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点点,略显单薄了。不过,正是这大片翠色之中的点缀,才更弥足珍贵。
    想到上次自己在这儿等桑桑等得睡着,醒来时桑桑却不在府中了,一场难得的好梦,本想与之分享,结果后来桑桑一直有心疏远,他都没来得及说,还真是遗憾呢!
    “咦?那次到底做的什么梦来着?”徐老大拾起落在地上的一朵石榴花,拂去上面沾着的些许泥巴,不似曾经娇嫩容颜,却别有一番化作春泥的高尚意味,连徐粲这样大大咧咧的臭男人都不忍丢弃。
    可惜,徐老大的记忆力也的确够呛,明明当时记得十分清楚,还满世界跑着找人分享的梦境,如今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不想了,先找桑桑要紧。”所幸徐老大在这方面不是执着之人,一个反掌将花朵握在手里,他两袖生风地出了仰止院。
    县衙前面是审案断案的大堂,后面就是徐老大住过的后院起居之所,中间二堂便是平时颜峤和属下处理公事以及会见客人的地方。这会儿颜峤正和庄修与等人正在清查户口之事。
    正如徐粲所想,按照颜峤之意,他打算从东到西将柴阳的人口尽数登记一遍,这也是他在之前的任上做过的事。
    可是,他这一提议,非但县衙其他僚属出言反对,就连庄修与都不甚赞同。
    “大人,这是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朝廷的政令今天才到达,不如我们延迟几日再做计较。”说话的是柴阳的典籍官冯骥,年逾半百,在柴阳县衙也算是数朝元老,正是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冯骥。因为颜峤平日除了升堂审案,便是窝在南楼北楼看书,所以两人倒是私交甚好。他如此说话也是希望能私下提醒颜峤,可惜,碰上了在正事上一丝不苟执着到底的颜峤。
    “事关百姓生计的事,怎么能推迟?更何况此事虽然不难,却冗长繁杂,耗费时日,柴阳又多大户,清查起来需要盈余的时间来周旋,才能在朝廷规定的日期之前圆满结束。还是说各位有什么顾忌,颜峤初到柴阳,若有不解之处还请各位直言相告,也能提高柴阳县衙的办事效率。”
    徐粲躲在花厅外,堪堪听到颜峤说话,听起来十分严肃认真,果然是穿上官袍的他,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啊!
    冯骥没有言语,颜峤的话合情合理,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据实相告也需要承认自己徇私舞弊随波逐流的勇气啊!
    “浔桑你太认真了,诸位同僚也都是一心为柴阳为朝廷,此事牵扯甚广,再商议商议也是合理。”
    众人都缄口不言,庄修与倒是放下了一直端在手里的茶,转过头面对着颜峤。
    “民贵君轻,本官一直以为,我们这些最接近普通百姓生活的官员,最能体会百姓生活之艰,才更明白这四个字。”
    颜峤的语气软了下去,却有难以掩饰的淡淡惆怅,目光在众僚属身上逡巡一番,他垂了睫毛,眸光如晦。
    庄修与清贵的笑容一顿,心中蔓延过一道从未有过的震动。自小熟读四书五经,日日不离儒家之道的他,民贵君轻四字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是今日从这位认识不过数日的颜县令口中说出,倒是分外触动人心,让人印象深刻。
    众人虽然保持沉默,却大概也是各自心思,长期浸淫在官场黑暗之中,他们又岂会因为颜峤一句话而幡然醒悟。有时候即使心中正义存在,也不一定会以正义之道行之,这才是思想中最顽固的肿瘤,根深蒂固,不宜摘除。
    一场商议就这样以沉默结束,颜峤高涨的情绪低落下去,吩咐众人退下,择日再议。
    庄修与等所有人都三三两两退下,也没有起身的意思。颜峤往这儿望了一眼,正对上他若含探究的目光:“如果重锦是留下来劝我的话,浔桑心领了,此事容后再说,我想一个人坐一下。”
    话已至此,以庄修与的性格自然不会再待下去,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笑着对颜峤回了一句:“一直以为浔桑是个性温和之人,原来也有这般强硬执着的一面,人与茶果然有相似之处,随着时间流逝,水温变化,会品出百般滋味。重锦愈发好奇,浔桑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个性。”
    颜峤眸光微变,转瞬又归于宁静:“百般滋味又如何?终抵不过本味一种。”
    庄修与眼神一亮,笑意深长:“那我就好好期待以后的相处了。”说完便转身出了花厅。
    徐老大躲在后面看着庄修与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哼,期待以后的相处?相处你个头!老子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卷铺盖滚回老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阔别许久的小剧场――逛街版。
    古代的街市虽然不像现代商业街一样繁华,但也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在徐老大一上午不停的唠叨攻击之下,颜县令终于肯放下书本,随着他出来洗个阳光澡。
    徐粲(蹦q地不能再欢):桑桑,你想买什么尽管买,我可是个又有力气又有钱的模范夫君,不用白不用,用了还想用!
    颜峤哪里听他胡言乱语,冷哼一声就加快脚步,将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无法自拔的徐老大晾在身后。
    忽然前面锣鼓声起,人群忽然涌动起来,“身娇体贵”的颜县令很少经历这种阵仗,一时被推来挤去,几乎要摔倒在地。一片慌乱之中,一只大手及时地拉住颜峤,将他的胳膊稳稳地笼在怀中。
    徐粲(笑若春花初绽):这可是对你擅自离开我的惩罚哦,看吧,只有我在你身边,你才能安然无恙。
    颜县令面色微赧,挣扎了几下便任由他拽着自己的胳膊向前面热闹之处走去。
    鼓声喧天,人声鼎沸,果然是和乐畅快之景。
    ☆、男人和渔夫的故事。
    “来了就进来,本官现在心情烦躁,不想听到你与停云胡搅蛮缠。”
    忽然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花厅传出,吓了徐老大一跳,回过神来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进去。
    “桑桑,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是不是咱俩心有灵犀,你稍一感应,就知道我在外面了?”徐老大笑得像个白痴。
    颜峤白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方才你转过回廊,本官刚好看到你的身影。”颜峤坐在主位,正对着房门,徐粲鬼鬼祟祟贼眉鼠眼走过对面游廊的身影干好被他抓个正着。
    “原来是这样啊。”徐老大有一丝失望,撇撇嘴坐在颜峤旁边。
    “停云怎么会放你进来?”颜峤瞟了他一眼,这人的心情变幻才如六月的天,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薄云遮日。
    “我让孟寒去前面拖着他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两个人纠缠了这么久。”徐粲看看外面,也是有些不解。按照停云的反应能力和办事速度,早在自己进入仰止院的时候,他就该挣脱孟寒跑过来才是。
    颜峤不语,兀自望着一处凝神,他现在可没心思计较这些琐事。让徐粲进来也只是防止他在外面拆了县衙花厅。
    “桑桑,你是在为清查户口一事担心吗?”半晌,徐粲试探着开口,语气里是难得的正经。
    颜峤默默饮茶不语,表情晦暗难明,让人看不透也猜不透。饶是徐老大自诩与颜峤心有灵犀,如今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逾越将两人越推越远。虽然自始至终一直是他在胡搅蛮缠,但是颜峤此人,如果不是他有心默许,任何人也近不得他分毫。这大概也是徐粲始终信心十足的原因。
    可是,正是这样的性格,一旦失去他的信赖,便是回头无望,再无转机。
    “桑桑,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徐老大眼珠子一转,开启曲线救国模式。
    颜峤抽空给他一个眼神,意义不明。徐老大仍旧发挥自己的联想默认能力,端正姿态自顾自地开讲。
    “就是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一个怀才不遇的男人,据说文采很好的,有一天他实在忍不了这种阴暗压抑的生活了,就打算找个河跳下去了此残生算了。”徐老大讲得只能用通俗易懂来形容了,他自己却沉浸其中,“可是他在河边遇到一个钓鱼的,就跟他一通抱怨自己的悲苦人生。钓鱼的老头就说了,这人活一世啊,不能永远顺风顺水的,你要学会什么什么推移才行。”
    勉勉强强将高中语文老师讲过的课文复述到这里,徐老大已经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不过一想到是为了桑桑,他倒是无羞无畏地继续:“可惜,那个男人也是个固执的人,对老头的话不怎么听得进去,反而说什么水清可以洗头发,水浑可以洗脚之类,最终两个人谁也没说服谁,一个继续钓鱼,一个化身成鱼了。”
    “讲完了?”颜峤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徐粲,这人平时说话挺伶俐的,讲个故事却是难以恭维。
    “怎么样?桑桑是不是从我的故事里得到什么启发了?”徐老大点头,不忘表功。
    “不知所谓。”颜县令不吝指教,四字点评字字见血。
    “怎么会?那我组织组织语言再讲一遍,我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这个故事该有用才对啊!”徐老大挠头,虽然不是什么学霸,但他自认平时老班的课还是不敢太过分的,总能听得进去一两句吧?
    “不必了。”颜峤起身,看了看天色不晚,便准备送客了。
    “桑桑”徐粲跟上去拉住颜峤,即使面对他的疏离目光也没有丝毫退缩,语气是难得的认真坚定。
    颜峤亦第一次没有挣脱,任由这个比自己小了四五岁的男人扯着自己的衣裳。真奇怪呢,难道自己竟然在期待着什么吗?明明从石榴树下知晓他心意之时,便决定保持距离了不是吗?即使后来还有牵扯,也决定心如止水不是吗?
    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桑桑,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要钓鱼还是做鱼,我都会陪着你的。”
    徐粲年轻昂扬的声音被夏日晚风柔和了不少,是一种经过滋润的饱满成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和依赖。
    颜峤心中忽然有种通透的感觉,仿佛青山碧水的相遇,世俗的薄雾骤然散去,灵台一片清明。困于彀中许久,今日终于能有一言脱此樊笼,果然是乐事一桩。
    “桑桑?”徐粲看着沉吟不语兀自浅笑的颜峤,不知自己又胡说了什么,可是靠得自己这样近还全无防备的桑桑,还真是让人情不自禁呢,“是不是被我的话感动了,那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拽着颜峤的胳膊又往自己身侧拉近了少许,徐老大腆着一张不知羞的脸上前,吃豆腐的意图路过的小飞蛾都看得出来。
    幸好咱们的颜大县令守身如玉,节操全在,适时地甩掉了徐老大的爪子,将此等不正之风完全扼杀。
    “本官只是在想明日该从哪里查起才好,你不要胡乱猜测。况且现在天色已晚,徐堂主也该回去了吧?”
    可怜徐老大一番口舌连个肉味儿都没闻到,就仓皇败北。瞧着颜峤又恢复端正无私的脸,他无力垂头,唉,这条路比想象中艰难得多,还得再接再厉啊!
    一步三回首地向外挪着,徐老大恨不得这县衙一直通到仁义堂,让他能永远走不出去才好。颜峤站在原处看着他这副丢人样子,心中不知是何想法,面色却是平平静静。
    这样下去不行啊,万一桑桑再因琐事压抑,变成程远那副冰块脸可怎么办?徐老大觉得自己一下子忙了起来,要考虑的事还真是一茬接一茬的。
    一直挪出厅外,就在徐老大放弃了颜峤会留住他的奢望,准备站直身体,恢复正常人步伐的时候,一道意料之外却足够惊喜的声音响起:
    “你要是不忙,就留下来吃顿晚饭吧,忙的话”
    “不忙不忙!我留下来吃饭!”徐老大刹时将方才想法否决了个干干净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回颜峤身边,一张脸被笑容占去了大片,看着颇有点胆战心惊的意味。
    颜峤被迫咽下了后半句话,瞪了徐粲一眼,越过他向外面走去:“耳朵还真是灵。”
    “嘿嘿,还好还好。”徐老大难得谦虚,小跑着跟了上去。
    (徐老大,您能保持不崩坏吗?不要擅自以忠犬攻定位你自己好吗?你这样我很为难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聪明的米娜应该看出来了吧,徐老大讲得就是屈原大人的《渔父》啦,只是他属性所限,实在不能讲得绘声绘色,真是对我偶像的不敬,该罚!
    以下将《渔父》摘录,是屈原大人的灵魂之作,表示最喜欢,小鱼粉丝一枚,爱心+++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泽畔,
    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
    “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於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於物,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何不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何不j其糟而f其酾?
    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
    “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葬於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ざ去,乃歌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遂去不复与言。
    ☆、和小白脸的第一次正面对峙――硝烟弥漫之类都是骗人的。
    阔别多日的县衙烛光晚餐,完全出乎徐老大的意料,本来还想着多日努力总算有了一丝回报,终于可以和桑桑单独共进晚餐,共享良辰美景了。可是这一切美好愿望都被一个人破坏殆尽――小白脸庄修与。
    柴阳县衙的饭厅里,一张普通的雕花桌子,摆了不少鲜香四溢的饭菜,至少比徐老大还住在这里的时候好得多。
    除了站在旁边服侍的人,桌子周围只坐了三个人。为首的自然是柴阳县令颜峤,左手边挨着的是庄修与庄县丞,右手边的则是今日的客人――仁义堂徐粲。
    颜峤正在不紧不慢地进食,看上去是对下午的事暂时想通放下了,庄修与的动作也是十分优雅,只是偶尔会像徐粲那里投去一丝好奇玩味的目光。
    至于徐老大,则是完全不在吃饭状态,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将碗戳个洞不算,还非要连饭桌都戳穿,眼神更是不必说,早就化作利剑在对面那个小白脸身上刺了十几个大洞。
    “方才还讲道理,现在却连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都不懂了吗?”颜峤实在看不下去,终于再度忘记食不言的规矩,好像每次跟这人在一起,连吃饭都不再是寻常事了。
    “桑”一个字出口,徐老大竟然有几分委屈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寒,不过倒也有一分动容,可能是考虑到庄修与的特殊身份和众人皆知的“秘密任务”,徐粲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为了桑桑,他还是凡事小心,“大人,我能换个位置吗?”
    庄修与含笑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自有计较。
    “好好吃饭就是,换什么地方?”颜峤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不知道,我很相信命理风水之说,刚才掐指一算,今天坐在这个位置不好,阴风阵阵,会倒霉运的。”徐老大说得煞有介事。
    “荒谬!”颜峤脸色一沉,“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岂能相信此道?”
    虽然桑桑夸自己风华正茂是好事,不过现在大敌当前,实在不是借题发挥的时机,真是的,这个小白脸无论什么时候都坏事,让人看着就极度不爽,好想暴走一番啊!
    “大人放心好了,这只是自我娱乐而已,不会带坏柴阳民风。”先给个性单纯到可爱,真以为自己是嫌弃风水不好的桑桑吃颗定心丸,徐老大转换进攻对象,双眼一凛,锁住对面的庄修与,“那个庄县丞,方才本堂主也替你算了一番,正好咱们俩换换位置,就皆大欢喜了。”
    这也算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式交锋,徐老大难得的表现了一次仁义堂堂主的风范,让沈均孟寒他们看了,一定会喜极而泣的。
    “哦?”庄修与一笑,“久闻徐堂主与浔桑关系匪浅,如今看来果然传言不假,徐堂主对县衙的饭厅布局和风水地理,十分熟悉呢!”
    浔桑?你他妈的来了才几日,就单方面地拉关系,老子都替你脸红!
    “本堂主承蒙颜大人教化,一见如故,自然关系匪浅!”徐老大咬牙切齿,“倒是庄县丞不过初来,就直呼颜大人表字,这等不分尊卑,不像是士人作风啊!”
    颜峤冷眼瞧着二人你来我往,不插一句话。
    庄修与嘴角一抽,这个徐老大果然功力深厚,竟然一上来就干脆果断,直言相陈,连最基本的客套都省了,果然与众不同。
    “我与浔桑一见如故,如今又是同僚,自然可以亲近些。浔桑应该也是如此想吧。”庄修与避开徐粲的咄咄气势,转头看向颜峤。
    徐粲也眼巴巴地盯过去,两人都等着颜峤给个话,看这初见第一仗,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我吃好了,还有事要做,你们俩慢慢吃。”
    颜峤起身,看也不看两人,转身出了饭厅,停云得意洋洋地瞪了一脸吃瘪的徐粲一眼,紧跟了上去。
    徐粲站了一站,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大敌当前,他不能留他一人作祟不是?
    “哼!”重新坐回去,徐老大直瞪着对面的庄修与,毫不掩饰对他的不满和轻蔑。“老子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做什么来的,今天趁机把话给你说清楚咯,这柴阳百姓生活得好好的,桑桑也是百里挑一的好官一枚,官匪勾结这什么烂罪名,以后也不会成立了,所以你还是趁早回你的地界儿去,这儿不欢迎你!”
    庄修与含笑听着徐粲说完,丝毫不见怒意,反而像是意料之中,他的随侍正好端了茶过来,放在桌上登时清香四溢,比饭菜的油烟香味要舒心不少。
    “秀山,给徐堂主一杯,他似乎火气不小。”淡淡吩咐一句,庄公子随意饮茶,这是他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使对面有一个浑身怒火滔天,一副将他烧个灰儿都不剩的混混头子在座,也丝毫不影响他的修身养性。
    “秀山?什么鬼名字?”徐老大瞧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走到自己身边,一边嫌弃人家的名字,一边抢过来人家手中的茶来喝。桑桑家的饭菜好像有点重口味啊,又巴拉巴拉说了这么多话,他还真是有点渴了,不喝白不喝。
    “你才鬼名字,你全家鬼名字!”
    忽然一声尖细的大喝,徐粲一口茶喷了个天花乱撒,坐在他对面的庄修与堪堪被波及,幸好没有直面中招,只袖子上不幸沾染了徐老大的口水无数。
    “你说话怎么像个女孩子,不会是男扮女装吧?这么彪悍也算是女汉子了!”徐粲可没工夫顾及庄公子,不仰天大笑就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转头看着一脸怒容的秀山,他口气一点也不委婉。
    “你说谁是女人?!” 秀山看着十七八岁的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鲜肉,性子却是一点就着,浑然不顾徐粲好歹也是一堂之主,捋起袖子挺起胸膛就上前要和他理论一番的架势。
    徐老大起身后退几步,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除了刘大块儿那一次,他还没见过呢!“喂,小白脸,你有没有家教啊,你看看你这小随从,怎么一副狗脸,说咬人就咬人啊!”
    “秀山。”庄修与终于放下手中茶杯,瞧了秀山一眼,后者总算怒火降了一些,“徐老大刚刚不还是气势十足吗?怎么这会儿我一个小厮就能让你退避三舍呢?”
    徐老大脸上一阵尴尬,不动声色地往前进了一步,在第二排的位置上重新坐下:“哼,老子才不是怕他呢,只是自重身份,怎么会跟一个不男不女的小孩子计较”
    庄修与了然一笑,这位徐堂主他也算是见识过了,虽然看着单纯直率,实际上圆滑得紧,想占他的便宜也不是易事,所以出声拦下兀自对徐粲瞪眼的秀山,他坦率回应方才徐粲的问题。
    “徐堂主,当官不是开玩笑,我如今是这柴阳的县丞,自然至少也会做满这一任期,所以徐堂主刚刚的要求,请恕重锦不能答应。”
    徐粲眼珠一转,这小白脸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呢,自己竟然无言以对。不过,他堂堂徐老大也不是吃素的。
    “那咱们定一个君子协定如何?”起身双手搭在饭桌上,徐老大往前倾身,几乎要与庄修与来个贴面吻了。
    “徐堂主姑且说来听听。”庄公子不躲不避,果然是个可以当成对手的人
    “你可以做你的县丞,但是看你这模样,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直接跟你说吧,我之所以看你不顺眼呢,就是因为桑桑的关系。只要你答应除了公事之外不靠近桑桑十步之内,我就让你安心地留在柴阳做这一城的二把手,否则,凭仁义堂的实力,就算不直接动手,也能让你政绩全无,白辛苦这一趟。”
    徐老大半是商量半是威胁的一番话说完,庄修与动作依然行云流水,仿佛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一样,漱口之后,正在慢慢地饮着茶,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果然是真心喜欢,必不可少。
    半晌,等他饮完这杯清心茶,才抬头看着正气凛然的徐老大,莞尔一笑,真正是莞尔一笑,徐粲叫他小白脸也不是随口说的,玉树临风清秀有余的庄公子笑起来,细长的嘴角弯弯,的确只能用莞尔来形容,更何况他笑得还若有深意:“仁义堂的实力我不是十分清楚,但徐老大的能耐,以我多年看人的眼光,应该不是池中之物。所以这君子协定,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
    徐老大满意地点点头,小白脸这几句话说得甚得他心,原来也是个识时务的人嘛,他就喜欢与这种聪明人谈判,不浪费时间又能说得一清二楚。
    “我只有一个问题。”庄修与目光直视过来,有那么几分审视的意味。
    “说。”徐老大怡怡然坐下,随手一摆,只要这小子不趁着职务之便对桑桑出手,公平竞争的话再来一打都不是他徐老大的对手。
    “如果仁义堂故意闹事让乡里不宁,不只是我一人政绩受损,浔桑身为县令,更是首当其冲。到时徐堂主又打算怎么办呢?”
    徐粲对此毫不在意,拣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他说得理所当然:“到时候桑桑不做这个县令,自然是我来养他。”
    庄修与一下笑出声来:“浔桑是士子典范,又为官数年,你认为他会是靠别人养活之人?”
    徐粲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养女人,桑桑自然还是爱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永远有我,有仁义堂做他的后盾而已。”
    庄修与闻言笑意一顿,半晌才缓和了脸色,抬眸看着徐粲,徐老大任他打量,毫无惧意,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轻松模样。
    “那重锦就预祝徐堂主马到功成,早日得偿所愿了。”缓缓起身,庄修与轻飘飘撂下一句话,带着秀山出去了,还算小具规模的饭厅里,一时只剩下徐老大一人。
    “回去了,明日还有正事要做。”徐老大又捻起一块绿豆糕,扔进嘴里,一边满意地嚼着一边潇潇洒洒地回仁义堂去了,还真是将他吃货的本质暴露地到处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徐堂主很霸气哦,要是有个汉子对本菇凉说,我来养你,本菇凉很大可能就从了啦~不过,颜桑桑可不是我这只小懒精~
    ☆、百里寻夫记――其实哪有百里?
    第二天,颜峤便召集属下准备开始清查之事,不过一众僚属中请假者竟然达到了一半之多,来了的也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只充个场面罢了。哼,明明昨天还生龙活虎,拦着他不让他彻底进行,不过一夜的功夫,竟然都生了不能成行的重病。颜峤气愤之余,也别无他法。
    “张春,你手下有多少衙差?”颜峤沉着一张脸,上一任期时,虽然是个小县,官员人数统共加起来也不过柴阳的半数,但至少大家都会听他命令行事,同僚一场,也算做得畅快。
    “回大人的话,除去生病和事假的,今天有八人当值。”张春恭敬回答。只是这答案,未免让人倍觉凄凉。堂堂万民之县,能用衙差竟然只有八人。这样查下去,查个几年都查不清楚。
    “大人,不如我们只选一部分村落来查,然后以平均之数计算总数,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冯骥见颜峤甚是为难,也早料到了今日情景,县衙的人大多数都与城中富户有所牵连,岂会自断财路自寻烦恼?
    “不行。”颜峤断然否决,“各个村子的情况不同,我们不能一概而论,这样误差太大,遗漏太多,况且清查户口一事,不只是将全县人口登记在册这么简单,更是让县衙的官员能贴近百姓,真正了解百姓当下的生活,并非小事,不可轻视。”
    冯骥做了几十年柴阳的典籍官,又怎么会不知这其中关键,只是实际情况所迫,他一人势单力薄,也无能为力:“那大人可有解决之法?”
    “走一步算一步。”颜峤起身,环视了在场的几人,语气沉重,“各位,颜某做官也不是一日两日,你们的担心本官一清二楚,但是有些事势在必行,所以本官在此拜托诸位,请一力帮忙,本官可以保证,无论最后出了什么差错,都由本官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到诸位。”
    张春在捕头之位做了也有几年,本性正直,和冯骥一样,苦于无处申诉,只能暂时随波逐流,如今见颜峤一介游历之官如此深明大义,自然唤醒了他心中深藏的正义之气,热血沸腾:“大人放心,张春一定尽心竭力。”
    冯骥捋一把花白的胡子,皱纹横生的嘴角竟有笑意爽朗:“说的也是,既然大人下了决心,咱们就尽一回全力。只是由大人一人承担后果未免显得咱们太懦弱,冯某虚活了这么多年,这把老骨头就与大人共进退!”
    张春和几个年轻的捕快也都是闻言点头附和,一时之间堂内倒是群情高涨,让颜峤安慰不少。
    柴阳多大户,除了刘大块儿这种以帮派或者其他手段发家致富的土豪;以及仁义堂这种不清不楚看不透真实内里的隐藏势力,还有一些标准意义上的上流豪门。而这三类人,就是这次清查户口的钉子户。
    颜峤采取先易后难的方式,以免打击这为数不多的几人的积极性。
    徐老大和小白脸谈妥,□□的睡了一觉,赶到县衙之后,已是人去楼空,里里外外翻了一遍,才在后院找到颜伯,原来他的桑桑一早已经去了乡下。
    “哪个乡?”徐老大大惊失色,真是的,这么艰辛的活计自己不跟在一旁怎么能安心?
    “好像是柴阳西边的一个乡,叫什么黄岭还是绿岭的。”颜伯果然是年事已高,说个名字都说不清楚。
    “为什么他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再不济也应该还有几个支持他的吧?”徐老大调动自己所有脑细胞,也想不出柴阳西边是哪个县,没办法,他毕竟不是货真价实的徐老大啊!
    “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这么多年无论在哪里任职都是身先士卒,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是腰酸腿疼一身的病。”上了年纪的人就爱唠叨,完全忽视徐老大此刻的焦虑,颜伯自顾自地伤感着。
    “桑桑身体不好吗?”徐粲皱眉,这么久了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还真是失职!
    颜伯点头:“都怪我不好,每次都拦不住他,有一次他冒着风雪去乡下走访,差点冻死在雪地里,要不是停云带着百姓们找到他,老朽真不知该怎么向黄泉之下的老爷夫人交代啊”
    沉浸在回忆和愧疚之中的颜伯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根本没发现身后早已没了徐老大的身影。
    颜伯啊,不好意思,虽然我很想知道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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