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布局要比二层文雅些,摆了许多簇小雏菊,红丝绒的窗帘迎风扬起,在薄言君和莉莉丝面前隔出光暗两道线,交界处,百里少顷刚好喝完一口茶,将瓷杯放下。
    “你是谁?”他转头, 阴柔的脸有几分疲惫,让他看上去有些娇弱。
    在他对面,一位身着白色燕尾服,头戴小圆礼帽的男士,也从单人沙发上向她投去不满的目光。
    此人面额坚毅,眼神犀利, 和想象中的贵公子曼福伯爵有点不同。
    月缨缨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 垂眼拂了一礼:“爱 ·月,是和库克先生出自同一侦探社的成员,负责九羊公主死案。”
    曼福伯爵和百里少顷的表情变化各不相同,耐人寻味,倒是莉莉丝依依不舍地注视着薄言君,语气却略微恼怒地说:
    “你查案就查案,查个案也不懂挑个好时机?打搅我的清梦,你赔的起吗?”
    月缨缨抬头,不卑不吭地说:“死者的清白对我来说,才最要紧,这位女士的清梦固然重要,但我想曼福伯爵的清梦更为重要。”
    这话说得让曼福心情愉悦,脸色也不是很难看了。
    莉莉丝好笑地扫她一眼,唇是扬起的,眼神是冷冽的:“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
    明明有警告的成分在,但月缨缨就是硬刚。
    也许是回答太快,她也注意到有些意气用事,紧绷的嘴角挤出标准的假笑:“我向来不关注这些,若女士愿意, 还请告知真名。”
    莉莉丝的脸一下垮了起来,整个五官都散发着怒意,但身份的差距在时刻提醒她没必要动气,于是她顶着一张不高兴的脸走到月缨缨身边,说了两个字:“很好。”
    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高跟鞋和地板的碰撞声比以往大了几倍。
    或许是之前的话把曼福伯爵哄开心了,或许是知道她惹了莉莉丝就活不久了,曼福很给面子地主动开口:“你既然来了就好好查吧,不过也不需要你干什么,凶手就是我面前这个男人,你只用去回禀船长即可。”
    百里少顷皱着眉笑:“我并不承认是我,这位小朋友,没证据就交结论,可是会让我很生气的哟。”
    两方势力混战,按理说月缨缨应该思考怎么样才能周旋,但她此刻非常想去看薄言君。
    于是她抬头,眼中,社长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面无表情,肢体变化也不曾有, 即使青袍和长发能让他看起来温润,但被面具遮住的脸,就相当于被遮住的心,永远是朦胧模糊看不透的。
    他还是那样好看,于月缨缨而言,薄言君在心中的形象和此时的意境是相同的。
    无论现状再艰险,社长就是社长,她想要的,就是看着社长一直站在光里,什么都不用干,就站在那就好。
    百里少顷等了很久还没有等到答案,便呵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吗?该怎么做你不明白?”
    月缨缨又拂了一礼:“抱歉,我也会些法医的工作,办案时看一眼尸体再推理是我的习惯和流程,所以我得先见到九羊公主才能去回禀船长。”
    这话并不出格,也没得罪谁,看尸体,对百里少顷来说是有利的,因为他没杀人,而回禀时该怎么说,跟认为谁是凶手并不冲突,所以这对曼福伯爵也没坏处。
    权势的争夺,到头来决定权还是在月缨缨身上,由她自己决定投靠哪一方。
    曼福准备起身,被百里少顷拦下:“茶不是还没喝完吗?爱·月侦探应该认识路,不用你带了。”
    他知道曼福想去施压,他没那么笨放两人一起离开。
    曼福正要皱眉,却听月缨缨附和道:“我的确认路,也请伯爵放心,我只是看眼九羊公主的尸体,不会逗留太久。”
    月缨缨正有此想法,她可不是单纯去看尸体的,有人跟着行动总会不便。
    曼福的话被噎在喉中,心里不痛快,但百里少顷不松口,也只能冷着脸放她走。
    开门时,薄言君终于有所动作,偏头捕捉到她最后的背影。
    *
    九羊公主死了,尸体是不会放在曼福伯爵的屋子里的,虽然两人是兄妹,但被分配的屋子很远,几乎是在四层的两头。
    月缨缨特意问了水手,九羊公主的房间在哪边后,拐个弯径直朝曼福伯爵的房间走去。
    门口没有看守的人,只上了把小锁,她用空间把锁装起来,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去。
    这间屋子很大,几乎能抵得上四间二级客舱,内饰也是极其豪华。
    让她更意想不到的是,曼福伯爵在库克透的底上是个文青一类的人,但他住的地方却金碧辉煌,房间昏暗但足足有四颗人头大小的夜明珠照亮。
    宛若宝库。
    门边搭衣服的架子是古董宝剑拼接,地上铺的毯子是手工缝制,手法采用双面绣,来回拨平绒毛可以得到两幅完全不同的画,一张是男天使,一张是女恶魔,因场地有限,头顶的吊灯用的是数百颗指节大小的宝石,熠熠生辉,家具用的是金丝楠木,绣有金线。
    遮光用的帘子是珍稀禽鸟的羽绒,房间内的花簇是金箔折的假花,围着墙摆了一地,就连床上用品也由艺术大师亲自缝纫。
    这些都不算什么,即便是这个时代所能拥有的最好的圣物,也比不上摆在吊灯正下方三米高的雕塑引人注目。
    雕像刻画的是一位戴眼镜的读书人,他穿着得体,弯腰低头,微笑地看着手里的那本读物,额发卷曲,细节刻画的很到位,有上世纪学者的既视感,孜孜不倦、好奇兴奋地探索知识。
    月缨缨凑上前去看那本书里的字,果然有一行,写的是:金子,是从血水里挖出来的。
    上世纪不仅盛产学者,也有淘金热,大多来自被西方奴役人的双手,和着汗与血。
    一间屋子的装饰能大致看出主人的心理,这间屋子很典型,将曼福·门的人格刻画的清清楚楚,淋漓尽致。
    他,就是这个雕像,外表是追求高雅的诗人,内心是渴望金子的魔鬼。
    他很贪婪,两者不可兼并,但他两者都想要。
    月缨缨先开床头柜,找到了一把枪和一些子弹,不过未免被发现她并没有拿走。
    开第二个床头柜,里面放了几本书,看简介都是悲情小说,唯有一本不同的是位小说家的自传,这位小说家有着超脱凡俗的思维,却因时代的局限性不被理解,或许在曼福伯爵的心里,他在这个小说家的身上找到了共情点。
    移步衣柜,一水的燕尾服,和些许用于上甲板时穿的披风、一些各式各样的帽子。
    她挨个去摸有无夹层,均一无所获。
    环视一圈,再无能藏东西的地方,床上已经被摸过,地毯下也被接连搜寻,就连墙边的金箔花盆的钻石土内都拨了一番。
    月缨缨思来想去,认为要么在灯上吊着,要么被嵌在了雕像内。
    她无法打碎雕像,也没办法去看吊灯上有无东xz匿。
    若把她代入曼福伯爵这人,她就是个极度喜财又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她绝不会将重要的东西给藏在珠宝内,万一磕着碰着使坏了怎么办?
    又得是个天天能看见并确认的地方……
    月缨缨走到古董宝剑前,尝试着去将剑拔出来。
    “噌!”
    反光的剑身上写了一行英文:海神,曾诛于此。
    哦?这剑曾杀过海神?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藏道具?
    可惜她并不能拿走,因为太显眼了,等什么时候找机会把曼福伯爵给弄死了,再回来拿也不迟。
    确认剑上没有其他信息,月缨缨又拿起剑鞘看了看。
    可她刚拿起,就因动作幅度太大,让一张纸条给飘了出来。
    一张厚厚的纸条,材质很像古老羊皮卷的一角碎片,上面有几个字符和一条切着字符边角过去的虚线。
    月缨缨认不出来上面的东西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东西应该有好几份,需要拼图拼起来。
    曼福伯爵的屋子里找来找去也只有这一片,那剩下的于情于理就在其他人身上或房里藏着。
    不动声色地把羊皮纸放了会去,她出门,将锁归在原位。
    现在要做的准备工作就类似于探宝,每个人的房间都需要找个机会进去搜寻一番。
    *
    绕过水手,悄无声息地到走廊另一端。
    月缨缨来到并未上锁的九羊公主房前。
    她正准备开门,隐约间闻到了些许奇异的香味,回头,莉莉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眼神像条毒蛇一样紧紧缠绕。
    这种被美丽的外表掩盖的杀机对现在的月缨缨来说,很容易感知出来。
    在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之前,她识时务的当起了俊杰。
    讨好地笑道:“莉莉丝小姐怎么在这儿?您不放心我?”
    对于这个学生妹态度的改变,莉莉丝勾起了唇角,直接了当地说:
    “我去了问了高斯……就是船长,我们一般都这么叫他,他说并不清楚你,让你查案也不过是为了敷衍一个得宠女人的请求,在他看来,你并不具备查清真相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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