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家这个小子,真是不知所谓!他不留在城中等待邀请,私自赶来这里做什么?居然还和海外玄修搞在了一起!”
    荒苑雾层内里,得到属下汇报赶来察望的曹国公皇甫英顿足怒喝一声。
    这法阵迷雾会影响玄门修士和凡间俗人的视野,但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团轻纱般的雾气罢了,因此能够直接看到迷雾中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乱撞的庞柱子和徐逸。
    “主上,要不要入阵把这位庞少君牵引出来?”
    一名下属入前询问道,皇甫英却摇了摇头:“不必,庞家小子并不知我大计所谋,请他来也只为撑大一下人面。眼下同谋还未聚齐,不值得为他节外生枝。他若聪明,老老实实呆在阵中,若是不巧勾动杀机,那是他倒霉!”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在雾层后方凝望良久。庞柱子区区一个荫封五品的筑基道官,他自不必放在眼里,但对这小子的父亲、正一北宗掌教庞辅真却不能无视。
    “庞辅真堂堂一脉掌教、道君之尊,怎么也摆脱不了人伦俗念,甘愿自折道业的生出这样一个蠢货儿子!”
    看着两人明明已经被迷雾困住却仍不安分的各处游走,皇甫英心弦也逐渐绷紧。若这小子真的死在阵中,那他大计成或不成还在两说,跟正一北宗的血仇算是结下了。
    可是渐渐的,皇甫英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阵中那两个小子虽在乱窜,但却能每每避开阵中的杀机所在,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凑巧,可每次都如此,就让他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已经洞悉到大阵的玄机奥秘?
    “周仙师,你怎么看?”
    心里产生这样疑惑后,皇甫英便连忙命人将负责修复此间大阵的仙师周坤唤来,指着阵中两人询问道。
    周坤没有鼎运的加持,哪怕他这个大阵的修复者都不能像皇甫英一般直接看到大阵内的情形,站在大阵外围稍作气机的感应,然后便推测道:“这迷雾大阵是我基于此间残阵修复布成,为的是防备其他玄门强者来窥我虚实,凡入此阵,诸法寂灭,哪怕道境强者亦不能免。
    毕竟这里汇聚的是一个皇朝垂死之际怨毒业力所凝结的寂灭死气,举国玄修高士疏导多年仍有顽固存留。但内里的杀机是我基于自身道业设置,的确是有迹可循,庞道君道法远胜于我,赐给子弟一个趋吉避凶的护道宝物也是正常。”
    “但现在前方带路的并不是庞柱子,而是那名筑基都未的海外玄修!”
    皇甫英对阵内情形看得更加真切,自然不能接受周坤这一解释。
    “竟有此事?”
    周坤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奇,他虽然自认阵法造诣比不上这前朝残阵的水平,但于此道浸淫多年,也绝不相信区区一个海外玄修就能看破他对法阵所增添的杀招布置。
    “难道说那个小子身上也有师长赐给的护道宝物?周仙师,你是不是在别宫待久了,智慧也一并受到了秽气玷污?”
    见到阵内两人又险之又险的避开一处杀机,皇甫英便有些按捺不住,他将此处别宫当作自己一个后路布置,当然容不得被人这样肆意的靠近游窜。
    “或许真是如此……”
    眼见皇甫英神情渐露不善,周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出于对自身阵法造诣的信心,硬着头皮说道:“能同道君嫡子出没同游者,必也不俗。请问国公可知那少年根脚来历?”
    “区区一个海外的野修,我怎知……”
    皇甫英讲到这里,话音陡地停顿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又再次开口,但语气却比之前紧张得多:“周仙师你说就连道境强者都破除不了此间的大阵?那么,道境的剑仙呢?”
    “道境剑仙?剑修入道极难,放眼天下都屈指可数,敢问国公说的是哪一位?”
    周坤原本对他修补并增设的这座大阵是信心十足,可现在却被阵中两个少年搞得有些怀疑自己,一时间也不能十分的笃定。
    “是海外的剑仙,名字叫做卓、卓元节,是,他眼下正在阵外,应该是为了搭救阵中他的同伴!”
    皇甫英出身名爵世家,此生注定无缘道途,对玄门人事的了解也只限于中州,若非之前安化庙中体会到卓元节的强悍,此刻见其到来也不会这么紧张。
    “卓元节?听说是海外东玄宗门人,壮年入道,是剑修一道的后起之秀。”
    中州玄门虽然整体上瞧不起海外的玄修,但对海外真正出色的人物也会正视几分,而且卓元节所出身的东玄宗还与玄元道庭渊源颇深,因此周坤对这个名字也并不陌生。
    不过他还是松了一口气,又一脸自信的说道:“剑仙虽擅杀伐,但这卓元节并不是受敕的道官,本身就受到法禁的镇压,不敢尽逞其能,难以凭暴力撼动大阵。他不入阵还好,若真入阵,便会受到双重的压制……”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声轰然巨响便从迷雾大阵的另一侧传来,震得众人脚下地皮都颤了一颤。
    这一声震响并非终了,随之而来是一连串的剧烈响声,虽然不如第一声那样猛烈,但却绵延不止。而笼罩整座大阵的迷雾,也伴随着响声肉眼可见的淡化起来。
    “这、这卓元节疯了吗?他不怕法剑的惩罚……”
    皇甫英见到卓元节手捏剑诀,操控着虹光一般的飞剑不断的穿刺轰击着大阵迷雾,脸色也是陡地一变。
    而周坤的脸色则就变得更加难看:“这卓元节竟能扛得住天罚……国公,不能再放任他轰击大阵,若单凭他自己的术能,想要破阵也难。
    但这大阵最重要的乃是残留的前朝死气,之前天意不察才留存至此。可现在那卓某人招引天罚至此,就像把阳光折射进了阴影里,会加速此间死气的瓦解消散!既然他只是为了搭救同伴,不如将大阵放开一角,让那两人退出……”
    “不可!此间大阵关乎退路根本,眼下大事未举、成败难卜,岂可任由外人出入窥望!”
    皇甫英自知卓元节的到来不止解救同伴那么简单,应该还和他救来此处的安化公有关,只不过他是用从安化公那里敲诈来的黑魂膏才控制住周坤,自然不好告知对方,只能沉声道:“有没有补充阵中死气的方法?我不信这卓元节能硬抗天罚多久!”
    “补充死气?”
    周坤听到这话,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视线便飘向荒苑内那些正在忙碌做工的匠人。
    皇甫英见状后心中便有了然,几乎无作任何的思考,便喝令属下们抓来十几名匠人,并又望着周坤问道:“该从何处斩杀,死气才能入阵?”
    “这、这实在是……小民无辜啊。”
    望着那些哭号哀求的匠人,周坤面露不忍之色。
    皇甫英则冷笑道:“绝情灭性的入魔仙师,也会有爱恤人命的仁慈计议?周仙师你不会真以为,那黑魂膏是俯拾皆是的寻常物品吧?成大事者,岂顾小节,我若成功,这些人命便不算枉死,来年恩免此方赋税,他们的亲朋仍要对我感恩戴德!”
    周坤听到这讥讽声,神情更加的黯淡,最终还是抬手指出了几个方位。
    皇甫英当即便下令将那些匠人押到固定位置直接斩首,那些人死去后,便有一股黑气从尸体上散溢出来,流入到大阵之中,原本已经被明显削弱的大阵迷雾又变得浓郁几分。
    这时候,荒苑内里又有一名下属飞奔而来:“主上,广陵府衙有急情传递!”
    皇甫英接过下属递来的密信打开一瞧,脸色登时变幻起来,既惊且喜:“杨岭那蠢物居然派遣一队玄甲入江都调查荒祇作恶,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明察秋毫了?不过,府城本就空虚,他又分出一队玄甲,护城大阵都将难以维持,这是真的自寻死路!”
    他心里权衡片刻,眼神渐渐变得冷厉起来:“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本来还打算在此聚结人势再图府城,可杨岭既然这么急于求死,也没有理由不满足他!快快传告各路同谋,无需再赴此间聚集,咱们直取府城!”
    “可是别宫这里……”
    周坤还有几分迟疑,他如今状态微妙,只有待在别宫心里才更有安全感。
    “我知周仙师你留恋旧巢,可只有拿下了府衙才能获取更多灵材物资继续修补大阵。”
    皇甫英心中自有轻重缓急的判断,略作沉吟后便又说道:“此间留守皆我家生的奴仆,未必强悍有力,但却忠诚可靠。每隔一个时辰,斩杀百名匠人,补充大阵死气。夺取府衙后,自有无穷的人力物力使用!”
    说完这话后,他便不再迟疑,一边吩咐下属们分头报信,一边将此间重要的人事聚集起来,随他同往广陵府城。
    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一叠用血书写的符篆。鼎食者虽然不通玄法,但却与道鼎密切相连,其心血以秘法祭炼运用,可以让玄门修士暂时的避开法禁压制,得以不受阻滞的施展术法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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