:“恩,很好闻。”
    瞧他搁在膝头的双手握了握,似乎有些紧张,繁漪眸底的笑意若碧波幽幽,晃动了几分水漾涟漪的有趣笑意,捧了袖子闻了闻,轻笑欢快道:“我也觉得好闻呢!”
    轻挨着他臂膀似私语的气息就在琰华的耳边,她抬着的广袖微微滑下了一截,露出一截雪白的中衣小袖看起来很柔软,似乎与她赠他的寝衣是一个料子,白腻的皓腕细细贴在衣料上,好似软绸轻拭着莹润美玉,带着温暖的香味。
    琰华不习惯与女子如此靠近,微微颤了一下,又稍稍左倾了些。
    瞧他几乎想要逃跑的样子,繁漪决定暂时放过他,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似无所觉道:“沉水香加了几许梅花曝干研的末,只是两者香味偏了清淡凌冽,便又添了几星的苏合香。苏合香清香中带了几分微甜,原以为味道会怪异,索性闻着倒是还不错。”
    琰华轻轻应了一声。
    忽觉得这个味道竟与她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相似,微冷却又带了不易察觉的柔软。此刻笑意清澈,没有在外时防备与沉幽,仿佛很放松,全然无法想象她这些年里她经历的一切有多艰难。
    繁漪理了理衣袖:“马上要府试了,准备的如何了?”
    琰华点头道:“还算顺利。”
    繁漪敛眉一笑,那根根长翘的睫毛恰似花多中一点点的花蕊微翘,晃动了柔软的影儿,“即便藏拙,也而不能考的太差,到底明年就是殿试了,若是冲的高了,难免又叫人背后揣测,是不是?”
    琰华垂眸望着茶盏边缘上耀起的莹润一点,闻言便是惊讶的看向繁漪,转而是明白的一笑:“妹妹总是很明白所有人的心思。”
    繁漪的笑色里是薄薄的通透:“寄人篱下若是太出息了,总是太过点眼。若是本家众人都是宽和的便罢,否则……”须臾的沉静,“比本家的郎君稍许差一些总不会错。风头是别人的,安全便是自己的。”
    琰华抿了抿唇,唇线微微扬了抹温和的弧度。
    他本是眉目清秀俊朗之人,多年的规避与敛芒给他平添了几分沉稳与清冷,似乎将她视作了可信之人,轻缓一笑之下便是轩轩若朝霞举的清润雅然:“妹妹、说的是。”
    流光温文流转于繁漪的眼底:“你不必觉得愧疚自己的不够真诚,应该庆幸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否则,今日的你恐怕早已经是京中人人皆知一身劣迹之人了。”
    尽管阳光明媚,可二月里的天气便是含着几分烟波浩渺的湿润,腻腻的缠在人的身上,有一种无法大展身手的束缚。
    琰华颔首,眼底的笑意微敛,道:“今日多谢妹妹相助。”
    一手支颐挨着长案,身姿微倾的慵懒,静静欣赏着眼前美色,繁漪轻轻扬眉道:“真要与我这般客气么?”眉目娇软的一笑,“既然都谢了,可有带了礼物与我呢?”
    长案上的桌旗被晴云收去了窗台下的桌上,轻轻拢起的弯折处的银线闪着微弱的光,落在琰华的眼底恰似水面的粼粼波光,又漾起了丝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神色柔和的应了她一声,从身侧拿了个檀木盒子打开,递到她的面前,“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瞧着样式可亲便买了来,只做阴雨天不出门时戴了玩罢。”
    繁漪拿了起来细瞧,青玉簪子材质并非上乘。
    她的手正好落在阳光里,玉质虽算不得上乘,倒也不曾掺有如絮的杂质,簪头坠下的一缕木难流苏带着桂子温暖的色泽,摇曳了一束明亮的光晕在长案上梅花刻纹里,十分好看,好似那花儿也有了明丽的光彩。
    又绕去了琰华身侧,她把簪子塞到他手里,催着他给她带上。
    她的手微凉,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虚弱,琰华楞了一下。
    那股清冷又莫名缠绵的香味便肆无忌惮的缠了上来,引得他不安的退了一下,瞧她乖乖跪坐在身前小脸微扬的期盼,半挽的松松发髻间正好未有佩戴了发饰。
    簪发。
    似乎过于亲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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