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乌衣巷,即便是在王敦谋逆之后,依旧是建康世家云集之地。
    若从远处窥来,乌衣巷门庭若市,冠盖云集,古色古香的黛瓦屋顶,门窗檐楣,颇有古巷的味道。
    配上秦淮河的碧波荡漾,水光粼粼,更添了几分意境。
    这里曾是东吴时期的禁卫军驻地,由于军士悉穿乌衣,由此得名乌衣营,后改乌衣巷。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东晋时期王谢两家居住于此,而两族子弟都喜欢穿乌衣以彰显身份尊贵,所以得名乌衣巷。
    琅琊王氏现在已经是可以称为天下第一家,王与马共天下。
    陈郡谢氏此刻还没有扬名,便是谢安尚且孺子,谢尚如今还要巴结赵越呢!
    乌衣巷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要属琅琊王氏府邸了。
    今日府中举办游宴,但这个游宴的规格很高,不是寻常人能够参与的,便是服饰的侍女,也未见到一个,前来做斟酒童子的,居然都是琅琊王氏子弟。
    譬如王导的长子王悦、次子王恬,抚军将军王舒之子,王导的堂侄王允之,就充当这斟酒的童子。
    以自家子弟做斟酒童子,这客人自然也非是寻常人。
    流觞曲水中列座的人,无一不是头生白发,一身青紫,气势不凡之辈:
    西阳王司马羕、尚书令卞壸、尚书左仆射荀崧、领军将军陆晔、侍中陆玩。
    这五个人,都可以称作硕儒大师,并且在政治上的影响力也是巨大。
    西阳王司马羕乃是晋宣帝司马懿之孙,汝南文成王司马亮第三子。
    随从东海王司马越南渡江南,支持琅琊王司马睿称帝,受到司马睿父子尊崇,官拜太宰、录尚书事。
    晋明帝司马绍病重,选为顾命大臣。
    晋成帝司马衍即位,倍加宠信,一如司马孚故事。
    此人是宗亲的执牛耳者,在朝中地位超然。
    尚书令卞壸乃是中书令卞粹之子,在元帝司马睿还未起势时便跟在身边了,可谓是真正的元从老人,在明帝病重之时,更是指定他做顾命大臣,如今掌控尚书台,对于国事朝事都是说得上话的。
    尚书左仆射荀崧是曹魏太尉荀彧玄孙、羽林右监荀頵之子,他出身颍川荀氏,单说这门阀世家,便知晓份量了。
    而领军将军陆晔、侍中陆玩两兄弟是东吴丞相陆逊侄孙,选曹尚书陆瑁之孙,高平国相陆英之子。
    东吴时期的四大家族吴郡陆氏出身,可谓是南门顶流,在政治上声望亦是不低。
    况不管是领军将军还是侍中,都是要紧的,实权的官职。
    此五人,包括司徒王导,都是身居高位,掌握重权,政治地位崇高之人,今日在乌衣巷聚首,且宴中无美姬优伶,在一旁服侍的都是琅琊王氏子弟,便足以说明此番聚首,所图甚大!
    所商议的事情,是不能外传的!
    “诸公,请。”
    王导作为主人,他端起酒樽,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
    “请。”
    “请”
    ...
    五人亦是起身,对着司徒王导还礼,接着皆是掩袖将手上酒樽中的美酒佳酿一饮而尽。
    “啊~好酒!”
    陆玩擦拭着嘴角的酒渍,轻笑着跪坐回去。
    王导脸上则是没有多少笑容。
    “诸君,此番邀诸君聚首,非是私事,而为国事,为天下社稷之事。”
    王导拍了拍手掌,王允之王悦等人纷纷将放置在堂中的竹简书册递到五人的食塌上。
    “诸位请看,此是京口重镇传来的消息。”
    众人拿起竹简书册,缓缓看了起来,尚书令卞壶眉头紧皱。
    “南顿王从京口北遁广陵,去了邵陵郡公的治所了?”
    尚书左仆射荀崧、领军将军陆晔、侍中陆玩三人眉头也是微微皱起,显然南顿王与苏峻混在一起了,在他们心中看来,这事是有可能出现变故的。
    西阳王司马羕则是没有这四人那般担忧,反而是抚着长须,笑着说道:“南顿王去了广陵,也不甚要紧,正好能挫一挫中书令的威风,何乐而不为?”
    在场的五人,现在能聚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庾亮压着他们。
    本来明帝的遗诏是大家一起辅政的,结果庾亮借着帝戚的身份,加上庾文君在宫中的能量,将众人都排斥出权力中心了,台省决策,都不需要过问他们,庾亮一人决断。
    这种吃独食的行为,众人心中自然是不忿了。
    但碍于庾家帝戚之家,且宫中有太后庾文君呼应,一时间没有发作罢了。
    不过...
    没有发作,不是不发作,而是等待时机罢了。
    现在王导将众人着急过来,很明显,是因为时机到了!
    “诸公莫急,这还有广陵那边来的消息。”
    琅琊王氏子弟将又一份书册也放到众人桌塌前。
    五人看完,眉头紧皱。
    “那邵陵郡公,果然有反意,敢聚兵聚粮,此事,当禀明中书令,让他早些做决断!”
    尚书令卞壶虽然也是反庾亮联盟,但在他心中,显然是国事胜过自己的私事的。
    尚书左仆射荀崧、领军将军陆晔、侍中陆玩三人对视一眼,也是点头。
    “不错,此事事关重大,若邵陵郡公苏峻真有反意,若朝中应对不及时,建康危矣,社稷危矣,此事非同小可。”
    西阳王司马羕则是摆了摆手,说道:“邵陵郡公我认识,此人也不是狂悖之人,此事对我们来说,恐怕不是祸患,反而是机遇,否则,司徒也不至于将我等召集过来。”
    司马羕摸着自己的胡须,继续说道:“庾亮在朝中所做之事,以致天怒人怨,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全是因为此子!南顿王此番去广陵,为何不能是说服邵陵郡公,让他起兵清君侧,将庾亮此辈拉下去,诸公上来,履行先帝遗诏?”
    “西阳王此言差矣,若建康被攻破,那上万流民涌入,又得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况请神容易送神难,那邵陵郡公手握兵权,难道不会行董卓故事,届时我等在朝中,恐怕比现如今还要不如!”
    卞壶可比司马羕清醒得多。
    “不错。”
    荀崧轻轻点头。
    “虽然我等欲庾亮有隙,但私仇不可以社稷神器做赌,更不能以建康十万户百姓身家性命做赌!”
    “呵呵,诸公若是如此大义凛然,那还在这作甚?不若去侍奉那庾亮去算了。”
    司马羕满脸通红,脸侧肌肉抽动,显然也是怒了。
    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将自己标榜成国之忠臣,那我司马羕成乱臣贼子了?
    “够了!”
    坐在主位上的王导呵斥一声,流觞曲水中的吵闹声旋即而止,众人都将视线转向王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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