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数了会儿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麒麟还没回来,司刃一边洗脸一边止不住有些生气:不就几句玩笑?至于一宿不回家?真是,脾气越来越臭了。
    吃完早饭司刃打开店门准备做生意,他惊讶地发现妍城总是浮着黄沙的昏黄天空竟然在一夜间变得湛蓝明澈了。
    扳住门板仰脖子看了好一阵,司刃想起了半年前他跟麒麟刚到妍城时的情景。
    快两天水米没沾牙了,司刃拖着灌铅一样的两条腿进了妍城。
    背包里麒麟探出个头,“我闻到鸡的味道了。”
    司刃把包盖盖好,“不许偷鸡,再忍忍。”
    “喂,你真的是人吗?两天没饭吃了还能忍?其实你也是妖精吧?”
    “你往上看。”
    麒麟从背包的缝隙里朝天上看看,“啊,好重的妖气!”
    “是啊,路上我就听说了,这妍城有山有水的,但一年四季就都是这么个昏黄天,所以我想这里一定有不少妖精。现在看来果然没有错,不枉我走了这么远的路啊!这里有鬼怪作祟的人家一定不少。小麟,咱们就要时来运转了!”
    咕噜噜──司刃的肚子又开始叫了,他刚放出光彩的眼睛黯淡下去。麒麟躲回背包里,“嗯,我是没什么,只要时来运转之前你别把自己饿死了就好。”
    又走了段路,司刃停在了一座尖顶教堂的门前。
    “唉?小麟。”
    “又干嘛?”
    “你说那帮西洋传教士跑到咱们这儿在各个城里盖教堂,有人信他们吗?”
    “有没有人信我不知道,但我想你现在进去跟人要口饭吃应该还是可以成功的。”
    “嗯。”司刃答应一声想了会儿,“好吧。”
    咦?他不说饿死也不跟人白要么?这个死脑筋开窍了?感觉到司刃又在动,麒麟伸出头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他就眼见着司刃一转身径直进了教堂对面的棺材铺。
    “小刃!你……”
    司刃伸手一握,扣住了麒麟的嘴不让他再出声。
    听见有人进屋,棺材铺里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本店今天不做生意,要买寿材请去别家吧。”
    司刃环顾四周,店里的两个人正在往一口大棺材里放小棺材,看打扮应该是伙计。大棺材下面已经放好了绳子,似乎是正准备要抬走。
    “不做生意怎么开着门呢?”
    刚才说话的那个伙计又看司刃一眼,“我们老板娘生孩子,老板在家守着呢,让我们来是……”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司刃看看放在一起一大一小的两口棺材,“你们老板娘难产?”
    两个人都黑着脸没有回答。
    “嗯……”司刃犹豫了一下说:“不如你们带我过去看看,也许这两副寿木就用不上了。”
    听他这样一说,两个人都放下手上的活开始一起打量他。
    司刃从头到脚被看了几遍,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老板娘生了三天,接生婆来了好几个,中医、洋大夫都找了,神婆还给请了神。全没有用。现在就凭你?我看你多说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我不信你能有什么办法。”
    这样的质疑司刃早已习以为常,他不在意地笑笑,“这位大哥猜年纪猜得不错。但至于我有没有办法,得等让我试过了才能知道吧?”
    那两个人不说话了。
    司刃趁机又说:“要是我真能救人,你们再不带我过去可就要误事了。”
    “这……好吧。”年长那个咬咬牙,“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带你过去。但别人会不会信你我就不能保证了。”
    5
    5、飞生
    棺材铺的老板姓吴,家在城北。
    店伙计带着司刃赶到时吴家哭声一片,说是吴夫人孩子没生出来,娘俩都已经咽气了。
    司刃来不及多说什么,拨开众人直接就要往产房里冲。有人上前阻拦,领路的伙计赶紧跟吴老板简单说明了原委。大家安静下来,吴老板点了头,司刃这才被允许进去。屋门关上的一瞬很多人都听见他在念念有词:“目多修利夜赦尸伽罗……”
    片刻之后,院子里的人听见一声奇怪的鸟叫,接着婴儿的啼哭响起,吴夫人也发出了微弱的呼唤声。
    司刃正蹲在吴家后厨捧着一大碗米饭就了盆青菜豆腐大快朵颐。吴老板擦着汗喜笑颜开地跑了进来。
    “哎呀!恩公,你看看,我这一家上下都忙得顾头顾不上尾了,也没说好好招待你……”
    他一眼看见司刃的菜脸色立刻变了,“你这吃的什么啊?!我让他们先简单给你做点也不能就这么对付啊!这帮混蛋,是谁……”
    眼看着吴老板就要发火,司刃赶紧站起来把他拉住,“别!是……是我让做的……豆腐青菜。”
    司刃嘴里塞得满满都是饭,他使两下劲把饭咽了又用袖子抹了把嘴,“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再给我带只鸡就行了。”
    “啊?鸡?”
    “嗯,鸡。”
    “呃……好。别说一只,一百只也成。”
    “别,一百只我没地儿放。”
    吴老板看着司刃把饭吃完了,犹犹豫豫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你想问我怎么救的你夫人和孩子?”司刃猜到他的心思替他问了。
    吴老板点头。
    司刃笑笑,“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我信。”
    司刃想了想,“你听说过飞生神鸟吗?”
    吴老板摇头。
    “飞生鸟的头像狐狸,有四只兽足,有翅膀,能一边飞一边产子,可以治妇人难产。我是招来飞生神鸟救了你夫人。”
    吴老板听得张开了嘴巴。
    司刃又补充一句,“凡人看不见,要像我这样有修行的才行。”
    “哦──”吴老板露出个豁然开朗的表情,“那……你冲进产阁时念的那个什么……‘夜’什么‘伽罗’的是什么啊?”
    “陀罗尼咒。”
    “陀罗尼?佛经?”
    “算是吧,其实是咒术,帮难产妇人生孩子的咒术。”
    “可你不说自己是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不大都是道士吗?”
    “哈哈,能救人就行呗,你管他什么和尚道士、佛法方术?”
    想想也对,吴老板不禁感慨,“唉,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司先生年纪轻轻,法力就如此高强,在下实在是佩服啊。”
    司刃摆摆手,“佩服就不用了,我还有句忠告不知吴老板肯不肯听?”
    “先生请讲。”
    “棺材铺你不要再开了。”
    “啊?为什么?”
    “嗯……那店面所在的地方是个大凶之地。你的铺子太小,压不住。”
    吴老板一抬头,“司先生是活神仙啊!”
    “怎么讲?”
    “那店是我一时贪便宜买过来的,重新开张后我也听说那里曾经闹鬼。但短时间内不好脱手,就想经营一下试试,结果家里的人就开始接二连三地病倒。今天听先生一说,我终于明白了。可是……”吴老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怎么了?”
    “那店想再转手卖掉恐怕很难。开过棺材铺的地方也不好再做别的,怎么办呢?好好的一个铺面,也不能就扔在那里不管啊。”
    “嗯,这样啊。”司刃略一停顿,“不如你把它租给我?”
    “啊?租?”
    “嗯,租。”
    “先生不怕?”
    “哈?你听说过算命先生怕鬼的吗?”
    “这倒也是。那好,我把那里租给你。”
    “呃……”见吴老板答应下来,司刃反倒窘迫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房租。”
    吴老板连忙摆手,“没关系,先生是我家恩人,就是不给租金我也愿意把地方给先生用。”
    “不不,那怎么行,吴老板要是不收房租我就不租了。这样吧,你给我几个月时间,只要钱一攒够,我立刻就把房租给你送过来。”
    吴老板满脸堆着笑,很是真诚,“先生随意。”
    ……
    “不过是下了一夜雨,妍城的妖气怎么就散了?这咱们以后的日子不是更难熬了?靠龙九给的钱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啊。怎么办呢?小麟。”
    司刃想得认真,一时竟忘了麒麟没在身边。自言自语地问出这么一句,发现没人回答,他才想起这眼看上午过半,实在该去找找了。
    关了店门一转身,司刃远远地瞧见对面教堂里跑过一个黄毛黑袍的身影。
    “司──司──”那人边跑边喊边朝司刃招手。
    “马丁神父?”司刃抬手打个荫凉眯眼细看:果然是他。
    这蓝天大太阳的,真是不适应。司刃站在门口等着圆滚滚的马丁神父跑到跟前。
    “司!不……不好了。”
    “怎么了?”
    神父拉起司刃把刚关好的门又推开,“进去说。”
    “小麟呢?”
    平时司刃跟街坊四邻谎称麒麟是自己的弟弟,所以住在附近的人都常见到他们“兄弟”二人一起进进出出。马丁神父进屋后没看见麒麟便随口问了一句。
    “不知哪儿疯去了……”
    “疯?”
    “哦,就是玩儿去了。刚还想去您那儿问问呢。” 司刃拿出把椅子又晃了晃空空的水壶,“喝点儿什么?”
    马丁神父擦把汗又摆摆手,“我什么也不喝,你先听我说吧。”
    见从来都慢声细语四平八稳的神父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司刃想大概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放下水壶跟他站到一处。
    马丁神父压低声音,“北山的墓地里,好多新坟都被掘了。”
    “什么?!”
    “前几天新来的将军攻城,守城的士兵有不少受了重伤被送到我那儿。有些人没能救活,尸首又没家属认领,天气越来越热,我就找人先临时给埋了。当时时间紧,埋得浅。昨晚雨那么大,今早我去看有没有被冲出来的,想重新弄弄再立些墓碑,可是刚才我一到地方……就看见地上只剩一片片的土坑,尸体都不见了!”
    司刃的头皮倏地麻了,“你没看错?”
    神父摇摇头,十分肯定,“不会,我特意在一个坑里用铁锹挖了挖,什么都没有。”
    “那附近你找了吗?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我就是为这个才来找你的。”
    “什么意思?”
    “嗯……那些坑的周围都有脚印。”
    “哦?什么样的脚印?”
    “从土坑边缘向外走的脚印。都朝着一个方向。”
    “所有的坑边都有吗?”
    神父点点头。
    “没有别处走来的?”
    “没有。”
    司刃眉头紧锁想了想,“朝着什么方向?”
    “东边。”
    “您稍等。”司刃转身进了里间。
    “这是什么?”马丁神父见司刃抱出个木盒。
    司刃把木盒放到桌上,“罗盘。”
    “这就是罗盘?”马丁神父感到新奇,瞪大了眼睛近前细看。
    “您知道?”
    “听说过。”
    “知道干什么用的吗?”
    “呃……”马丁神父的蓝眼睛眨了眨,“那个叫什么……风水,对吗?”
    司刃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双手端起罗盘一边用拇指拨动内盘一边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开始默念些什么。等到他念完睁开眼睛,盘中的内盘和天池已经可以不靠外力旋转不止。
    马丁神父看得目瞪口呆,司刃将罗盘一收,“行了。走吧,先带我去埋人的地方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飞生:传说中的一种鸟,狐首肉翅,四足如兽。能边飞边产子,孩子出生就跟着雌鸟一起飞。人有难产的,可以用它的爪子按在胸腹间。立验。出处,宋,李石《续博物志》。
    佛说妇人产难陀罗尼咒:佛家用的一种催生咒语,内容是大段梵文译音。
    6
    6、无伤
    因为已经答应了龙九不离开妍城,司刃怕出城门又有麻烦,所以这回正好马丁神父开车,他干脆直接躲在了后座下面。
    出城很快到了北山墓地。昨夜雨大,还到处都是泥泞。司刃把衣襟塞进腰带,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马丁神父走到埋人的地方,他的一双布鞋早湿透了。
    “就是这里。”马丁神父伸手一指。
    司刃放眼看去,果然如神父所说:地上几排全是已经汪了水的土坑,每个坑边都有脚印,所有的脚印也都是朝着东方,并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汇集到一处又继续向前延伸。
    不过有一点司刃不认同马丁神父的说法。他说坟是被掘了,可司刃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土坑的周围几乎没有泥土散落的痕迹,不像是被人挖掘过。倒是坑的里面,那深度怎么看都是有个人躺进去刚好能跟地面平行的程度。
    埋人再着急也不可能只挖这么浅的坑,所以很明显,这些坑里的土根本就没人动过,只是里面的尸体不见了。再看看留在湿泥地里的一个个脚印,司刃不寒而栗,一个失传已久的黑暗巫术在他脑中隐隐约约浮现了出来──采生妖术。
    采生妖术又叫采生魂入偶像法,具体应该怎么实施司刃并不清楚,但他知道那是一种要取活人心肝做药引用以操纵死人的巫术。
    “司?”见司刃盯着地上想得入神,马丁神父忍不住叫他一声。
    司刃一抬头,“我明白了。”
    他神色凝重满脸煞白,马丁神父也禁不住越发紧张,干咽了口唾沫问:“明……明白什么了?”
    司刃想说他明白妍城的妖气散了是因为来了力量更强大的妖物。可看着白脸金发的马丁神父,他想一时半会儿怕是也解释不清楚,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然后又拿出罗盘边走边测了一阵。
    最后回马丁神父身边,司刃把自己的背包摘下来挂到他的肩上,“我要顺着脚印的方向往东看看。您能帮我看好这个包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马丁神父看看包又看看司刃,“我跟你一起去。”
    司刃挽了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不,您留在这儿等我。”
    “为什么?嫌我胖?我走路很快的。”
    “不是,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怕!”马丁神父把背包摘下来要再往司刃身上挂。
    司刃后退一步避开了,“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那是什么?”
    “嗯……跟我一起过去的话,我们将要看到的东西可能会跟您的信仰相悖。‘相悖’您懂是什么意思吧?”
    马丁神父不说话了。
    司刃指指他的身后,“您去车里等我吧。万一我真遇到了什么危险,跑回来咱们也好赶得及一起逃走。”
    “那……好吧。”马丁神父总算是答应了。
    司刃转身要走,刚迈了一步想起什么他又停下来转回头,“神父。”
    “嗯?”
    “别打开我的包。”
    “当然。”神父点点头,“我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
    脚印在一条叫萃玉河的河边消失了。司刃空着两手什么也没拿,他捏住手指念起咒语看了一圈:上游有妖气,下游有结界。
    山里妖精多,看见妖气司刃已经习以为常。想一想他径直往下游走了。
    来到结界的边缘,司刃伸了只手进去:是念力很强的结界,比那天在将军府感受到的力量更强大,范围也更广。这种结界可以让里面的人轻易察觉到有鬼怪或者法器入侵。
    不带背包果然是正确的,司刃暗想。解开扎成一束的头发,他把编入了自己落发的五彩头绳放在结界内外的交界处,然后缓缓地抬脚迈了进去。
    下一刻喊杀声冲进耳朵,司刃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从结界之外看过去,这边是万里晴空,只有流水、河岸和树林。可身处其中,司刃看到的却是昏天黑地电闪雷鸣里的两军交锋。
    幻象么?司刃赶紧找片草丛趴到里面躲好。他不敢再施法术,只能瞪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很快他发现交战的双方都不是普通人类。没有人用火枪。他们一边使的是妖术,风雨雷电的就是那一方人马召唤出来的。而另一边则是好像没什么知觉的一队人,不仅不怕伤痛还怎么打也打不死。
    又看了一会儿,司刃认出来了:打不死的那些人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污,而且有几个的破衣烂衫还依稀可以辨认得出原来的样式。没错!他们就是那些自己从坟墓里爬出去尸体!可是……怎么还有一些穿的是非常古老的铠甲呢?再细看看,似乎还是不同朝代的。
    司刃出了身冷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伤军团”?!
    无伤指地下的人。说白了,其实就是一支由死人组成的军队。唤出这样的军队作战必须要有巫师作法。
    难怪要设这么大范围的结界了。原来外面看到的是幻象,这里面才是真实的情况。可妖怪和无伤通常是井水不犯河水,两方的背后是什么人呢?那些魂飞魄散死了千百年的傀儡战士又是谁在操纵?
    司刃想不出个究竟,便开始沿着结界的边缘朝死人军队的后方爬了过去。
    爬着爬着,司刃好像听到了一串铃声。那声音时远时近盈盈绕绕,不去听它,它就在耳边。侧耳细听,又几难辨闻。
    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远远地,司刃在绰绰人影中看见个小小的银白色背影。
    是人吗?司刃吃不准。正想再爬近些,那背影忽然转过了身来!
    司刃的心肝差点没一起从嗓子眼儿里跳出去──那是什么样的一张脸啊!沟沟壑壑的皮肤仿佛就贴在白骨之上,一双只有眼白不见半点瞳仁的眼睛眨动不止。再加上披散了满身满地的银色长发,虽然跟不少形容狰狞的厉鬼打过交道,但在看清那恐怖面容的一瞬司刃还是慌了。
    人一慌气息也跟着乱,司刃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必须赶紧离开。顺着原路找到自己的头绳,他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坐到地上歇了一会儿重新绑好头发,司刃发现自己已经是大汗淋漓。
    现在就回去吗?看看天色还早,司刃决定再去上游看看。那里有个积萃潭,是萃玉河的源头。他想如果只有普通山妖树怪就洗个澡。结界里的邪气太重,这样直接回家会招异物。
    往上游的路难走些,司刃花了点儿时间。不过他还是赶在正午阳气开始消减之前赶到了积萃潭边的小树林。
    喘息稍定之后司刃准备脱衣服,可腰带解到一半他突然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水声。司刃赶紧蹲了下去。
    拨开面前的枝杈他迷眼细看:水里有人……是龙九!什么也没穿的龙九!
    作者有话要说:无伤:地中有犬,名曰地狼;有人,名曰无伤。出处,《尸子》。
    7
    7、锦姬
    这家伙是在洗澡吗?那么大的将军府没地儿洗澡?怎么办?等他洗完?神父还在等呢。嗯……见了两面了,虽然不怎么熟可也不生。我这么一直蹲在这儿好像偷窥一样。要不……露个脸,他要不反对就一起洗?不行,还没弄清楚他的底细,要真是个被妖怪附体的死人一起洗了澡不是更晦气……
    “偷看别人洗澡很有意思吗?”
    司刃正百般纠结,龙九突然大声问出这么一句。司刃的脸刷地热了,刚要起身澄清,水潭的另一侧一阵妖气飘散过来,一个轻盈的身影先司刃一步跳到了水中。
    “哈哈哈哈!你个毛儿都没长全的毛头小子,老娘才不稀罕偷看!”
    司刃赶紧扒开树杈:是个女人,还有些眼熟。
    “原来是你。”龙九不知什么时候套上了件交领中衣。
    “没想到?”那女子一袭紫衣,长发垂在水中,很是妖媚动人。
    “逃都逃了,为什么还回来送死?”
    “我想要什么你应该知道。”
    莫非她就是昨天龙九训斥属下时说的那个没看住的女人?司刃念了咒再看过去:竟是个锦鸡精。
    司刃知道这妖精是谁了。她是妍城原城主施大恩的夫人,叫锦姬。有一次带麒麟去逛庙会,司刃在人群中见过她。因为太漂亮又不是凡人,司刃便跟人打听了她的身份。
    “你以为你带得走吗?”龙九看着锦姬满脸不屑。
    “你以为你留得住吗?”锦姬并不示弱。
    “哈哈哈哈!”龙九的笑声还是那么尖细怪异,“就凭你?不过比母鸡多长了几根翎子,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你以为谁都跟施大恩那老色鬼一个德性?别不自量力了!我杀你跟碾死只虫蚁没有多少区别!”
    这话未免恶毒了些,人家好歹也是个女人。司刃都觉得有些听不过。
    锦姬的脸色果然变了,不过她很快又吊起眼梢恢复了之前的妩媚,“呵呵,好啊,我是母鸡。那你是什么?‘龙’将军?真把自己当龙了?不过是只虫,多了几只脑袋罢了!有本事你倒是自己化个人形啊!怎么?精气不全化不出啊?啧啧,刚才不小心看见你那玩意儿,还真是……不过呢,一个十七岁的瘫子,能这样已经不错了。要不是你,这身体怕是连路都走不了吧?真是不明白,干嘛非得附在个残孩子身上?换个威武雄壮的不好吗?哦──我明白了,这脸孔漂亮,你用起来方便是吧?”
    司刃听得汗都下来了:现在的妖精说话怎么一个比一个歹毒。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龙九咬着牙,脑袋上的头发开始朝上飘了。看样子被气得不轻,正在忍。
    锦姬不以为然,“别以为就你活的久,其它的千年神怪我也找得到。”
    龙九的头发变成了红色,然后是眉毛和眼睛。司刃屏住呼吸,激动得快要昏死过去。他看见了,终于看见了!龙九头上升腾出一只巨大的九头怪物,非龙非蛇,每个头上都笼罩着火焰。而他对面的锦姬背后也出现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
    这是常人无法看见的异象,司刃被这积萃潭里的一幕深深地震撼了。亲手捉过的妖怪不计其数,可这种两妖对战的场面他第一次遇见。尤其其中一只还是他一时想不起名字的上古妖物。
    哗啦啦一阵水声响起,锦姬先出手了。
    司刃以为怎么也能看看他们如何斗法过招,可是没想到:龙九没说大话,他一伸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了锦姬的招式并顺势掐住了她的脖子。而且龙九始终稳稳地站在水里连晃都没晃一下。
    “不是没劝过你,这是你自找。”龙九的声音阴森低沉,好像完全换了个人。
    锦姬双手抓着他的胳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你……你……别太得意……”
    说着她突然一抬手,长长的指甲又长出寸许,龙九的脸上被划出了三道血淋淋的口子。
    龙九笑笑,伤口瞬间愈合了,“来送死就是为了想近距离杀死我?你不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伤得了我!”
    “是……是吗?”锦姬还在苦苦挣扎,“我看……未必!”
    锦姬突然出手,袖子里甩出把匕首插、进了龙九的身体。
    龙九的笑还挂在脸上,动作却瞬间僵住,下一刻他瞳仁骤缩,松开手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锦姬掉进水中摸着脖子喘息不止。
    龙九捂住伤口后退几步也倒进了水里,“你……怎么会有……”
    锦姬缓过劲儿站了起来,“咳咳……你不用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话音一落,她抬掌朝着龙九的头顶就要直劈过去。
    “住手!”司刃跳了出来。
    锦姬一愣,司刃冲到两人中间用中指和食指顶住了她的掌心。
    “啊!好疼!”锦姬收回手掌甩了两甩,然后定神打量司刃,“你是什么人?”
    “小人物,夫人不用知道。”司刃站直身体挡在了龙九前面。
    “道士?和尚?”
    “都不是。”
    “哼,无所谓。你以为会些法术就能打得过我救得了他了?告诉你,那把神镝匕没人拔得出,除非……”
    “除非什么?”司刃上前一步。
    锦姬嘴一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司刃垂下头想了想,“既然救不了他,不如你就让我把他带走吧?”
    锦姬一瞪眼,“不行!”
    司刃无奈,“那好吧。”
    “啊?”
    再一抬头,司刃双手结印点在了锦姬的眉心之间,“南无喝罗怛那哆罗……”
    念完咒语,司刃慢慢挪开手指,锦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前方不动了。司刃给她设了个幻象结界,她沉浸其中一时失去了意识。
    司刃扶起龙九,“你怎么样了?”
    血从龙九的嘴角流出来,“降魔咒?!你……你是佛家弟子?”
    “都快死了你还管我是什么‘弟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就是个普通的江湖术士。”
    “骗人!”
    司刃伸手去扯龙九的衣服想看他的伤口,“你再这么乱吼乱叫真的会死了。”
    龙九打开他的手,“我死不了!快带我……咳咳……去找也……”
    司刃抬手就是一掌,龙九昏过去了。司刃知道他是让自己带他去找也常,不过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龙九的身世来历已经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人救过来,然后再想办法弄清楚龙九的事。
    马丁神父正等得着急,远远地就见司刃扛着个什么‘东西’跑过来了,他赶紧启动车子又下车打开了后面的车门。司刃近了,神父才看清:原来他扛着的是个湿漉漉的人。
    再看司刃也湿透了的裤子和衣摆,马丁神父抬头望天,“又下雨了吗?”
    “没有。”司刃把龙九扔到车后座上关好车门,“我去积萃潭了。”
    “啊?那你找到不见的尸首了吗?”
    “嗯……先上车再说吧。搞不好一会儿会有人追来,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路上马丁神父问后座上的是什么人。司刃说这人叫龙九。神父一脚刹车,司刃差点儿没直接糊到前玻璃上。
    “他就是一夜占了妍城的龙将军?!”马丁神父扭着胖胖的身躯努力朝后望过去。
    司刃抽着脸揉揉被磕疼的胸口,“对,就是他。”
    “这也太年轻了吧?!明明还是个孩子!你确定没有弄错?”
    “没错。”
    “他怎么会受伤呢?”
    “呃……咱们还是快走吧。”
    车子继续行驶在山路上。司刃跟马丁神父讲了他如何追踪脚印,却没提在结界和积萃潭看到的情景,只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以后再跟他解释。
    马丁神父没有追问得更多,答应了司刃暂时不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并按照他的要求把他们送到了西边玉英山的一座破庙里。
    最后马丁神父跟司刃说定,两天来给他们送次吃的。回去要是看见了麒麟就先把他带去教堂帮忙照顾。
    说是破庙,其实佛殿的后院保存还算完整。找到张床把龙九放好,司刃准备先给他治伤。
    作者有话要说:降魔咒:这章司刃念的是金刚萨式的e渲械囊痪洹k结手印是内狮子印,即九字真言中的“者”。搜“九字真言”可以看到具体结法。
    8
    8、神镝匕
    脱了龙九的湿衣服,司刃给他检查伤口:大概是因为锦姬出手时正被掐着喉咙,所以匕首插的并不深,看样子直接拔、出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为什么锦姬说没人拔得出呢?司刃稍稍清理了下伤口周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稍作犹豫他握住了刀把。再一咬牙,匕首很轻易地被拔、出来了。
    司刃在他身上几处穴位刺入银针,然后又往伤口上洒了急风散。
    锦姬在龙九脸上划出的伤是瞬间愈合的,这个却没有。
    盯着伤口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变化。
    司刃撕了自己的衣袖给龙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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