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一副怕了的模样让杜明心忍俊不禁。
    “堃哥儿把觉得好吃的东西分享给父亲,你怎么反倒不领情呢?”
    “我只是不喜欢本该甜口的东西做成咸的……”陈希抱儿子笑道,“水果里放肉,感觉怪怪的。”
    堃哥儿却仿佛是听懂了一般,皱着小眉头看着父亲,喊着“不,不”。
    “你这个小笨蛋,”杜明心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话都不会说,就想跟人吵架呢?”
    陈希大笑着将儿子扛在肩头,说道:“你娘说你是笨蛋,现在才知道爹爹是好人了吧?”
    堃哥儿左看看娘,右看看爹,咧着嘴笑来。
    “你又要带他去哪儿?”杜明心见陈希扛着儿子往外走,连忙问道。
    “去后头骑骑马,站站桩。”陈希回头笑道,脚下的步子却是一下也没停。
    “教儿子也不是这么个教法……跑还跑不顺溜,站什么桩啊?你带着他骑两圈马回来就行了。”杜明心嗔怪道。
    “你就别管了!”陈希带着堃哥儿转眼就出了正院。
    杜明心无奈地摇摇头,教儿子是父亲的责任,她也管不了那么许多。
    *
    此时在景仁宫,钱玉兰与嫂嫂何氏正对坐着垂泪。
    “昭容快别哭了,如今情势不好,你更得保重身子,你以后的好日子可都系在小皇子身上呢!”何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劝道。
    “我也知道啊,”钱玉兰哭得梨花带雨,叫何氏也觉得是我见犹怜,“可皇上总不来看我,我心里难受!”
    “那要不你说身子不舒服,请皇上来瞧瞧?”何氏试探着问道,“以前在咱们宫里,啊不,以前在家里时,你哥哥身边那些不常这么着?”
    钱玉兰想想以前在吴越时看到的那些女人争宠的嘴脸,就觉得很是鄙夷。“我,我做不出来。”
    “好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何氏急道,“上回你说你想吃鱼鲞,皇上不是还专门派了人去问南边来的官员家里有没有?”
    “若是在往常,你说怎么样便是怎么样,嫂嫂我绝不违拗你半分。可如今大哥儿要念书,京城好一点的先生,一听说是咱们家请西席,都是忙不迭地推辞。后来你哥哥说算了,去书院里也一样,可打听来打听去,没有哪家书院愿意收!”
    何氏说着说着便悲从来,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想想大哥儿多金贵的身份,他可是你哥哥的嫡长子!怎么就到了念书都找不到先生的地步?若还是在江南……”
    青黛在一旁被吓了一跳,连忙小声道:“夫人仔细隔墙有耳!”
    何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咳嗽几声遮掩过去。
    “你哥哥眼看是不成了,我就指望着大哥儿能有出息些,别再叫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钱玉兰想想,也是觉得伤感。她拉着何氏的手哭道:“嫂嫂别急,我看大哥儿是个好样的,以后必定有出息,家里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的。”
    “那也要你好才行啊!”何氏直想敲开小姑子的脑袋看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难道那点儿面子能比自己的日子还重要?
    “大哥儿念书的事多半还是要皇上说句话。就算是不为大哥儿,为你肚子里头这个,你也不能就这样和皇上生分了!长春宫那位只在太后跟前用心,不往皇上跟前凑。可坤宁宫那位看你就跟眼钉一般!前些天不才折辱你一番吗?她今年可还不到三十岁!你们且有的争,不是你想躲就能躲的!”
    钱玉兰觉得自己有苦说不出,她没想过要跟谁争风吃醋,心里想的全是往日和陈元泰的种种,翻来覆去只是在纠结他还喜不喜欢她了?
    眼看着快到了出宫的时辰,何氏着急来,催促道:“姑奶奶,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啊!不能我进宫一趟,还叫我们悬着心啊!”
    “我……”钱玉兰也觉得自己委屈至极,怎么能拿感情的事来算计呢!
    可看着何氏焦急的目光,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我会试着看看的。”
    次日午后,陈元泰召了陈希入宫,父子俩在乾清宫的西暖阁坐着喝茶。
    陈希见陈元泰一脸疲惫之色,知道今天早上的朝会怕是言官们又喋喋不休了几个时辰。他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给陈元泰添着茶。
    陈元泰看着陈希,父子日日相见却不能相认,他的心很是哀伤。
    他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孔子说人‘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可坐在我这个位置上,只怕到死也不能随心所欲一回。”
    “您不能这样说,”陈希笑道,“这千斤重担在您身上,自然有觉得疲累的时候。”
    “你也是自小读佛经的,佛家对此可有什么说法?”
    陈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儿臣可当不得父皇这样说,当初在少林寺,我有些争强好胜,一味在武技上下功夫,对于佛法的参详很是肤浅。”
    “你只管说说看。”陈元泰笑着说道,很是享受与儿子这样静静谈天的时光。
    “佛家云,‘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父皇如今种种困顿纠结的情绪皆源自于一点执念。”陈希笑道,“若是一位僧人与您聊天,多半要劝您放下执念。斩断根源,烦恼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然而儿臣却觉得,何为执念?不过是因爱而生出的一点坚持。若无爱,烦恼自然没有,可快乐也就少了很多。”
    “因爱而生出的坚持……”陈元泰重复道。
    玉兰啊,儿子在劝解我呢……
    “我并不是要父皇放弃坚持,”陈希见陈元泰面露沉思之色,连忙说道,“父皇您并非武断之人,若有事能让您如此坚持,那您必然有您的道理。”
    “如今的情形,更像是您在和官们,”
    “拉锯。”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陈元泰笑来,不愧是我和玉兰的儿子,当真是聪慧!
    “虽然说君为臣纲,从宋太祖撤去赵普在君前的椅子开始,皇权与相权就在争。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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