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速之客
    温牧云方在铺床,忽觉身后一窜阴影扑来,谁也没想到这周防严密的扶风山庄里会能闯进外人,他护身的匕首早都卸在了桌上。
    现下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那人进屋轻踮着脚往榻边来,还没等温牧云反应过来就扑抱了上去。
    温牧云一下惊地跌坐在床上,反身瞧仔细了才松了口气,问道――
    “琉华?你怎么来了?”
    被称作琉华的人埋头在大夫的肩窝里,一手绕着他的腰,一手缠着他的发,长长地喘了口气说道,“累啊,找你找的好辛苦。”
    “继续扯,我不是在客栈里给你留了字条!”温牧云虽然嘴上斥责着,两只空着的手却也没有推开他,反而被琉华得寸进尺缠得更紧。
    温牧云本就是打算铺好床再读读书就直接睡下了的,身上也就穿了这一层衣裳,琉华两只胳膊缠抱着他,指下隔了一层薄薄的衣物抚着大夫的身子,那手感,就好似是隔着丝绸摸脂玉,真是诱人无限遐想。
    “……喂,你坐直了。”温牧云也觉察这身上挂着的胳膊和手十分的不安分,赶忙推促他起来。
    琉华哪里肯听他的,扣抓着温牧云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搁,掌下柔软如囊裹温水的触感传来,温牧云刹那就黑了脸,就着那部位一把将人推走。
    板着脸训他,“你又胡闹什么?!”
    琉华被推地一个趔趄,抚着胸口讪笑着坐回来,托了托胸前二两挺翘的嫩肉往大夫眼前凑,“哎,你说这个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逼真?”
    要不是手上没工具,温牧云真恨不得一榔头把这人砸昏过去,只瞅了那假胸一眼就瞥开了,又恼又羞的道,“你能不能正经些,赶紧把那玩意拿掉!一个大男人真是成何体统。”
    “诶?”大男人琉华蛮是无辜地揉了揉胸,说着又要让他好好地摸一摸,“我以为你喜欢这手感的,前两天不是还嫌我抱着瘦,摸着硌手么?”
    “你再摸摸,我保证这手感和姑娘没有二致,要是你喜欢,这床上啊……还能,还能……啧啧……”琉华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自己捂着嘴咯咯地乱笑,声线只如那二八年华的妙龄少女,满是娇羞。
    温牧云的脸更臭了,一提起这前两天,脸色也挂不住地又白又红。要不是走那半路上被这人截住,说什么都不放他走,不仅没来得及解释什么,还被扣在床上狠弄了一夜,害得他腰酸背痛的下不得床,他也不会平白误了与秦兮朝的约期。
    想到这,怒气和羞赧滚上心头,便脱口斥他,“给我好好说话,不然就从我房里滚出去!”
    琉华听得他恼羞成怒,也晓得调戏人应该把握分寸,于是咳咳两声清了嗓子,换了正经的男音开口说话,许是装女声久了,便连那男声都透着些细媚,“好好,我正经。”
    温牧云信他就有鬼了,果不其然他也没能安分上一刻,两人就又拉又拖地滚上了床。
    面前顶着一张娇滴滴的脸,温牧云是怎么看怎么难受,推了推身上压着的重量,不耐地说,“把你这脸换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整天是跟谁一起睡的。”
    琉华呵呵轻笑着,手指攀上自己脸缘耳根处,头微一扭动,“唰”地撕下一张薄似蝉衣的肉色胶皮来,皮上有孔有洞高低有秩,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什么死人脸上扒下来的新鲜面皮。
    虽是早就知道世间有易容之术,但温牧云头回见着就这些个脸的时候,还是惊诧的目瞪口呆。后来看他换脸换多了,也便习惯了,有时还能与他探讨这脸有哪里不好看的。
    “跟谁一起睡你还用得着看脸?”琉华将面皮丢在床下,按着温牧云两侧的手,俯身就去吻他,“不管哪张脸,你都一样舒服就是了。”
    “你……”温牧云抿着唇,面前的人褪了那层伪装的女儿貌,整张脸浸在清冷的月光底下,是俊俏不失阳刚的面容,因常年见不得太阳,肤色竟是比他还要白腻一些。
    这真身,虽不健硕,但也有男儿的健气,看了那么多年,倒也习惯了他时阴时阳的变幻了。
    琉华的手毫不客气地去拆他腰带,解他衣裳,温牧云又怎能不知这厮的龌龊想法,抽手阻拦道,“你做什么,这可是扶风山庄,不是我的药园子。”
    “怕什么,我们不出声,谁也发现不了。”琉华笑道,径直掀了他的亵衣,熟门熟路地沿着腰往下摸。
    “少说,上次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误了与兮朝的约期。”温牧云眯着眼,摸索着敞开了的衣衫往身上遮。
    琉华制着他的手,抬了他的腰,冷兮兮地吃着笑说,“兮朝?叫的这么亲,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么个好友?”
    好大的醋味!
    温牧云被迫敞着身体,还非要故意置他的气,“嗯,我与他相交许多年,起码比认识你早。”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琉华心里还是膈应了一下,托着他的腰就那么挤了进去,在他体内搅动了两下笑道,“那有什么,现在你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被我吃的死死的?认识个有钱人又怎样,还能翻身不成?”
    “……”大夫哼着轻喘,也全不是白日里的清淡模样,面上晕起了一坨红,搅得他心神荡漾――说不过他就直接来硬的,真是琉华的一贯作风。
    床笫间的空隙,温牧云忽然想起来一事,便问道,“前几日逃你逃的急,都没来得及问你,你追着找我是有事?”
    琉华缓慢耕耘着,想了想说,“本是得了两件好东西想送你,结果我千里迢迢去了无归峡,却没有在药园见到你。你的小药僮说你出门了。”
    “嗯……那是错过了,”温牧云随他搂着,“那东西呢,是什么?”
    琉华瞧他躺在床上还有闲工夫想别的,重重捣了几下道,“留在你屋里了,我顾着追你,哪还能带着那俩劳什子,再说,现下说不定有人正满江湖的找呢。”
    “……”温牧云气都哼不匀了,“你又偷谁的?……我那儿都快成你的贩赃地了……可别到时候把祸惹到我的身上……”
    琉华啃了他一口,笑说,“不至于,这次有人替我背了黑锅。”
    温牧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谁这么倒霉,”说着手揽上了他的颈,“你就不能少祸害点人么?”
    “呵……”琉华道,“不是我祸害的,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个钱满门的呆傻小子,不知道现在脱身没有。”
    “…………”
    温牧云越听越不对劲,左右联系着一想,秦兮朝的信里也有提过他们是在榆城遭有一难,所以请他去看诊。
    这一对,时间也差不了多少。
    忽然觉得什么东西串在了一起,抬手抵开俯在他身上的琉华,肃穆问道,“……你从哪来的?”
    琉华还不愿说,温牧云就替他回答了,“不会是中州榆城吧?”
    身上的人有些惊讶,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那,那个钱满门的小子……不会是二十少许的模样,一头高扎的马尾,还带着个脑袋有点不正常的师弟?”
    琉华愣了一下,“有没有师弟我不知道,不过确实是个二十岁高马尾的……”看着温牧云的表情越来越纠结,琉华更是云里雾里,“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
    “那个人……就在山庄里,还是兮朝的小相好。”温牧云有气无力地说。
    琉华,“……”
    此刻,温牧云只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想想秦兮朝向来护犊比谁都厉害,要是让他知道了害得他们到如此地步的大罪人就在自己的山庄里,还与他请来的大夫有一腿,真不知道要搅出什么浑水来。
    这么一想,更是没心情顾及身上的人来,推着琉华的身子让他出去,还叫他以后都不要再来山庄里找他。
    正做的起劲,突然因为一两句话就让他停,是个正常人就特么停不住啊,琉华可做不出那拔鸟就能走的事,也管不得温牧云愁什么,只知道今宵有酒今宵醉,肥肉当前哪有不吃光的道理。
    于是翻压着底下的大夫,又是与他可劲儿缠了一夜,应喏他天一亮就走,定不给他惹麻烦。
    温牧云拗不过他,只好暖帐红烛地应他予求。
    窗外明月皎洁。
    山庄一头在火热的交缠,另一头却是安安静静的相拥而眠。
    唐无暝睡梦中蹬了下腿,边上就有人睡地模模糊糊的,也没忘了伸手给他掖好薄被。掖完了,又觉得不妥,还是把人揽进了怀里。
    不抱着他,都觉得睡不安稳了。
    ☆、第28章 铁匠铺
    往后数日,温牧云全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照旧每日两次的给元乐施针配药,对琉华的事只字未提。
    在他看来,琉华无非是出去鬼混的时候,一时顽皮心起拉了唐无暝做垫背,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大家都是熟识,也就没必要把这事闹大了去。
    琉华那个人他知道,是一刻都不能消停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玩闹性子。
    还是待过几日大家都安定了,再把那混世魔王揪过来,给唐无暝赔个不是,这事也就算掀过去了。
    想是这么想,但温牧云毕竟有些心虚,了解了这来龙去脉,也就明白了那天唐无暝为何突然拽着他袖子,问他用什么胭脂水粉的问题了。
    他从不沾那女儿气的东西,可那天刚从琉华眼皮子底下逃走,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想是沾染上了那人身上的脂粉香味。
    温牧云提着药箱走在墨阁前的小路上,抬起袖子置鼻下仔细闻了闻――似乎也没什么味道啊,难道是跟琉华呆久了,对这香味不敏感了?
    看来,这所有的衣裳都的好好再洗一遍,用香薰蒸一回了。
    墨阁门前忽然晃过一个人,温牧云凝目去看,见是唐无暝抱着个小篮,蹑手蹑脚地踱到那院子门口,探头看那院子里只有暗卫并无元乐二人,才同他们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将小篮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再悄悄地走。
    出门时瞧见了不远处的他,微点头致过意,踏着轻功翻墙头跑了,生怕走得慢了被人发现。
    温牧云看着还有些不解,待走到院中看见了桌上篮子里的东西,顿时心生愧疚,又把那贪吃懒做四处惹祸的琉华骂了个遍,要不是他跑出去惹事,人家师兄弟二人还是和和睦睦、亲亲密密的呢。
    药箱刚放下,元乐就伸着懒腰从屋里出来。
    走来看见篮子里的吃食,又瞧了瞧温牧云,脸上添了许多笑,一手抓着点心吃,嘴里含糊地谢他,“谢谢大夫啊……昨天晚上那个坏蛋什么都不给我吃,我可饿死了!”
    “……”温牧云看他狼吞虎咽的,想说这是你师兄送来的,又怕说了他便不肯吃了,就只好把话压进了肚子里。
    默默等他吃完,再给他施针治疗。
    后头秦风穿戴好出来,一眼看见元乐在啃点心,冲过来就要抢,“你这牙是不想要了么!”
    “我户……窝就要失!”(我不,我就要吃)
    “罢了,”温牧云叹口气,拦了下秦风,“这点心嗅来该是低糖的,少吃一点无妨。”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秦风也就作罢,念叨了两句又回屋去给他倒茶。
    元乐那边既有秦风照顾,又有温牧云照看,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多余的累赘。
    唐无暝算了算,已是到了与人约好的日子,便即刻乘船去往琼州城内,去上次交了定金的铁匠铺。
    虽说来的时间早了些,街上的店铺有些还没有开张,但这家老铁匠是出了名的起早贪黑,大半辈子都交给了铸铁炉,口碑是一等一的好。
    但唐无暝走到铺子门口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仅没有听到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连这铺门也用门板半掩着,似开非开地,就好像是故意留了一个口子等他进去。
    行走江湖,谁能没结点仇,可又有谁能跟一家普普通通的老铁匠有仇?唐无暝踌躇了一下,这看见了不去帮个手,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可要是里头是什么他打不过的歹人,那他岂不是也要栽里头。
    唐无暝正思索,屋里头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喊――
    “我……我不知道啊!”是那个年轻的学徒,“这图纸是前几天一个老板留下的,他人去了哪里那就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
    图纸?唐无暝一皱眉,说的不该是他的那份图纸吧?
    紧接着稀里哗啦地一阵响,不知撞翻了什么架子,伴着学徒低沉的“哎哟”的痛呼,几声脚步声,就听那学徒急地要哭,“你别伤我师父,他听不见东西,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哇!”
    “你,你要是想要图纸你就拿去,成品也打好了都给你!”学徒吓的口不择言,“我们就是个打铁的,真的不认识什么姓唐的大侠啊!那老板兴许过会就来了……啊你别打我师父!”
    “……”唐无暝这真的确定,里头那个歹人是来找他的了。
    至于是谁……进去就晓得了,虽然也能猜个不离十。
    唐无暝无奈地迈着步子进了铺里,刚适应了里头的昏暗,就看见地上横躺着一老一少,老的被绳子捆着,少的缩在墙角不敢乱动。
    屋里刀枪铁刃四横,那胡作非为的歹人侧脸对着他,同样的铁器覆面,黑衣覆体,腰间缠着一条长鞭,正居高临下地瞪着地上无辜的老汉。
    “……他真的是个聋的,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唐无暝出声道。
    学徒抬头看见是他,立马指着他大喊,“就是他!”
    下一刻,年轻人就看见面具男跨过自家师父冲了过去。
    ――“无暝!你没事吧!”
    唐无暝扫开肩上的手,走过去解开了老铁匠的捆绳,又是安抚又是道歉地好一通,直把师徒两人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包团缩在一起不知道这闯进来的两人是一唱一和的要做什么。
    “元平,过来道歉。”唐无暝白他一眼。
    ☆、第29章 好烦
    酒楼二层的隔间里,唐无暝坐在临窗的位子上,漫不经心地拼装着手中的机弩,楼梯上咚咚咚跑上来一人,笑嘿嘿地在桌上摆出一碟炒花生米和一碟辣黄瓜段。
    “客官,您是今儿第一个进店的,这是我们老板送的,您慢用!”小二吆喝完,又颠颠地下了楼。
    唐无暝耷着眼瞧了,花生米都炒地焦黑了,黄瓜也是蔫蔫巴巴的,就连辣椒油都是只有辣呛味,根本不香。
    扶风山庄里的东西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他嗤哼了一声,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
    桌上没擦干净似的,泛着一层乌亮的油光,两只小碟四周零星散着还未装上的零件。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对面的人手里握着一壶酒,口中嚼着炒焦了的花生米,敲着桌子问他。
    唐无暝没有抬头,摆弄机关的手却滞了一下。
    元平又白手丢进嘴里几颗花生,咯咯地咬着,“在外头野了都有两个月了吧,也该回山了吧?”
    “……”唐无暝扣上一个暗格机关的簧芯,略有些迟疑地问道,“是……谁叫你来寻我的?堂主?”
    元平喝下一口酒,随手拿起桌上一只零件,掂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我与你万生堂又没有交集,哪里知道你们堂主的动静,不过你那些同门可是三天两头地来问我……你去了哪里。”
    唐无暝小心地看他一眼,“你怎么回的?”
    元平一笑,“我能怎么回?说你任务失败被人扣住了,还连带着元小乐一起遭殃。一连两月毫无消息,不知生死。”
    对面的人手指不自觉地抠上了机弩的扳簧,眉心都拧了起来,元平看着那还未完工的轻弩冷笑了两声,“你以为我这么说的?我要是这么说了,你觉得你们现在还能活着吗?”
    “……”
    不能。
    除非尸骨回山,否则门中定会派人前来查探,根据任务失败的程度进行判决,活着回去,或者就地清理,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唐无暝是外门弟子,任务失败也不过是退还佣金,回山领一顿罚而已;而元乐不同,他是绝命堂的人,若非敌死便是我亡。
    他们还活着,便说明还没有人将他们的行踪报告给上头。
    唐无暝默默地扣着机关零件,犹豫了一会低头说道,“……还不行。”
    “什么还不行?”元平有些不耐了。
    “还不能回去……”元乐那个情况,不知道对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怎么能让他现在就回去。
    绲匾簧,酒壶重砸在了桌上,碟里的花生米都跟着跳了一下,元平随即开口,“你是外门的人,回不回去我管不着,但是元乐我今天一定要带回去,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接过任务了!”
    “规矩你都懂,内门人三个月不回山不接任务便自动归为叛教,”元平口气颇有些不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是舍不得那土财主的荣华富贵,往后去留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但我俩生死都是钱满门的人,命比银子重要!”
    唐无暝低着头不知道该回什么,但他明白元平的怒气是情有可原。
    元乐是因为他才遭殃的,现在虽然过得挺好,但是貌似过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
    元小乐被他整的脑子出毛病了――这话他可没那脸跟元平开口,毕竟要说亲疏关系,人家元平还算得上是个大哥呢。
    “元乐他……”唐无暝斟酌了一下,随便扯谎道,“他受伤了,正在卧床休养,不方便回山。”
    不知这话元平一个搞情报的能信几分,唐无暝头越埋越低,装作正在仔细研究细小机关的模样。
    桌对头那人沉默了半晌,声调微扬,“元小乐武功底子那么好……怎么伤的?”
    怎么伤的。一个绝命堂中至今尚无败绩的杀手,应该怎么才能伤着他?
    唐无暝一慌,这慌可是没细想随口扯的啊,他手不安地在轻弩上摸来滑去,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硝……硝黄走火,马车……马车炸了!”
    ……呸!
    唐无暝欲哭无泪,这真是他这辈子扯过的最没边儿的慌了。
    “……”元平沉默了,元平无语了。元平一定是要准备用他丰富的专业知识戳穿他,并且打败他了!
    他忐忑地摸回最后一个机关零件,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元平的质问。
    半晌,“元乐……不会是死了吧?”
    “啊?”唐无暝抬头一愣,“死了?”
    元平眉毛向下皱着,一副死了亲弟弟的悲惨模样,“他十五岁去偷袭人家的地宫,那有进无出的房间堆着半个屋子的火药,都炸了,我都打算给他造衣冠冢了,他娘的元小乐还能笑眯眯的回山呢!”
    他眼中漫上几条血丝,手指攥地酒壶随时都要碎裂,“有什么毛病能让元小乐伤到回不了山?!他是不是死了……被你的老相好?!”
    多大的脑洞。
    唐无暝心很累,“他没死……”
    “他死哪了你告诉我!”
    “他没死。”
    “你们是不是管杀不管埋了?!”元平近乎怒吼,“他就那么碍你眼啊,他就是个贪便宜的毛孩子,你给他二两银子都能打发走,非要杀人灭口?”
    唐无暝已经从心累升级为心塞了,他托着额头听完元平一通指责斥骂,连武器都要掏出来了。
    烦,好烦。
    元乐的病老治不好,烦;六月雪神出鬼没的,烦;号称医术无双的大夫身上一股子熟悉的脂粉味,也烦。
    来了一个元平理都不讲就骂他,更烦。
    唐无暝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向了桌子,惊地元平一句粗口被砍成了两段,他也吼道,“没死没死!我什么时候说死了!你放心,我的命不如你们值钱,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让元乐死的!”
    “……我,”他们三人都是多年的好兄弟了,被这么一吼,元平也从怒火中冷静了一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咔一声,轻弩最后一个零件完美地契合上去,唐无暝拿衣裳下摆仔仔细细地擦过轻弩的弩口,乌黑的铁质机弩迎着日光发着森森的暗光。
    他并不生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元平解释。
    一只短箭填进了弩槽,唐无暝忽然想到了秦风,想起秦兮朝的提议,他转头看了看元平,张嘴问道,“你,经常去褚杭县的南倌?”
    元平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事,脸顿时一暗,撇头做“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状。
    “没没,”唐无暝摆摆手,“我不是要笑话你,我就是想问问你。”
    元平疑惑地看他。
    “你喜欢那个绿草还是碧花的那个小倌?”
    “碧螺。”元平瞪眼纠正道。
    “哦哦,碧螺。”唐无暝点点头,把轻弩抱在怀里,顷着身子过去低声说,“是不是喜欢他?你悄悄告诉我。”
    “你干嘛?什么意思?”元平面露警惕,“就算你不让我带走元乐,也没必要大老远去找碧螺的麻烦吧?他可什么都不知道,连我钱满门的身份都没有告诉他。”
    “啧啧,”唐无暝咂嘴,“那就是喜欢了。”
    “……”
    “他是小倌你也要?流落风尘那么多年,身子还能……”
    “你闭嘴!”元平一个碟子掀了过来,气得肩膀都抖,“再说一句我就废了你。不管碧螺是什么样,我都喜欢,我是没有能力替他赎身,但也轮不到你来嚼三嚼四!”
    唐无暝抹了一把喷在脸上的花生米,庆幸他掀过来的是盐炒花生而不是那辣油拌黄瓜,不然这双眼就别想要了。
    “行行行,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赶忙解释道。
    “有屁就放!”元平怒气很盛。
    唐无暝抱着轻弩道,“我要是说,元乐现在跟他家那位过的有声有色,小日子比我还滋润……你怎么看?”
    元平又怒又惊,又咽了一口冷酒,一口气顺不过来连着打了两个嗝,“嗝!……啥?你说啥?!”
    “元小乐被人圈养了。”
    “啥?再说一遍?”
    “元小乐――”
    “再说一遍?”
    “……”唐无暝往后一坐,气沉如水,“不说了,自己悟。”
    元平炸了,“我悟个蛋蛋!我两个月没见他他就背着我找相好的?我特么都还没搞到手呢,他都过起小日子来了?!”
    你的重点是这吗!唐无暝表示心好塞。
    “那人谁啊?”元平一指头戳着桌子,“告诉我,我不打他。”
    哼哼,就算告诉你,你也能打得过才好啊,唐无暝撇撇嘴,甩了一个名字,“秦风。”
    “哪个秦风?”
    “就是秦兮朝的手下,被你们撒了迷烟球,还能一把别了元乐的重刀,把你吓的跳窗逃跑的那个秦风秦大侠!”唐无暝重重的介绍道。
    “够了。”元平捂脸,“我晓得了。”
    那个人他确实打不过。
    唐无暝嫌弃地瞅了他一眼。
    “那是他自己不想回山?”元平问。
    唐无暝龃龉着,“也不是……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我且问一句,你是打算让元乐一直杀人杀下去,还是说,放过他。”
    元平撇嘴笑,手指朝天指了指,“不是我放过他,是上头能放过他才行,我要是知道以后的日子是这样,当时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带着他上山的。”
    两人相视无语,唉声叹气了好一会。
    “罢了!”元平忽然叫道,“元乐大了我也管不着了!”
    唐无暝正单手斜撑在窗沿上,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听此坐直了眨眨眼。
    “他可以不回山不露面,”元平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来,拍在桌上,“但是规矩不是我说坏就能坏的,再有两周便是三个月了,月底前元乐必须完成一单任务,只要说得过去,内门就不会对他怎么样。”
    桌上明晃晃一张赏笺,与他们外门的赏笺不同,那封口处以鲜红的印泥扣着一个“”字,红得像血,刺得唐无暝眼疼。
    唐无暝还想回绝,“都说他重伤卧床了――”
    “我说的是必须。”赏笺更往他眼底下推了进来,元平板着脸沉着声,近乎命令的口气,“就算他伤得只剩一条腿,这活也得在他的名义下完成,你懂不懂?”
    他的名义。
    元平着重在这几个字上强调了几分,显得在一句话中格外的醒耳。
    难道――
    唐无暝不可置信的肃目看他,嘴惊地微微张着。
    元平道,“当年给你轻弩的时候,你的师父教过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句话我还记得,你怎么就忘了呢?”
    唐无暝看着眼底下的“”字,忽然觉得有些眩晕,连对面人说了什么都有些恍惚。他只知道,自己的武功在整个外门中最差,他的弩`箭从未射中过一发。
    他握紧了手中的弩`箭,“我不能……”
    元平抬了抬下巴,“那就把赏笺拿给元乐,他知道该怎么做。”
    唐无暝,“……”
    楼梯上传来熙熙攘攘一阵说话声,小二引着两三个人正往上来,有些话也就不便再继续争论下去。
    元平望着楼梯处摇了摇头,一抬手将壶中剩余的酒尽数饮完,哐地甩在了桌上,起身就打算离开这里。
    唐无暝还是坐在对面无动于衷。
    “……”元平伸手将印着19值纳图惴纯墼谧郎希又推了推那个麻木的身子,无奈地说,“你我都是身不由己,别想太多。”
    唐无暝有些委屈。
    临走,元平回头又问道,“对了无暝,我倒也想说你一句。”
    “什么?”唐无暝无力地回。
    “钱说到头都是身外之物,哪里都能有,哪里都能赚。如果不是真的,还是及早脱身的好,那个人……一定不是良配。”
    唐无暝听了还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了他指的是自己傍着秦兮朝这个大土豪的事,不禁轻声一嘲,“说得就好像你会掐八字一样。”
    元平叹道,“八字合不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俩面相不和――”
    “大凶。”
    忽然觉得周身骤然一冷,唐无暝喉间收缩几番,吞了声口水,再调整了心绪辩驳他,却已找不到他人影了。
    只有小二点头哈腰地领着几个人,绕到了他们后头的桌上。
    “大凶……”唐无暝默默念了一句。
    “呀啊!”突然一声破耳的惊呼拉回了他的意识,回神见是那店小二盯着他这一桌的狼藉张着嘴,“客官您这桌上怎的这样乱?”
    左右一瞧又恍然大悟,“是跟刚才那位兄弟吵架了?”
    他抽出肩上的抹布,“哟哟,这可不行,出门啊靠的就是朋友,我看公子你面善不像那欺负人的,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解开了好,省的留了祸患大家都难受……”
    我面善?我马上就要去杀人了,你要不要跟着看看我面不面善?
    烦,真烦,连个小二都不放过他。
    唐无暝蓦地站起身来,衣袖又扫了那碟辣油黄瓜,泼了一桌一袖的油腥。
    烦,更烦了,连黄瓜都对他不友好!
    烦成山底下看门的大黄了都!
    ☆、第30章 人呢【倒v开始】
    鸡鸣三声,秦兮朝准时从榻上醒来,眼还没有睁开只感觉怀中空空如也,他习惯了地往身旁摸了一把,想将人再捞回来睡个回笼觉。
    结果,那处被窝都凉了。
    秦兮朝彻底醒透,手臂撑着倚坐起来,唤了声“无暝?”,也把屋中环扫了一遍――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随手拎起挂在一旁的外袍,往肩头上一披就出了门,院子里、花圃旁、码头上都寻了个遍,楞是连个尾巴都没抓着。
    便是连问,都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唐无暝。
    秦兮朝心中腾起一股不详之感,立刻回头,匆匆忙忙地就往墨阁里去,一进那院子,就听闻紧闭着门的屋里头吵吵闹闹、嘻嘻哈哈的。
    刚刚睡醒的元乐身上披挂着半拉衣裳,抹着惺忪的双眼推攘着秦风,看着他手中的白瓷药碗抵死不从。
    碗里是半g浓黑的药汁,被煞白的瓷色一映,更显得苦了几分。
    “小乐听话!”秦风严肃地一拧眉头,托着碗往他嘴边凑,“大夫说了,早辰晚酉各一碗,你这病才好得快。”
    元乐捂着嘴,“我不喝,我以后不吃糖的了,我也不喝这个苦药!”
    这药治蛀牙只是其次,重要的是开窍醒神、调理气机,一天都不好落下,他虽乐得元乐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可这样长久也不是办法。
    秦风又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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