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跳河泡水了。
    自打回来,秦兮朝就埋在大卷大卷的商事里,处理起来分不清昏天黑夜,索性都住在了书房里,连唐无暝都极少能见他一次。他也这才知道,那人能被人称一声“秦庄主”也不是虚的,的的确确是靠着真本事在操控。
    秦兮朝闭了关,元乐又整日和秦风腻在一起,全然把他这正牌师兄抛到了脑后去,唐无暝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阁楼,要多无聊有多无聊,闲着时而去偷窥一下元乐的状况,时而去人最多的后厨里瞧人家做菜,到最后已经郁闷到数蚂蚁玩了。
    便是这日,唐无暝又蹲在山庄门口的树底下,一边乘凉一边看脚边抬着粮食搬家的蚂蚁队,俗话说蚂蚁搬家蛇过道,明日必有大雨到。
    他抬头仰着看了会天,一片团团的云彩慢悠悠的飘过,蔚蓝的天际斜挂着一轮白日,是要多晴朗多晴朗,一丝雨意也无。
    天不下雨,该不会是事有波折吧。
    说起来,这都好些日子了,秦兮朝所说的那个医术无双的大夫也没有出现。
    唐无暝梗的脖子都酸了,也没有一个人来关照他一下,以前的孤身日子过久了本觉不得什么,真是一旦热闹过后乍一冷清,反倒觉得浑身都是不自在的空虚。
    他拍拍衣裳站起来,四下一望还是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干脆翻身跳上了树桠,寻摸了一处风景好躺的又自在的粗壮枝杈,斜叼着一片薄叶翘着二郎腿养神。
    想他以前没有任务的时候,也常常睡在树上,杭山不似扶风山庄,那里瘴气遍地连树干也是黑黢黢的,他也只能图那树上的一片安静。
    枕着树枝打算这一下午就这样耗过去吧,要是明天秦兮朝还不出关,他就去市场上的铁铺里打一只轻弩,就算是回来射射鸟捕捕虫,也比这干耗着时光要好得多。
    唐无暝闭目修养,阳光懒懒地透过树叶晒在脸上,微风拂面之下,很快睡意就漫漫而来。
    扶风山庄虽然建立不过百年,但有威名在,又建居在这与世隔绝的岛上,鲜少能有人专门上来找茬。
    最近的那次,还是武林盟主拉着脸来放了一通狠话,也并无真的闯庄。
    午后正是困意横生的时候,就连山庄守门的侍卫也放松了戒备,抱着侍剑倚着墙打盹,偶尔几声鸟叫虫鸣给他们提提神,也是撑不了多久就又瞌睡了过去。
    熏熏蒸腾的湖面上漂泊着一艘小船,在一片晴朗之中愈行愈近。
    一个守卫困地猛垂了下头,晃醒了才看到码头上走来一人,浑身的白衣在日光底下煞是刺眼。白衣人向载他而来的船夫颔首敬了个谢,便施施然地朝山庄大门而来。
    守卫忙推醒了同伴立身站好,说远处有客来。
    等那白衣走近了,一名资格较老的守卫忽然认了出来,那人是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山庄的温大夫,回忆他最后一次来做客,都已经是四年前了。
    都四年了,那时见过温大夫的守卫要么已经娶亲请辞了,要么被提拔去了墨阁,也怨不得一群人中一个认识他的都没有。
    温牧云背着一个小巧的药箱,走到山庄门前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直接进去,毕竟多年没有来过了,是不是差人通报一下比较好。
    老守卫知道这人是庄主的知交好友,是不必拦的,推开了堵门的后生们直接给他让了一条道。
    温牧云见状也不再推辞,直接跨步进了山庄。
    唐无暝躺着的那棵大树就在进庄的必经之路上,树影浓密湖风飘扫间,茂密的枝叶将他的身影严严实实的遮了住。
    他睡的不稳,梦里老是抬手画足,窄短的枝桠晃晃悠悠的托着他,真是十分的危险。
    待温牧云步履轻缓地途径这树时,恰好挂过了一阵风,他眯眼一避时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嗵”地落地一声响。瞬间警惕起来,唰地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精钢匕首,掌中一挽呈戒备状。
    大致一看是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旁边的树杈还大幅度的晃了一下,看来似乎是从树上掉下来的。
    “哎哟……”掉下来的人扶着腰揉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先是抬脚踹了一记树干,骂骂咧咧的嘀咕了什么。
    看他衣着并不是山庄内的守卫,也不是墨阁的暗卫,看年纪也不过二十许,难道是来拜访秦兮朝的江湖豪客所带来的家眷?
    来别人的地盘就这般四处乱逛,真是不受规矩。
    温牧云藏了藏匕首,靠近了一些,本着医者为道关怀了一句,“少侠……有摔得哪里难受么?”
    唐无暝听着有陌生人说话,顿时吃了一惊。
    “哦,我是个大夫,看你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担心你伤着骨头。”温牧云见他愣着不说话,又补充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有人搭话好啊,再没人跟他说话他都要变哑巴了。唐无暝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瓣,笑嘻嘻的转过身去,“唔,没事,我皮糙肉厚的摔不坏。”
    大夫是个穿白衣的翩翩公子,一头乌发也只用绸带于末端系了搭在肩上,气质出尘倒像是秦风说的什么琼花仙人。
    想来这样气质高挑的大夫一定不是普通人,定然就是秦兮朝所说的那个医术无双了。
    唐无暝凑近了几步,抬头问了声大夫好。
    大夫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楞在了原地,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大夫,大夫?”唐无暝纳闷,又大声地问了几声好,也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温牧云一个回神,猛地后撤了一步,本是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亮闪闪的夹在指间直对着他,压了嗓子厉喝道,“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
    唐无暝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也明白那匕首是饱含着杀意的,也不敢再靠近地连连摆手,“大夫我当然是活的,死了还能说话晒太阳吗?”
    说完狐疑的看着温牧云,想秦兮朝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似乎精神状况也不太正常啊,别元乐没治好,自己又是个疯的。
    温牧云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看什么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直看得唐无暝自己都以为身上画了什么障目的符咒,以至于在大夫的眼中他就是一副怪物的形象。
    本来想有个闲着的能陪他说话聊天,结果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唐无暝惹不起疯子,也不再跟温牧云对峙,拱了拱手就要告辞。
    “等等!”
    唐无暝一停,身后倏忽一阵疾风。他反应极快,眼还没有看清身子就已经巧妙地躲开了匕首的攻击,撤了有一丈远他也生气了,哪有见面二话不说就开打的!
    他也随即摆好了架势,“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哪个大夫不救人还要杀人的?!”
    温牧云手持匕首也不反驳,问他道,“你叫什么?”
    唐无暝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就让我捅一刀,”温牧云道,“捅完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唐无暝真真气地想骂人,就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大夫,真是什么样的人结交什么样的朋友,秦兮朝脑子常犯病,认识一个大夫也有毛病。
    两人在路当口对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依谁,一个随时都要提刀动手,一个即刻就要破口大骂,偶尔有路过的仆役也纷纷绕着他们走,没有敢上来劝和的。
    瞪了有好一会,日头都晒得唐无暝有点热了,他不耐再跟人对峙下去,利索的转身就要走,温牧云见状抬手就去抓。
    “牧云!”一声急呼,一道青色身影从远处踏气而来,腾落到眼前一把将唐无暝扯到了身后。
    “秦兮朝?”看清来人,唐无暝诧异了一句,“你出来啦?”
    秦兮朝没有理会,前一步挡在唐无暝身前,看着温牧云手里的匕首道,“有下人说见你们打了起来,牧云,怎么回事?”
    正主当前也不好造次,温牧云悻悻地收了匕首,越过秦兮朝的肩头看着唐无暝,面无表情道,“你先告诉我他是怎么回事,是人,是鬼?”
    秦兮朝侧目回看了一眼唐无暝,手中拽着他的力道更重了些――“人,我的爱人。”
    虽然整天听他讲情话,这在外人面前讲还是让唐无暝有些消受不住,脸上更是热的厉害,挣了几下手反倒被他抓的更紧。
    温牧云又不瞎,自然看得到他俩私底下的小动作,忽然冷笑了一声道,“秦兮朝,你认真的?”
    秦兮朝都没有迟疑地点点头。
    数次张了口又没发出一个字,想想人家愿意的事情自然轮不着他来多管闲事,温大夫把药箱往肩头上提了提,把原本想说的奉劝话都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叹气,“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罢了,你随意吧,只要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唐无暝根本听不懂他俩的对话,只能感觉到身前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坚定的气场。
    温牧云轻拍了两下医箱,换上了笑问秦兮朝说,“你让我来给谁瞧病?”抬下巴指了指唐无暝道,“他?”
    唐无暝紧跟答道,“不是我,是我师弟,他精神不太好。”
    大夫托着下巴笑道,“哦,给外人瞧病我一向是取价收费的。”
    秦兮朝爽快地回说,“老规矩,我的仓库随便你挑。”
    “好,成交。我可是大老远从西南赶过来的,路费也要算在你头上。”温牧云轻笑着往前走,摇着手唤他们带路,“病人呢,带我去瞧瞧。”
    什么大夫,坐地起价,一点济世苍生的大道心都没有,唐无暝腹诽了两句。
    温牧云白衣轻晃着与他擦肩而过,逆风扑来,一阵极其浅淡的异香扑鼻送进了唐无暝的鼻腔,他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先夺过去扣住了大夫的手腕――
    “大夫,你用的哪家的胭脂?!”
    “……”
    ☆、第25章 六月雪
    墨阁是扶风山庄中单辟出的一个层叠的深院,院中之人均属秦风管辖,除非特殊需要,墨阁之人一般都在院内活动,唯阁主马首是瞻。
    温牧云三人迈进墨阁院门的时候,就见是十数名板着脸的黑衣人里,只有一个穿着清淡的少年,嘻嘻哈哈的拉扯着秦风,更是显得他活泼,将一院的清冷之气都给搅了去。
    秦风一抬头看见来人,也是一眼就认出了温牧云,立马拉住了跳耍的元乐,嘱咐他道,“好好地,大夫来了。”
    元乐闻声去瞧,嘟囔着嘴摇头,“我又不病不痛,为什么要看大夫?!”
    多天与他相处,秦风也很快摸到了哄他的路数,伸手揽过来捏了捏他的脸颊,好生问说,“昨天不是说吃东西牙疼?现在还疼不了?”
    少年叩了叩齿,咔咔咬了两声,捂着一边脸说,“好像是有点。”
    秦风点点头,“那还说不看大夫,过两日叫虫子把你牙都啃光。”说着拽着元乐,把他推到了温牧云的面前。
    温牧云将药箱置于一旁石桌上,看元乐别别扭扭的走过来,一脸的不情不愿,想自己也是二十有七了,这少年也就是弟弟一般的年纪,脸上棱角未成,尚带着未褪的稚气。
    听秦兮朝信里所说,这师兄弟二人均是钱满门中的人,唐无暝他不甚清楚,只交代了这个少年行的是杀人越货的歹事。
    元乐坐着石凳,伸出腕子搭在递过来的脉枕上,听了秦风的话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温牧云一边三指并行搭脉取息,一边打量着手底下的这个少年。
    元乐的手心里有着薄茧,身子虽然还未长开,但是腰板挺的很直,指下脉道气劲有力,不薄不亢。
    一想到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手上就已经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心里也有些发堵,对他心生可怜。
    唐无暝一直站在秦兮朝的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夫行医,他想凑近却不敢,因元乐总对他抱着无名的敌意。
    温牧云取过脉,又瞧过舌,不禁“咦”了一声,最后上上下下的都给他检查了一遍,连脑袋都抱着摸了一圈,连按了几处穴位,问元乐疼不疼,元乐也只是茫然的摇头。
    大夫抱臂思索了一会,脸色沉出了一片阴影。全场人都跟着凝住了气息,好似元乐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晃尔,未及有人开口询问,温牧云挽着笑将桌上的脉枕狠丢进了药箱,回头质问秦兮朝,“秦庄主,温某千里赶来赴约,你耍我呢?”
    秦兮朝不解,唐无暝更是疑惑。
    元乐也眨巴眨巴眼,抬头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暴怒的大夫。
    “怎的,可是不好治?”秦兮朝问。
    温牧云呵呵一笑,顿然点头说,“好治,特别好治,你叫他每天三次吃过饭后都用盐水漱漱口,甜的酸的都少吃,入夜以后更是不要再乱吃东西。”
    一个一个的吐字,“不日即可痊愈。”
    “这么简单?”唐无暝插嘴,但是怎么听这病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遂问道,“这是什么病?”
    大夫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背起了药箱,狠咬着字,“蛀、牙!”
    “……”
    唐无暝不死心,“别……别的呢?”抬手敲敲自己的太阳穴,“这儿呢,正常吗?”
    温牧云皱眉看着他,那眼神就是说“你才脑子不正常”,看的唐无暝心里又是一虚,“他很健康,又常年习武,就算是冬天把他丢湖里都不一定能冻着。说他有病,我看是你们有病!”
    “怎么可能!”唐无暝急切一声,跑到元乐身边查看。元乐吓得就地一跳,利索地打了他一下躲回了秦风的身后。
    手上瞬时被打出了一个红印,唐无暝回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大夫。
    秦兮朝挽过他的手,置于唇下冷吹了几口,也对温牧云说,“牧云,你再仔细瞧瞧,他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就把自己师兄给忘了?”
    别看着大夫虽然年轻,但是出身医药世家,从认字起就开始背诵医家圣典、习阅百家医经,自眼下也已是行医十数载,对自己的医术甚有信心,更不可能连元乐那点小病都会瞧错。
    且不说,元乐真的是没什么毛病。
    温牧云无法,只好说道,“兮朝告诉我,他受过刺激也挨过打,但我并未从他脉象上看出有什么不妥。但若你们非要坚持他有失忆之症,我也可以暂且以此症疗之,但是效果如何我是不能保证的。”
    元乐听着,也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抬头拉了拉秦风的衣裳用眼神询问他是怎么回事。秦风冲他一笑,轻声道,“没事,你乖乖的。”
    温牧云走到元乐身边,半低下身子问他,“你叫什么?”
    元乐看了眼秦风的表情,顺着回答,“元乐。”
    “多大年纪?”
    “……十七。”
    “知道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麽?”
    元乐沉默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拽着秦风衣袖的手又紧收了几分,低声道,“杀人……我……杀了好多人。”
    温牧云手指向了身后的唐无暝,“那你认得他吗?”
    少年点点头。
    “你怕他?”
    片刻静默,元乐还是点了点头。
    温牧云和声缓气的引导他,拉着元乐的手坐在石桌边上,像是兄弟间套套家长里短一样和谐,“那你告诉我,你怕他什么。”
    元乐悄悄看了眼唐无暝,想说又梗着不敢说。
    唐无暝见状,神色低暗了下去,低头跟秦兮朝道了句,“你守着吧,我出去走走,回头再告诉我。”
    秦兮朝知他在场不利,也没有拦他,倾在耳边嘱咐了两句,叫他早去早回。
    唐无暝在山庄里飘荡了一会,实在孤身无趣,于是回房取纸笔画了几张机关图纸,又掂量了下自己身上的银子,应该还足够打一把材质好些的轻弩机。
    出了山庄,他便直接去了琼州城内的铁匠铺。
    琼州城虽是临湖,气候比内陆爽快许多,可那铁匠铺里却是炉火常燃,叮当打击不歇,恰好那上了岁数的老铁匠还是个半聋的。
    唐无暝不方便靠近那炉台,在一片敲击声里扯着嗓子叫了许久,那人也没个反应。
    正愁着,一个年轻人从后头走出,“师父他耳朵不好使,你有什么需要?”
    唐无暝一想,这机关虽是自己改造过的,却也没什么复杂的,徒弟做也无碍,于是大方的将图纸递给那年轻徒弟,“我想照着这个打把武器。”
    青年闷头细看了一遍,他打过不少刀剑兵斧,而今的图纸上皆是以前从未见过的零件和形状,说是武器,拼合起来倒更像是什么机关玩具,就好似那鲁班锁和九连环。
    “您这……零件好打,可这拼装……”青年踌躇着。
    唐无暝掏出一锭银子摆在一边,“零件就行,回头我能自己装。这些钱够吗?”
    青年很实诚,掂了掂银锭点头说,“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
    “剩下的帮我打几只短箭吧,一寸的短钉,三寸和十寸的弩`箭。要是还有闲余,就再弄个匕首。”唐无暝比划着,又跟他详细解释了图纸的数据,见他彻底听明白了才放心。
    约好了几日后来取,临走,忽然又回头问了一句,“你们街上哪家卖胭脂水粉?”
    青年一愣,挠着后耳向右边一指,“集香坊,他们的胭脂种类最多最好闻。要是给心上人的,他们家有种樱粉红特别好看……”
    人都没介绍完,一眨眼唐无暝就从铺子里消失了。
    集香坊位于城街中最热闹的地方,白日里来往过客纷纷杂杂,因店里最新调制出了那浅色的樱粉胭脂,一时大卖,将临近两城的客源都给吸引了过来。
    唐无暝望着那店铺门旁两条垂下的红绸带,各种丫鬟姑娘牵手挽臂地进进出出,偶尔有打着折扇的瘦弱公子陪着媳妇儿,只有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杵在门口。
    ――“本大夫从来不用胭脂水粉。”
    想起那时那大夫甩着袖子答的话,唐无暝犹豫了一刻,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结果刚进了门,连柜台的边儿还没摸着,就被里头滔天的香气给熏了出来。别说能从这里头分辨什么特殊的味道了,就连正常呼吸都成问题啊。
    脂粉虽然香,可他无福消受。唐无暝奔出了店铺,迎着清风大呼了几口。
    一个身姿高挑的姑娘拎着刚买到手的胭脂盒,哼着似乎是西南的小调从唐无暝的身侧擦过。带着从脂粉铺里染上的香,直逼的他鼻腔发痒。
    一个喷嚏在鼻根里打着转就是憋着发不出来,唐无暝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去瞧那害他难受的罪魁祸首。
    便那一眼,别说喷嚏没打出来,便是憋的一口气都没空顺溜了,拔腿就追着那高个子的姑娘去。
    那姑娘个头很高,在人群里很是显眼,而且身材窈窕细长,只看后背便知她定然是个绝代的美人。
    可唐无暝这辈子最烦的就是美人,尤其是这种个子比他还高上半头,走路像是刮风一样快,神出鬼没抓不到尾巴的美人。
    唐无暝又拨又挤地从人群里穿过去,一双眼紧盯着那女子不放,生怕一眨眼又把人跟丢了。
    好你个“美人”,这回要是落在我的手里,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倒了天大的霉运!
    美人专挑人多的地方挤,七拐八绕地好几次都差些被晃花了眼,唐无暝瞪的眼都酸了,一直将人逼跟到临湖码头,实在是没了地方可去。
    那人停在码头上,低着头不晓得在做什么。
    唐无暝却不管,只知道这机会不能再等,脚下生风地扑了过去,一把转过美人的肩头,厉目喊了一声,“六月――”
    最后那个“雪”字滚在嘴边打了个转,最后静静地沉了湖底。
    “美人”咧嘴朝他眨着眼。
    他表情一抽――这嘴似腊肠、面若黄米、鼻似塌方、齿如地裂的姑娘根本就特么不是六月雪!
    唐无暝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靠!”
    ☆、第26章 想你
    “美人”还在巴巴望着他笑,直接给了他会心一击。
    唐无暝看着那张十分残念的面孔,心里如被千万蹄奔踏而过,嘴里虽咬的牙齿咔吱咔吱的响,面上也不好发作一分――
    毕竟人家姑娘是无辜的么。
    好言跟那姑娘说认错了人,又拱手致了个歉,唐无暝听她“哼”了一声,脚踩莲步一挪一扭地沿着湖边走了。
    摇头低叹,所谓背影杀手什么的,这世上还真存在啊……
    恰好码头附近恰好有家糕点铺子,新出炉的酥糕香味从后窗里飘来,饶是唐无暝不怎么吃甜食的也觉得腹中在发空叫喧。
    他摸了摸身上剩下的碎银,还是决定去买上两屉,缓解一下郁闷的心情。
    排了队,直到黄昏,唐无暝才拎着刚买好的香热甜脆的酥糕回了湖上的扶风岛。岛上守卫见着是他,都对他与庄主的关系心知肚明,放了行,又在背后嘁嘁喳喳的交头接耳一番。
    唐无暝凝神一听,虽没说什么污言秽语诋毁他,却也是字里行间里表达出了他是秦兮朝床笫之伴的意思。
    他小心托着酥糕,怕散凉了,又怕捂软了不好吃,也没那心情跟守卫辩解什么。只是心想,他与秦兮朝的关系也确实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都已经睡着一张床,盖着一张被了,那人也没有对他做过什么,最多也无非是抱着他睡觉,后背贴着前胸,一抱就是一整晚。
    床笫之伴?远远不是。
    那自己是什么,等身人形抱枕,反正武功也不怎么强,身上的肌肉比元乐还软,抱着还舒爽;反正自己比他身子暖,冬天抱来还能暖手……
    唐无暝走着,一时间各种“反正”都涌进脑海,胡七八想了一大堆,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烦个什么劲儿。
    手中酥糕摸着不似之前那么松软了,唐无暝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一如既往地往临湖小阁里走。
    转过庭廊,略过花院,远远瞧见那阁楼里竟然亮起了灯,明黄的一抹,晕过湖上的晚霞,周围还是惯常的静谧,只有树叶沙沙地摇动。
    门前那人迎风而立,看不清表情。
    唐无暝愣着一停脚,就那么远远对视着,秦兮朝的身上披了一层红霞,像是在等他回家。
    秦兮朝信步而来,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迎他进屋,将两个不小的纸包放在一旁几上,见他额上带汗,又要伸手替他把外衣脱了。
    唐无暝侧身一避,自己慢腾腾地脱了外衣,看桌上明晃晃摆着几碟好菜,碗筷酒盅都成双成对,真是哭笑不得,“秦庄主,你这么人`妻,你的手下们知道么?”
    秦兮朝已坐在桌边等他,抬手斟酒笑道,“我不怕他们知道,我怕他们不知道。赶明儿还要带你去各院里走一走,让他们认识认识。”
    “……”几天没见他,唐无暝可差些就忘了,没点流氓气这人还能叫秦兮朝嘛。
    刚坐下,面前推来一杯酒。
    干他们这行的,都知道喝酒误事的道理,故他不喜欢喝酒,看也不看一眼只捏筷夹菜吃。
    “这是甜酒,不醉人的。”秦兮朝柔声,“好几天没见到你了,想得很,就陪我喝两杯罢。”
    “谁知道你是想我还是想酒,还是想晚上没了人给你暖被窝。”唐无暝想起了那些守卫的话,平白就想怄他,“你怎么不继续睡你的书房,抱你的账本?”
    秦兮朝一杯酒下肚,哈哈一笑,“当然是想你,几天没见还学会吃账本的飞醋了……嗯,本庄主甚是欣慰。”
    欣慰你个头。
    唐无暝不再回话,埋头吃自个儿的,真不得不说,有钱人的厨子就是手艺好,就算是炒个土豆丝也赶得上那酒楼里的掌勺。
    等他风卷残云地填饱肚子,一旁的庄主大人还在慢条斯理的夹米夹菜,那斯文劲真是让他看不下去。
    一筷又一筷的菜堆进了碗,秦兮朝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啊你竟然给我夹菜”的错愕。
    “吃吃吃,赶快吃,”唐无暝催促他,“吃完好给我讲讲元乐的病,大夫是怎么说的。”
    秦兮朝就着夹来的菜,心里甜地似蜜,七七八八全吃完,送了两口酒下去才开口说,“没瞧出什么来,牧云坚持他没有失忆症,不过是元乐倔着非说你是恶灵谷出身的,说你是死不了的恶鬼、杀不动的妖魔。”
    听这,唐无暝气地啪一声拍桌道,“他个白眼狼兔崽子,枉我把他当弟弟养着,就这样把我忘了!”
    又道,“我十岁与他一同上山,要是真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灵谷,挨不上一顿鞭子肯定就死了,哪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
    秦兮朝“是、是”“你说的对”地劝他降气,“牧云说先给他行一周导气针法看看效果,你也不必担心,元乐有秦风照看着。”
    唐无暝气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酒又清又甜的根本不够过瘾,终于还是腾地起身要走,“不行,我得去好好问问他。”
    “你又去和他打!”秦兮朝一把将他拽住。
    “我……我不和他打架,”唐无暝这猛地一起身,醒了脑子,回眼看见买来的酥糕转口道,“我给他买了点心……”
    秦兮朝起身凑近了他,顺着胳膊拦住了他去拿包裹的手,“这就更不能去了。”
    身后突然贴上一人,唐无暝骤然浑身紧张起来,“为……为啥?”
    他故作悬疑地长嗯了一声,“那小子得了蛀牙,被秦风限食了。”
    唐无暝咦了一句,颇有些诧异,“他说限就限?我可是从小没少叨叨过他,也没见元乐有哪回听的,总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唬的你晕头转向。”
    “这就不好说了,依我看……”
    这一个停顿间歇的特别长,唐无暝等了一会也没下文,于是转过身去瞧他,“看什么?”
    秦兮朝伸手把他环在身前,整个阴影将矮他几分的唐无暝罩在下头,反手从腰间摸出几张大额的银票塞进他的衣襟里。
    得了钱的人也不明所以。
    “我看这样,我替秦风做主,你替元乐做主,把那小子嫁来我们山庄吧,以我山庄的条件还有秦风的脾性,肯定亏待不了他。”秦兮朝拍着他搁置银票的胸口道,“你看怎么样,亲家兄弟?”
    “……”唐无暝低头看了看胸口衣襟里露出的银票一角,挑着笑问他,“这才几张,有五百两么,你就要我嫁亲师弟?我就这么一个亲师弟,岂不是亏了?”
    秦兮朝飞快埋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滑到耳边轻声笑说,“那可不能,这只是我替秦风给的见面礼,明天我让他叫你大舅子,满不满意?”
    算起来秦风比他大了好几岁去,叫他大舅子他还受不起呢,唐无暝把头撇向另一边,还很不服气,“不满意,我这人从来不卖亲师弟。要是秦风真喜欢他,那也得看元乐同不同意呢,叫他自己说去!”
    “他俩才没你这么爽快,”秦兮朝揽着他不让走,“不推一把能就这么一直腻歪下去,我看着碍眼,倒不如直接让他俩戳破了敞开了谈。”
    唐无暝后腰抵着桌沿,也不知还能往哪里躲,瞪了秦兮朝一眼道,“你是气秦风只顾着元乐,把你这个主子甩一边了吧!”
    秦兮朝笑眯眯地说,“我这一身的本事,哪里靠得上秦风,有元乐绑着他更好,省的一刻不消停地在我眼前晃,也叫他省省心,跟元乐好好过日子去。”
    “切――”唐无暝白了他一记。
    “无暝……”
    桌心烛影一摇,唐无暝的心尖儿跟着这声唤也一晃。
    “干……干嘛?”
    秦兮朝挽在后腰的手紧贴一拽,两人胸腹相贴,亲密又暧昧,害的唐无暝呼吸都短板了,盯着那人幽深的眼眸忍不住抿了下嘴唇。
    “今天不冷吧?”
    “啊,所以?”唐无暝眨眨眼。
    秦兮朝一本正经,“能亲一个么?”
    唐无暝,“……”
    与此同时。
    山庄的另一头,有一间专门划给温牧云住的小宅,往年秦兮朝与他交好的时候,他便常年在此处研究医理药方。
    院中药臼药碾,研钵炉台应有尽有,虽是多年不用都蒙了一层灰,但从那磨损的程度来看,也可瞧得出温牧云对医药事业的热爱。
    天已黑尽。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院墙暗悄悄地翻进来,点足轻巧落地在温牧云的门前,左右看了并无他人,才轻轻推门,悄身挤了进去。
    人影刚进了屋,紧随一声不高的惊呼,原本内屋里明灭闪烁的烛灯倏忽就灭了。
    温牧云惊异地后退了一步,跌坐到了床上――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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