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
    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锋利的刀刃上似流转着一层凛冽光芒,刀尖处的那抹红痕尤其显眼,隐隐透出妖异之色,瞧得人心底发凉。
    摧金断玉,削铁如泥。
    ……这分明是嗜血无数的利器。
    但此时此刻,它却安安静静的躺在掌心里,被人用柔软布块细心擦拭着。
    那动作如此轻柔,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对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珍异宝,又仿佛是对待真心相爱的亲密恋人。
    甚至,随时都可能倾吐出绵绵情话。
    飞羽端了盘子站在旁边,深怕自家主人又对着那些刑具自言自语,连忙咳嗽几声,抢先一步出声提醒道:「主人,白虎大人已经在池子里浸了一整天了。」
    「急什么?」一身玄衣的男子仍旧背对着他,细细端详手中匕首,声音远比月色更冷,「反正死不了人。」
    「可是……那一位毕竟身份不同。」
    「哼,不过是四方神兽罢了,难道我会怕他?」
    「主人当然不怕。但前些时候月老来找主人喝酒的时候,曾经说过白虎大人乃是……」
    「是什么?」
    「是……」飞羽这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但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是与您红线相连之人。」
    话音方落,就听得一声脆响,血红的匕首直直落到了地上。
    飞羽吓得不轻,慌忙跪了下去。
    而那玄衣男子也终于转过了头来。
    月光慢慢勾勒出他的侧脸――那原本是一张极为普通的面孔,薄薄的唇,淡漠的眼,但右脸上却有一道可怕的伤痕,从额角上斜划下去,一直延伸到耳根处,外翻的暗红皮肉似还在渗着血,瞧上去十足狰狞。
    他的表情同样算不得和善,冷漠中带着疏离,凉凉的吐字道:「就凭他,也配?」
    「当然不配!」
    飞羽连连摇头,想到自家主人性情孤僻、阴阳怪气,不对,应该是冷若冰霜、高深莫测,除了各种刑具之外,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怎么肯跟花名在外的白七梦有所牵扯?听说那姓白的真是风流到极致,非但见一个爱一个,而且还喜新厌旧男女不忌,欠下了无数情债,正是主人最厌恶的那种人。
    啊,莫非……
    「主人将白虎大人折腾得那么惨,难道是打算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飞羽越想越怕,连忙叫道,「主人三思!白虎大人就算再怎么窝囊,到底也是四方神兽之一,天帝陛下御封的将军,若随随便便害死了他,恐怕不好收场。」
    「谁说我要杀他的?」
    玄衣男子抖了抖袖子,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无比轻柔的抚摸那冰冷刀刃,突然笑了一下。
    他这么一笑,恰好扯动伤处的皮肉,整张脸变得更加恐怖了。
    飞羽瞧得毛骨悚然,顿觉背后透出丝丝寒气。
    他家主人平常是不爱笑的,一旦笑起来,就证明有人要遭殃了。
    果然,他很快就听见自家主人开口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最擅长的是什么?」
    飞羽暗暗叫苦,想到那还浸在池子里的白虎大人,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起了抖,却不得不恭恭敬敬的答:「主人执掌天界刑堂,最擅长的……自然是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第一章
    月色溶溶。
    池塘边静寂无声,只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一点点弥漫开去。夜风从耳边拂过,略微带了些寒意,而比之更冷的是池子里冰凉的水。
    白七梦此刻正浸在水中。
    他因为中了定身法术的关系,整个人动弹不得,一头银白的长发早已被水打湿,凌乱的贴在脸颊上,素来含情带笑的桃花眼下一圈淤青,似乎是给人打了一拳,这会儿肿得老高――总而言之,他现在的处境绝对称得上狼狈,与平常风流倜傥的模样大不相同。
    虽然池水只淹到胸口,但那冰冷彻骨的滋味可不好受,白七梦咬牙忍耐了大半个晚上,力气早已用尽,只能断断续续的开口叫骂:「混蛋王八蛋!快点放开我!」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远处那阴冷黑暗的石屋里一点光亮也无,显然是没有人肯理会他的。
    白七梦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越想越觉得恼怒,拼尽了气力继续大骂:「该死的丑八怪!不就是个刑堂主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待我恢复法力之后,定要让你好看!」
    先在那张丑脸上多划几道,然后把他也扔进池塘里浸上几天,最后再……
    好吧,他承认一开始都是自己的错,不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贪恋美色,私自放走了转生人界的魔星。但刑堂那个丑八怪也不该不问青红皂白,抓了他的侍从就要问罪,他辛辛苦苦跑来救人,还挨了一顿痛打,被扔进这池子里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白七梦在水里浸了这么久,感觉大半个身体都已麻木了,骂人的话语更是完全用尽,只能来来回回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丑八怪」这三个字。
    没办法,谁叫那刑堂主人确实是奇丑无比,那张脸上的伤痕狰狞至极,叫人看了第一眼,就绝对不想再看第二眼。
    啧,真是可惜。
    若是个大美人的话,他原本还想用色诱这一招呢。
    白七梦想得正出神,忽听耳旁有人问道:「你骂到哪里了?」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答道:「丑八怪的第十六代祖宗。」
    「喔?想不到白虎大人这样想念在下,半夜三更了还挂在嘴边。」
    白七梦吃了一惊,这才明白是谁在说话,连忙循声扭过头去,但看清那人的面孔后,又慌忙转了回来,速度之快,倒是丝毫不怕扭伤脖子。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十三代祖宗被骂的时候。」
    来了这么久也不出声,真是丑人多作怪!
    白七梦哼哼两声,尽量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叫道:「快点放开我!」
    「只要白虎大人不在刑堂捣乱,我随时都可以解开定身术。」
    「谁捣乱了?我是来救人的。」白七梦这才想起了正经事,连忙又道,「你若是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我家流光,他身子弱,经不起折腾的。」
    「听闻白虎大人最是怜香惜玉,果真一点不假。」刑堂主人慢慢走到池塘的另一边,好像故意要让白七梦看清他的脸,道,「不过那珍珠精私放天界要犯,已经触犯天条,按律应当在此处受罚。」
    「放走转世魔星的人是我,流光不过是替我顶罪罢了,你若一定要罚的话……」白七梦闭了闭眼睛,尽量不去看那张可怕的脸,毅然道,「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
    「在下掌管刑堂多年,并未遇过替人受刑的先例。」
    「你这该死的丑八怪,就不能稍微变通一下吗?脸已经够丑了,脑子还不灵光,活该一辈子孤家寡人!」
    白七梦骂完这句话后,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迟迟没有听见某人应声。
    他心里突突直跳,暗想该不会骂得太狠了吧,偷偷睁眼一看,只见那刑堂主人负手立在池塘边,脸上伤痕狰狞骇人,眼底却隐现寂寥之色,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他,神情十分古怪。
    隔了许久,才似乎是叹了口气,轻轻的说:「若当真孤寂一生,倒也不算太差,偏偏造化弄人,少有如愿以偿的时候。」
    话落,毫无预兆的俯下身来,慢慢凑近白七梦的脸。
    白七梦吓了一跳,避无可避,只能被逼着与他对视,听他低声吐出两个字来:「寒疏。」
    「什么?」
    「我的名字。」
    「啧,谁要知道你这丑八怪的名字。」他向来只记美人的名字好不好?
    寒疏扯动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不过那样子比不笑时还要可怕,伸手捏住白七梦的下巴,冷冷的说:「你最好记住我的名字,因为……」
    因为,姻缘册上已经写了他俩的名字。
    他与他红线相连。
    这段孽缘……注定是逃不开去了。
    第一次听月老提到此事时,寒疏只当是酒后胡言,根本不屑一顾。他本是个冷情之人,就算孤独终老也不奇怪,怎么可能跟白七梦这风流情种凑在一起?所以即使见到了姻缘册上勾着的红线,他也并未放在心上。
    哪知没过多久,这姓白的自己找上了门来,在刑堂外头大吵大闹,吵得他头疼不已。
    难道冥冥之中,姻缘真已注定?
    一想到要跟这风流成性的家伙相伴一生,寒疏就觉得额角抽搐,犹豫着要不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他,永绝后患。
    不过他盯着白七梦看了半天后,终于还是放开了手,直起身来说了个「好」字。
    「啊?」
    白七梦被那张脸吓着,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寒疏便面无表情的解释一遍:「你不是要替珍珠精受刑吗?我答应了。」
    说着,轻轻弹一下手指。
    白七梦顿觉眼前光芒闪过,身体瞬间恢复了知觉,但他在水里泡得太久,双腿早已软了,脚下打个滑,「哗啦」一声沉入了水底。
    「咳咳……」
    他勉力挣扎起来,连喝了好几口水,才被人漫不经心的捞上岸,再随手往旁边一扔,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弄得满身泥渍,比先前更凄惨了几分,白七梦立刻叫起痛来,抱怨道:「该死的丑八怪,干嘛拿我当麻袋扔?万一摔坏了我的脸可怎么办?」
    边说边揉了揉那张俊秀的脸孔,深怕自己因此破相。
    寒疏皱了皱眉,冷哼道:「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白虎大人唯一的优点就是这张脸。」
    他这话分明是在嘲讽,但白七梦听了之后,竟还引以为傲,洋洋得意的应一句:「就知道你嫉妒我!」
    寒疏简直哭笑不得。
    不过他本是七情不动的性子,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转身朝石屋走去,道:「若想救人的话,就快点跟上来。」
    白七梦记挂着他家流光,当然不敢怠慢,连忙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冲。
    此时天色未亮,四周黑漆漆的静谧无声,越接近那间石屋,就越觉得寒气逼人。待真正推门而入时,更觉得一阵凉意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石屋的大厅十分空旷,简简单单的并无特别的摆设,只是房顶比别处略高一些,阴森森的似乎到处都透着风。
    白七梦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只觉双腿更软了,眼睛不敢乱瞟,只一径跟着寒疏往前走。
    大厅的尽头是一条漆黑的走道,长长漫漫的一眼望不到底,走了许久许久,方觉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另一间大屋子,四个角上点着灯,当中一口硕大的铁锅,边缘处染了暗沉的红色,也不知是铁锈抑或是血迹。
    白七梦看得眼皮直跳,若非为了流光,当真连步子也迈不动了。但硬着头皮走过去后,下一间屋子里仍旧挂满了刑具。
    石门一扇接着一扇,琳琅满目的各式刑具瞧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刑具都是早已用旧了的,却被主人细心保管着,每一样都擦拭得纤尘不染,反倒增添了一种诡异之感。
    白七梦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终于见寒疏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听他开口说道:「这里是关人的地方。」
    「流光就在里面?」
    白七梦脸上顿现喜色,立刻冲上前去,但连门边都没摸着,就被寒疏的衣袖甩了开去。
    「砰!」
    他再次姿势不雅的摔在地上,而且恰好是脸先落的地。
    可恶。
    某人肯定是故意的!
    白七梦心中大骂,急着爬起来揉脸,问:「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别忘了,你说过要替里头那人受刑的。」
    「没错,私放天界要犯的人是我,流光只是替我顶罪罢了,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寒疏点点头,倒是信了他的话,道:「听说你是打赌输给了鬼王,才放走转世魔星的,想必那鬼王的容貌不差。」
    白七梦一提美人就来了精神,马上接口道:「鬼王的姿色只是一般,他身边那个蛇妖才真是俊俏,若能够左拥右抱的话……」
    说着说着,见寒疏又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盯住自己,才猛然想起此刻的处境,尴尬的改了口:「总而言之,要罚尽管罚我吧,千万别为难我家流光。」
    边说边站起来挥了挥衣上灰尘,一脸的豪气。
    寒疏若有所思的望着他,问:「你确定?」
    「嗯。」
    「绝不后悔?」
    「绝不――」顿了顿,漂亮的桃花眼转一下,忽然笑嘻嘻的说,「不过行刑的时候,能不能让你那个叫飞羽的手下动手?嗯,他生得好看许多。」
    多可笑。
    这家伙都快受刑了,还在记挂着动手的是不是美人。
    寒疏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慢慢从白七梦身上扫过,自言自语道:「怎么偏偏是你……?」
    他上辈子要干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会这么倒楣,竟然跟此人红线相连。
    想着,眼底寒意加深,一步步朝白七梦走过去,冷声道:「我想到最适合白虎大人的刑罚了。」
    「什、什么?」
    抽鞭子?上夹棍?还是……呃,总不会用上那口大铁锅吧?
    白七梦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刚想问个明白,就见寒疏眯了眯眼睛,狰狞的面孔上虽无表情,眸中却闪过淡淡光芒,一字一字的说:「既然白虎大人这么喜欢美人,那我就让你以后……再没有办法风流快活。」
    什么?!
    难道这丑八怪打算阉阉阉……阉了他?
    白七梦只觉一阵晕眩,任凭他再怎么英勇无畏,这时候也只能转身逃跑了。然而刚迈出步子,就有一只手搭上了肩膀,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这可是你自找的。」
    话落,那只手在半空中划个圈,刺目的光芒逐渐将他包围。
    白七梦逃无可逃,不由得在心中哀叫起来。
    呜呜,他就知道容貌太出色会招人嫉妒。
    美人啊美人,他要就此离他们而去了。
    白七梦痛心疾首了半天,但想像中的另一种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只觉得身体慢慢软倒在了地上。光芒过后,寒疏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抬脚就往他身上踢,有些厌恶的说:「别躺在这儿装死。」
    咦咦?
    他没有被阉?
    白七梦这才回过神,因为劫后余生的关系,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不过不跳还好,一跳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的手呢?怎么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
    再回头一看――很好,连长长的尾巴也变出来了。
    白七梦是天界神兽,生来就可幻化人形,如今莫名其妙的变出了本相,自然是某人搞的鬼了。他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威风凛凛的踱了几步,冲着寒疏龇牙咧嘴。
    四方神兽毕竟非同一般,他如今既变回了白虎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自带了种迫人的气势,随便一声虎啸,就足以令地动山摇。
    可惜寒疏丝毫不为所动,仅是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瞧着眼前的大猫,闲闲说道:「你现在这样倒还算顺眼。」
    那当然。
    他就算变回了老虎,也是最风流倜傥的那一只。
    白七梦沾沾自喜的甩了甩尾巴,但随即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连忙镇定心神,默默念动咒语。他一心想要救人,老虎的模样当然不太方便,因此急着变回人形,哪知等了半天,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爪子还是那对爪子,尾巴还在甩啊甩,毛茸茸的身躯丝毫未变。
    奇怪,法术怎么失灵了?
    白七梦吓得不轻,连忙又试了另外几种咒语,但是――完全没有奏效!他这才渐渐明白过来,恶狠狠的瞪向寒疏,又是一声大叫。
    「吼……」混蛋,你究竟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寒疏好似听懂了他的话,毫不隐瞒的答道:「不过是个小小的惩罚罢了,我很好奇白虎大人现在这样子,还如何四处留情。」
    就算他魅力再大,最多也只能勾引到一堆母老虎。
    所谓的「再没办法风流快活」,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实在是太恶毒了。
    白七梦气得要命,挥了挥爪子,猛地朝寒疏扑了过去。
    但寒疏不闪不避,只是冷然的望着他,淡淡问道:「白虎大人不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法力吗?」
    白七梦愣了一下,勉强收敛怒气,停在距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响。
    什么时候?
    寒疏想也不想的答:「等我心情好的时候。」
    什么?!这不是耍着他玩吗?
    白七梦立刻朝他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寒疏却毫不在意,仍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道:「别忘了,你可是自愿替某人受刑的。」
    白七梦这才想起正经事,不由得朝那紧闭的牢门看了一眼。
    寒疏明白他的心思,点点头道:「你既然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自然也不会再为难那珍珠精。」边说边动手打开了牢门。
    白七梦见他这么爽快,反倒怀疑有诈,但为了流光,只好一头冲了进去。
    他早已做好面对机关暗器的准备,也知道可能看见遍体鳞伤的流光,但真正定睛望去时,却发现牢房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吼吼……」
    人呢?
    寒疏靠在门边,不紧不慢的答:「已经被二殿下救走了。」
    白七梦听得呆了一下,完全忘了还有这种可能,隔了半天才想起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跑来跟我决斗,接着被我扔进池塘……之前。」
    呃。意思是说,他白白在水里浸了一夜?
    白七梦气得几乎吐血,马上又变回凶神恶煞的模样,扑过去跟某人拼命。
    「吼――」
    既然流光早就被就走了,为什么还把我变成这样?
    「我说过这里是关人的地方,没说人还在里面。我也说过没有替人受刑的先例,是白虎大人硬要尝试的。我还连着问了你两次,结果白虎大人怎么回答来着?绝、不、后、悔。」寒疏轻轻巧巧的避开了白七梦的攻击,同时不忘出言嘲讽几句,当真游刃有余。
    白七梦磨了磨牙,恨不得一口咬上他的颈子。
    然而尚未寻到机会,就先被寒疏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呜……」
    白七梦惨叫一声,在地上连滚数圈,一时爬不起来。
    「那珍珠精既然被二殿下救走,我当然没办法再为难他了,不过还好,白虎大人自己送上了门来。」寒疏抬脚踩住白七梦的肚子,声音忽然变柔了几分,轻轻的说,「我的那些刑具招待过许多触犯天条的神仙,不过用来对付老虎却还是第一次。」
    白七梦想起之前经过的一间间刑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努力挣扎起来。
    但踩在身上的那只脚重逾千斤,怎么也摆脱不了,而且他越是抵抗,某人眼中就越添兴味之色,挑眉道:「白虎大人觉得哪个比较好玩?车裂?凌迟?还是……?」
    白七梦眨了眨眼睛,欲哭无泪。
    呜呜,玩什么玩?分明是他最先玩完!
    第二章
    寒疏虽然嘴上说得吓人,最后却并未用那些可怕的刑具对付白七梦,只是施了法术,让某人……不对,某只大猫在地上滚来滚去而已。
    饶是如此,也依然叫白七梦吃了不少苦头。
    圆滚滚的身躯从屋子这一头滚到那一头,时不时撞到墙上,尖尖的耳朵早已耷拉下去,雪白的皮毛更是沾染了不少尘土。
    「呜――」
    连叫声也变得低不可闻,看上去狼狈到极点。
    寒疏却似乎很喜欢他这模样,特意找了椅子来坐在旁边看着,直到白七梦滚得晕头转向了,才弹指撤回法术。同时故意击了击手掌,赞道:「不错,白虎大人的表现真是精彩,若去街头卖艺的话,想必能够日进斗金。」
    白七梦抬了抬眼皮,狠狠瞪回去,可惜他现在这有气无力的模样,实在没啥威胁性。
    寒疏便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他身前,弯腰扯了扯那软绵绵的耳朵,问:「怎么样?刚才这个好不好玩?」
    白七梦哪里答得出话,只是咧开嘴,冲他展露雪白的牙齿。
    「不好玩?」寒疏点点头,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那好,咱们继续。」
    说着,伸手抚向他后颈柔软的皮毛,重重一捏。
    白七梦痛得惨叫起来,黑亮的眸子瞬间蒙上水雾,湿漉漉的十分可怜。
    寒疏这才放松手劲,耐着性子又问一遍:「好玩吗?」
    他声音冰冷无情,再配上脸颊那狰狞的伤痕,怎么看都让人害怕。
    白七梦还能怎样?只能乖乖点头。
    好……好玩。
    「很好,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次再试别的。」寒疏总算满意的点点头,顺手在白七梦身上摸了几把,「反正这里这么多刑具,肯定不会让白虎大人失望的。」
    呸,还有下次才怪。
    等他下次再踏足刑堂,绝对要报复回来。
    白七梦咬牙切齿的甩了甩尾巴,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寒疏看得分明,却一点也不动怒,反而弯起嘴角,依稀是个微笑的样子,深深望他几眼后,转身走出了牢房。
    白七梦却还是晕乎乎的,趴在地上呜呜叫了好一会儿,才算恢复些力气,摇摇晃晃的起身往外面走。一路上经过那几间刑房时,也还是心有余悸的,庆幸自己没有折腾得太惨。
    但法力却是彻底没有了。
    别说变回人形,连最简单的御空飞行之术都使不出来,只能辛辛苦苦的长途跋涉,费了许多功夫才回到居住的灵山。当然那模样是更加凄惨了,尾巴无精打采的垂着,一身皮毛毫无光彩,看得服侍他的两个侍女心疼不已。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流光已经平安回来了。
    白七梦算是松下一口气,等身体略好一些,便去找他天界的那些朋友帮忙恢复法力。
    他素来交游广阔,狐朋狗友确实不少,但多半是一起喝酒的交情,等真正派得上用场时,一个两个全不济事。至于他心爱的美人们……唉,不是吓得退避三舍,就是指着他哈哈大笑,甚至还有人骂他活该。
    是,他承认自己风流成性,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伤了不少人的心,但也不至于这么倒楣吧?最爱美人的他,若以后都是这副模样,见得着美人却勾不到手,岂不是要活活闷死?
    白七梦维持着老虎的样子,百无聊赖的在自己屋里窝了几天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再次杀进了刑堂。他这次的目的明确,就是要让某人恢复他的法力,所以一见面就朝寒疏扑过,打算先咬住他的颈子再说。
    但是……
    中间过程也不必多提了,反正结果就是他又被踹翻在地,寒疏一脚踩上他的肚子,眯着眼睛说:「白虎大人来得真是时候,我正在等你呢。」
    「吼――」等我干什么?
    「我手里有样新刑具,非常适合你啊。」
    说着,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已经挂上了白七梦的脖子。
    理所当然的,又是一番折腾。
    白七梦这回的运气稍微好点,只是被链子拖着漫山遍野的跑了几圈而已,所以等伤势好转一些,马上又杀回去找寒疏拼命了。
    只是下场全都一样,毫无悬念的败在了寒疏手下。
    第二次是来来回回的摔了几下。
    第三次是被吊在树上。
    第四次……
    白七梦明知赢不过人家,但又不甘心永远是那副老虎的模样,只好一次次的闯进刑堂挑战,锲而不舍、再接再厉、勇往直前、一败涂地。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两个当事人没有玩腻,反倒是飞羽看不过去了,趁着寒疏坐在那里擦拭匕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主人,最近这几个月,白虎大人几乎天天跑过来。」
    「嗯,他的耐性倒是不错。」
    「主人若这么讨厌白虎大人,何不干脆一次打发了他?」他家主人使得那些手段虽然折腾人,却不会伤及筋骨,怎么看都只是耍着白七梦玩。这样拖泥带水的作风,可一点也不像传说中冷酷无情的刑堂主人。
    寒疏原本正专注的凝视那把匕首,听见这句话后,竟然抬起了头来,透过窗子望一眼躺在屋外的白色大虎,轻轻的说:「你不觉得他现在这样,比从前有趣许多吗?」
    什么?
    飞羽一下瞪大了眼睛,简直以为是自己听错。
    他家主人说了什么来着?
    不是鞭刑很有趣,也不是夹棍很有趣,而是……白虎大人很有趣?
    「主、主人,难道你真的打算跟白虎大人在一起?」问出了口才觉后悔,他家主人这样冷心冷情的人,怎么懂得情为何物?
    然而寒疏竟不动怒,仍旧望着窗外的白七梦,一双眼眸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既然天意如此,我也不好随便违逆。我并不需要相伴一生的人,但养头大猫在身边,倒也挺有意思。」
    飞羽一听之下,双眼睁得更大了。这么说来,白七梦想要恢复人形,岂非遥遥无期了?
    不好不好,他家主人又在笑了。唉,可怜的白虎大人,你自求多福吧。
    飞羽虽然同情白七梦,但还是自己的事情比较要紧,趁着他家主人心情正好,小声提醒道:「不过白虎大人毕竟身份不同,整日在咱们门外大吵大闹,恐怕会吓着山上的其他灵兽。」
    「啊,」寒疏回头望他一眼,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怕吓跑了你的心上人。」
    「没、没有……」飞羽连忙摇了摇头,一张脸顿时红得厉害,真是不打自招。
    寒疏并不说破,只道:「那只小凤凰确实生得漂亮,就不知化做了人形,是副什么模样。」
    飞羽不知想起了什么,唇边微露笑意,柔声说:「自然也是天下无双的。可惜他遭族人排挤,又被毒坏了嗓子,被迫流落到此地,吃了许多苦头。」
    「喔?他倒什么都跟你说。」
    「嘿嘿,我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而已吗?」寒疏自言自语的低喃一句,凝神望了飞羽片刻后,忽然收好手中匕首,起身朝门外走去。
    「主人,」飞羽快步跟上,追问道,「这么晚了,您去哪里?」
    「散步。」
    嘴里虽然这样说着,目光却落在了门外的白七梦身上。
    飞羽立刻明白过来,知道他家主人闲极无聊,又要耍着白虎大人玩了。这种时候他哪里敢跟去扫兴?当然是识相的目送主人离去,乖乖留在屋里看家。
    寒疏一步步走向白七梦的时候,白七梦睡得正香。毛茸茸的身体蜷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大半个脑袋都埋在前爪下面,长长的尾巴偶尔甩上两甩――也不知是否梦见了他心爱的美人儿。
    寒疏见了他这睡相,竟舍不得把人吵醒了,只抬起脚来,拿脚背踢了踢他的耳朵。
    「呜――」白七梦被人搅了好梦,一时却还不醒,迷迷糊糊的翻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来,打着哈欠继续睡。
    寒疏玩上了瘾,干脆俯下身去,动手挠他的肚子。
    白七梦这才睁开眼来,黑眸迷迷蒙蒙的还没醒透,一下就用四只脚扑住了寒疏的手,张嘴便咬。同时嘴里还「呜呜」叫着,明显是在骂人。
    而寒疏竟不躲闪,就这么任他啃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抚过白七梦柔软的皮毛,轻声说:「接着睡。」
    大白虎模糊的咕哝一声,显然是奇怪某人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但他实在困得要命,
    很快就松开嘴,重新蜷成了一团。寒疏踢他一脚,他就稍微滚上一滚,等到没人打扰后,就连尾巴也卷了起来,缩着头沉沉入睡。
    寒疏玩得尚未尽兴,但想到来日方长,便也没有再打扰他,站在旁边望了他一阵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抬脚往树林深处走去。
    他态度悠闲自然,确实像是在月下漫步,只不过走了没多久就停住脚步,视线四下一扫,冷冷开口说道:「阁下看够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肯现身?」
    话落,只听得一声清啸,金色的大鸟从一个枝头飞落到另一个枝头,在淡淡光芒下幻出人形――那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眼睛圆圆亮亮的,脸上带一种天真的神情,笑眯眯的不说话。
    寒疏皱了皱眉,道:「飞羽说你的容貌天下无双,倒是一点不假。」
    「堂主过奖了。」
    寒疏哼的一声,又说:「你想知道我的弱点,尽管直接问我就是了,何必去跟飞羽套近乎?」
    那少年吃了一惊,脸上微微变色:「堂主早就知道了?」
    「天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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