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早年遭雪藏的电影上映得奖更有话题性的内容了,陈濯本人还曾因为这部片子息影,而且他的背后还暗藏着聚星黑幕和陆少珩将何去何从等内容值得深挖。
    蒋小博挺身而出,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蜂拥而至的娱记,陈濯避开了各路媒体,没有参加接下来的流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会场。
    他驾车回了家,将车停在地库之后,给凌逍发了一条信息:到了。
    凌逍没有回复。
    虽说是高端社区,但到底也是公共场合,人多口杂不算,狗仔也无处不在。陈濯没有在地库里和凌逍谈话的兴致,转而给凌逍发了一条自家详细的门牌号,就开门下了车。
    他刚往前走出几步,一道浓黑的倒影突然出现在脚边,与此同时,一只冰冷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陈濯意识到情况不对,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回头,一条手帕就这么从背后捂上了他的口鼻。
    刺激的药水味瞬间涌入鼻腔,陈濯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而身后的那个人适时伸手接住了陈濯,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 * *
    一道汽笛声由远及近,迎面而来的是温热咸湿的海风,陈濯知道自己此时正在一艘游艇上。
    今晚天气条件不错,适合夜航。
    当然,是在忽略他的眼睛上蒙着一根布条,双手被一对皮质手环铐在了床头的情况下。
    陈濯是被人从停车场带到这里来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不难判断他是被挟持了。
    船舱里时不时响起脚步声,对方应该也只有一个人。这个绑匪不走寻常路,把人绑到手之后即没有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也没有恫疑虚喝狮子大开口索要赎金,而是开着游艇往大海中央一停,旁若无人地放起了音乐,煮了壶咖啡,甚至还颇有情调地点了一盏香薰蜡烛。
    浓烈的烟草味中穿插着药瓶晃动的声音,陈濯猜测此刻他应该面对着黑洞洞的大海,点起了一支烟。
    陈濯对烟草的味道并不反感,但那毫无规律的碰撞声,催得他心烦意乱。
    或许是察觉到陈濯醒了,恼人的噪音随之停了下来,那个人放下药瓶,将剩下的大半根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衣料摩擦的细碎响动来到床边,床垫随之下陷了几分,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陈濯的脸。
    他的手没有温度,指腹柔软潮湿,像一根冰凉的蛇信,沿着太阳穴一路逶迤来到下颌,细细舔舐着陈濯的皮肤。
    当这只手来到陈濯的唇边徘徊时,陈濯骤然发难,张嘴狠狠咬住了他的指尖。那个人吃痛大怒,将手从陈濯齿间抽出,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但他没有伤害陈濯的意思,单纯地是想吓唬他。只听他轻笑了一声,很快松开了手,轻佻地在陈濯的脸颊上拍了拍,转身飘然远去。
    那人走后,陈濯转头面对着脚步声离去的方向,始终不发一语。
    大概几分钟之后,神秘人去而复返,伴随着呼吸声的临近,一只酒杯递到了陈濯的唇边。
    葡萄酒的酸涩果香冲进鼻腔,陈濯的眉头皱起,偏头避开。
    那个人也不强灌,好脾气地直起身子,自己喝了一口,随后半跪在床沿,扣住陈濯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
    一根湿滑的舌头带着覆盆子的香气,蛮横地闯了进来,探入陈濯的喉底,惹得陈濯心头火起,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
    谁知他不闪不躲,像是不知道痛似的,抵着陈濯,继续大肆开疆拓土。
    他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用力按住陈濯的后脑勺,就着满口的血腥味,将舌头刺入陈濯的口腔,把嘴里红酒渡了进去。
    浓烈的酒液呛进喉咙,陈濯被酒精刺激得直咳嗽,那个人没有顾及他的感受,唇舌短暂地离开后,第二个口酒很快又渡了进来。
    小半杯红酒半喝半洒,没过多久就没了大半,陈濯的领口、前襟、白色的枕头、床单甚至是地上都泼满了酒渍,像是一个惨烈的凶案现场。
    玻璃杯已经见了底,那个人咬着陈濯的唇,依旧没有退开的意思,陈濯耐心告罄,终于不想再纵着他,哑着嗓子斥道:陆少珩,闹够了没有。
    陆少珩的动作一停,睁开眼睛,保持着嘴唇相贴的姿势,说:你早就知道是我。
    在停车场里我就听见你的脚步声。陈濯平静地说:所以提前屏住了呼吸。
    从头到尾,陈濯都没有被迷昏,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陆少珩半拖半抱地带上了车,一路上来到海边,也是清醒着被他捆成这副模样。
    有意思。陆少珩笑了笑,起身退开。
    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陈濯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依旧沉稳,如果不是浑身上下一片狼藉,和不久前在颁奖礼上发言时没什么两样。
    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陈濯强调了一遍这个事实,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陆少珩没有回答,而是翻身坐在床边,抱膝看着平静的海面。自从陈濯叫破他的身份之后,他就主动和他拉开了距离,不见方才的越界和嚣张。
    对呀,为什么呢。你不觉得,这里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么?他望着海上的那轮圆月,低声重复了一句,随后又粲然一笑,对陈濯说:你知道吗,这艘船这片海,原本是为另一个人准备的。
    只是现在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游艇停在离岸很远的地方,四周没有往来船只,安静地让人心里发毛,陆少珩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大正常,但陈濯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恐惧,他像是之前无数次放任陆少珩胡作非为一样,纵容中带着点调侃。
    所以你要先杀了我再扔进海里吗?
    你觉得我不会这么做是吗?陆少珩从中听出了挑衅。
    陈濯像是鼓励小男孩的恶作剧一般,说:倒是可以试试。
    陈濯的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一种尖锐的触感。一个冰凉凉的东西先是抵住他的喉结,接着一路往下,挑开了他斑驳的衣领。
    陈濯猜测,此时在他的身体上游走的,应该是小刀或者是匕首之类的凶器。
    看到网上的新闻了么,和张路羽有关。陈濯并不担心他这一刀会不会捅穿自己的心脏,好整以暇地问。
    听说过。陆少珩答了这三个字之后,就不再往下说了。他的分寸感极佳地,刀尖一点一点挑掉了陈濯衬衫上的扣子,却没有划破他的皮肤。
    纽扣从布料上掉落,弹到了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人人都说我要和张路羽结婚了。被人用刀抵着胸口,陈濯的呼吸却未曾改变,口中依旧在谈着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觉得是真的么?
    冰冷的刀尖在陈濯的皮肤上一顿,很快就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滚烫的唇舌。陆少珩倾身咬住陈濯的喉结,舌尖沿着方才刀尖划过的路径,向下游移。
    陆少珩,你敢承认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陈濯呼吸一窒,变得咄咄逼人:你敢承认你接受不了我要结婚的消息,根本做不到潇洒祝福吗?
    住嘴。陆少珩抬头横了他一眼,继续将头埋了下去,含混不清地说:陈导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是我服务地不够周到吗?
    陈濯屏住呼吸,步步追问:你为什么不敢问?
    这一连串逼问并没能击碎陆少珩的防备,也没有让他泄露出一星半点的真心话,反倒激起了他的一身反骨。陆少珩一不做二不休,翻身上床,毫无准备地往陈濯的身上坐了下去。
    他和陈濯同时发出了一声闷哼。
    也许是太疼了,他像是寻找安慰一样,缩进陈濯的怀里,但力度没有缩减半分,依旧又凶又狠。
    你和张路羽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陆少珩不堪忍受,将脸埋进陈濯的颈窝,轻声道:就算是真又怎么样,今晚是我强迫你的,不是你的错。
    浓重血腥气在船舱中弥漫开,陈濯知道来自何处,这次博弈又是陈濯输了,他不忍心再逼他。
    陆少珩,松开我。陈濯轻轻喊了一声陆少珩的名字,略微偏过头,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脸颊,像是要和他接吻。
    陆少珩没有给自己留下妄想的空间,抬起头,和陈濯拉开了距离,缓缓吐出憋在胸口的那缕气,这里是海中央,就算我松开你,你也哪儿都去不了。
    我知道。陈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陆少珩的方向,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陆少珩报以一声嗤笑,表示并不相信。
    陈濯,我要走了,过了今晚,我应该是见不到你了。陆少珩直起身子,就着月光,细细描摹着眼前的人。陈濯长得可真好,这张脸不管看上多少次,都会像初见时心动。
    其实我早就该走的。陆少珩说道,但他还想亲眼再见一次陈濯站在领奖台上光芒万丈的模样,于是就等到了今天。
    但人就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满足,一个心愿得偿,又想得到更多。
    陆少珩轻声说:所以不要怪我把你带来这里。
    你要去哪里?陈濯看不见陆少珩的表情,但这几句话,让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极度的不安。
    临走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陆少珩没有回答他自己将会去向何方,而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妈妈不是死于意外,她是被人推下船才溺水的。
    陆少珩缓缓讲述着过去的事,将陈濯带到了他人生中最灰暗的那一日。
    那天是陆少珩的七岁生日,陆和平为了给儿子庆生,在游艇上办了一个小型的生日派对。当晚所有人都喝了很多酒,小小的陆少珩从船舱里出来找母亲,正好看见她在甲板上与他人发生了争执。
    先把我松开。陈濯用力挣了一把手腕上的手铐,没能挣开。
    就是在这里,在这艘船上,我亲眼看着她被陆和平推下海,活活溺死。陆少珩双手按着陈濯的肩膀,似乎正透过那条布条,看着他的眼睛:当时我就在不远处,而我却看着她一点一点沉到海底,什么都没有做。
    当时和他一起目击这一幕的还有凌乐遥,凌乐遥被吓呆了,只顾着将七岁的陆少珩按在门后,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让他发出一点点声音。
    之后凌乐遥也死了,凌乐遥的死和她目击了这件事不无关联,至少是导火索之一。
    我妈妈死后,聚星易主,安然进门,一切都是这么合理又自然。陆少珩嘲讽地笑道:俗话得好,人生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原配。把人利用完了就踢开,这点上,我和我爸还挺像的。
    别说了,陆少珩。陆少珩轻描淡写的每个字,都把陈濯的心搅得血肉模糊,一开口就能吐出一块带血的碎肉。
    他猜到陆少珩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母亲报仇,也曾试着揣测过施晴的死因,只是没想到真相会如此残酷。
    一个七岁的男孩,亲眼看到父亲把自己的母亲推进海里,往后他该怎么过好每一天的人生,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那个杀人凶手,又该怎么面对目击了这一切的自己。
    后来我常在想,我应该在那天就和她一起死去,而不是活到现在。陆少珩给出了答案:我和陆和平都是杀死她的凶手,我俩都不配活着。
    陆少珩!
    陈濯用尽全身力气,再度用力挣了一把手上的手铐,没想到这手铐是对样子货,居然真的被他顺利挣脱了出来。
    他的手腕上也已经是鲜血淋漓,陈濯抬手摘掉眼睛上的布条,用力拽过陆少珩的头发往后扯,让他看向自己,避无可避。
    陆少珩吃痛,眸光却越发兴奋,他垂眸睨着陈濯,眼里满是不知死活的挑衅。
    陈濯的眼神凶得像要把他拆吃入腹,嘴角压得很平,脸上毫无血色,像海面上苍白的月光。
    但你知道有的时候,我会怎么想么?陆少珩知道陈濯生气了,但他就喜欢惹他生气,偶尔我也会庆幸,庆幸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折磨我了。
    自从陆少珩有记忆开始,施晴就已经在陆和平长期的精神虐待下,出现严重的精神问题。她无力反抗陆和平的暴力,就把年幼的陆少珩当作自己宣泄情绪的工具。
    平日里陆和平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就用同样的手段,报复陆少珩。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怕?陆少珩笑着问,声音很轻。
    陈濯没有回答他,而是就着这么一个姿势,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少珩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松开手,往前探了探身体,轻轻地吻住了他。
    被陈濯亲吻的时候,陆少珩像被烫伤了一般,本能地向后退缩,但这次他没能躲开,马上就被陈濯拖了回来。
    他看着陈濯,微微睁大眼睛,睫毛被水汽压得低低垂着,似是受到了惊讶,又好像有些迷茫。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陈濯就着原本的姿势,翻身将他按在床上。
    主动权瞬间回到了陈濯的手里,他和陆少珩在床上的激进完全不同,从头到尾都非常温柔。他想伸手触碰陆少珩湿凉的脸,可惜指尖血迹未干,于是只得极致缠绵亲吻他,像是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贝。
    那个时候你还那么小,能够自保,已经非常不起了。陈濯抿了抿陆少珩颤抖的唇珠,温声说:还有,你一点都不可怕。
    陆少珩眨了眨眼睛,睫毛上的水珠滴落眼眶,顺着眼尾滑下,隐没进了他的黑发里。
    怎么瘦了。陈濯温柔地亲了亲他被汗水洇湿的头发,又问:最近不开心?还是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陈濯的语气一如往常,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陆少珩终于回过神来,伸手环住了陈濯的脖子,半真半假地叹谓:陈濯,你再这样,我就要舍不得你了。
    那就别走了。直觉告诉陈濯,今晚不能让陆少珩离开,留在我身边。
    真的吗?陆少珩对陈濯的话始终不以为意,像是随口一问:为什么呢?
    陈濯拨开他额间垂落的湿发,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一直喜欢你。
    他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身体,因为这句话在瞬间变得僵直。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当初是我太瞻前顾后,才会发生丁嶙那件事,让我们越走越远。陈濯继续说:我现在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都没关系,我不会勉强你。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陆少珩的脸上轻啄着,安抚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留下来,还想做什么事,我像过去一样继续陪你去做,好不好?
    你喜欢我吗?陆少珩含义不明地笑了,真好。
    陆少珩这个笑容让陈濯的心里燃起一点希望,然而下一秒,他看见陆少珩坚定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能在这个时候告诉我。陆少珩往陈濯的怀里缩了缩,可是我还有事没完成,没法再等了。
    陈濯一听,当即就要拦住他,但他的头毫无预兆地开始昏沉,就连身体也像不受他控制一般,节节瘫软下去。
    刚才的那杯红酒有问题。
    陆少珩推开了陈濯,起身坐了起来,曲腿坐在床沿。潋滟水光倒影在他光裸的皮肤上,像是传说中唱歌迷惑过往船员的海妖。
    陈濯意识到不能让他走,他如果踏下这艘船,就将万劫不复,再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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