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是明蕊殿那个任人宰割的五皇子,而是九五至尊,高坐龙椅之上。
    紫檀嵌玉插屏后,沈鸾足尖还挂着水珠,偶有清水溅湿裴晏的长袍。
    裴晏一双黑眸沉沉,深黑晦暗,眼中波涛汹涌。
    沈鸾惧怕往后退开两三步,一脸的戒备不安:“……你又想做什么?”
    玄色团花纹缂丝长袍染上水珠,深浅不一。
    裴晏漫不经心朝沈鸾投去一眼,唇角勾起几分轻蔑:“我若是想做什么,你能躲得过去?”
    一句话,又将沈鸾拉回晨间那一场慌乱湿漉漉的回忆中。
    沈鸾瞪红一双眼睛,杏眸蓄满泪水。
    少顷,沈鸾背对着裴晏滑入锦衾。
    帐幔松下,沈鸾听见裴晏唤人进屋收拾地上的狼藉。
    再然后,青纱帐幔挽起,后背贴上一抹灼热。
    裴晏不由分说拥着沈鸾,手臂环着细腰,温热气息落在沈鸾颈间,无孔不入。
    柳眉稍拢,沈鸾只觉不适,往前挪了一挪。
    只可惜只挪动半分,又让人重新捞了回去。
    裴晏声音低沉,透着疲惫,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喑哑:“别乱动。”
    沈鸾浑身僵硬。
    贵妃榻虽然不小,然她和裴晏盖着同一张锦衾,纵使自己再心大,也忽略不了抵在后背的那一物。
    顾不得裴晏刚刚的警告,沈鸾震惊转身,身子蜷成一团:“你怎么、怎么……”
    那画本她虽看了,然也只是看看。
    沈鸾红着耳根,胸前起伏,她不敢往下看,深怕又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裴晏睁开眼,眸光淡定从容:“知道怕了?”
    “你……不要脸。”
    养在深闺十余年,粗鄙的话沈鸾不会,气急了,也只会骂几声“登徒子”“无耻卑鄙”。
    裴晏欣然接受。
    沈鸾眼睛气红:“你就只会欺负我。”
    “……我欺负你?”
    似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裴晏骤然靠近,顷刻间他和沈鸾只剩下半寸之距。
    气息交叠,两人视线在空中相碰。
    沈鸾看见裴晏近在咫尺的脸,望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那一双黑眸幽深,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长指扼住沈鸾下颌,裴晏气息逼近,不容许她躲开半分。
    “我若是真想欺负你……”
    指尖泛白。
    裴晏视线一点点往下,顺着沈鸾腰线滑落至她足尖。
    沈鸾惊恐万分,下意识将双足往锦衾藏。
    裴晏低声一笑,他一手揽着沈鸾腰身,炽热掌心贴着沈鸾后脊,朝前一按。
    只隔着单薄春衫,根本不足以挡住那物的灼热。
    沈鸾涨红脖子,双目直直,一瞬不瞬。
    扼住自己下颌的手指渐渐往上,裴晏指腹抵着沈鸾的唇珠,意有所指。
    “就该用你这一处了。”
    万籁俱寂,屋内落针可闻。
    沈鸾眼中错愕惊现,只是用脚她都已经,若是真的用……
    喉咙倏地一阵干呕,恍惚之际,沈鸾好似又闻到那一股腥味,她猛地将人推开,双手捂住红唇:“你想都别想!”
    裴晏眸色微沉,盯着沈鸾不语。
    须臾,他重新将人搂入怀:“只要卿卿别惹我生气,就不会。”
    裴晏拥着人,“陪我躺会。”
    抵在素腰的手掌纹丝不动,沈鸾僵硬着身子,双眼盯着帐幔上悬着的金铃,眼珠子随着铃铛晃动。
    半点也不敢闭眼。
    片刻,耳边终传来裴晏平缓的呼吸。
    沈鸾轻轻舒出口气,不多时,沈鸾终于忍不住,也跟着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闭上眼的那一刻,身侧人忽的睁开眼。
    裴晏眸中清明透澈,半点睡意也无。
    手指勾着沈鸾长指,裴晏垂首,高挺的鼻尖顺着沈
    鸾耳jsg尖往下,最后停留在沈鸾肩窝。
    还在睡梦中的人并未察觉危险的靠近。
    裴晏眸色晦暗不明,尖齿磨着沈鸾颈间,一口咬上。
    良久,裴晏喑哑的声音随着袅袅熏香氤氲而起。
    他低声道。
    “不许再丢下我。”
    “……卿卿。”
    ……
    乔府上下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众奴仆手持羊角灯,自廊檐下穿过。
    阮芸轻抚眉心,双眉紧皱,惴惴不安。
    侍女秉烛前来,帐幔挽起,她轻声:“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她搀扶着阮芸坐起,另取了青缎引枕来,靠在阮芸后背。
    “可是小腿浮肿难受?那大夫说了,有孕在身都会这样,要不……奴婢给你捶一捶?”
    阮芸摆摆手,又让侍女取了金镶双扣玻璃薄荷香盒来,轻嗅一会,终于有所好转。
    阮芸抚着心口,长叹口气:“我就是担心阿鸾。”
    她已经丢了一位姐姐,若是姐姐的孩子也护不住……
    阮芸热泪盈眶,双眼泪珠垂落,“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她。”
    裴晏是帝王,坐拥万里江山,沈鸾若真受了委屈,她一个小小的商人之妇,怎么为她讨回公道。
    侍女轻声安抚,又拿丝帕细细擦去阮芸眼角的泪珠:“夫人莫哭了,这有身孕本就辛苦,若再伤神累了身子,姑娘知道了,定是要伤心的。”
    阮芸挽唇:“阿鸾是个好孩子,她就是怕我担心,所以才不和我说实话。明日……明日你叫他们备车,我再去看看阿鸾,别叫她知道。”
    晨曦微露,雾霭沉沉。
    湿漉漉的长街迎来一辆朱轮华盖香车,阮芸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踏上脚凳。
    客栈安静无声,微薄金光覆在屋檐之上。
    沈鸾显然还未起身。
    茯苓和绿萼都在茶房,守着炉子为沈鸾煎药。
    尚未走近,耳边已传来茯苓一声长叹:“我还当姑娘近来改了性子,谁知如今又是这般,一点药都不肯多吃。”
    阮芸面露怔忪,稍稍驻足。
    侧耳细听,手中丝帕紧攥在一处。她虽未曾去过京城,也未见过还是长安郡主的沈鸾,然天下之人众口悠悠,且长安郡主又得先帝重视。
    阮芸听过沈鸾骄矜任性,听过她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后待沈鸾,也是客客气气,不敢多说一句重话。
    阮芸还以为,沈鸾过着这般的日子,性子自然骄纵。
    然过去这一年,她从未听过沈鸾道过一声不好,阮芸送的吃食,送的所有东西,沈鸾都只会说“好”。
    就是连着吃将近半年的中药,沈鸾也未曾提过半个“苦”字,对着阮芸,沈鸾总是愧疚居多,半点娇气的性子也无。
    阮芸还当沈鸾本就是这样的人,谁知、谁知……
    茶房二人还在闲谈,阮芸失魂落魄走出客栈,遥遥的,却见马车旁站着一人。
    乔鸿渊风尘仆仆赶回青州,听说阮芸前来客栈,他当即调转方向,快马奔来。
    见到妻子,乔洪渊满脸堆笑:“去见阿鸾了?”
    乔鸿渊扶着妻子,小心翼翼登上马车,又吩咐车夫仔细着点。
    “怎么郁郁寡欢,可是阿鸾有什么不好?”
    阮芸眼角微热,摇摇头:“我是她姨母,和她相处了一年多,却连阿鸾不爱吃药汁都不知。”
    阮芸唇角弯起几分苦涩。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沈鸾吃药,必得要橼香楼的蜜饯才肯吃上一两口,还得人好声好气哄上半日。
    乔鸿渊温声:“阿鸾是怕你担心,所以当着你的面,才不肯叫苦。”
    “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不担心。”阮芸眉角轻皱。
    刚她听绿萼说,昨日裴晏说了半夜好话,沈鸾也未肯喝药。
    连着摔了两个官窑小碗,最后闹了一个多时辰,那药才喝完。
    乔鸿渊搂着妻子在怀,他好笑:“芸娘这是……吃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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