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色皎洁,周七伤人在里面,那身影离舱门不远,是以这身影自外入内,在周七伤看来,只觉得眼前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看不清她的模样。
    那奶娘一怔,忽觉眼前这少年的嗓音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低沉道:“请恕老妇失礼,闯入某家公子下榻之处,敢问公子,可曾见过一红衣女子?”
    周七伤故意揉揉眼睛,瞪眼道:“什么女子?这里哪有女子?你快走吧,我还要睡觉,不然我便叫鱼走车把你轰下去。”
    “吵什么吵?扫了我练功的兴致,那什么,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既然没有,那就去别处寻找吧。”鱼走车的声音自外高出传来,依然是那么的轻描淡写,估计还在练功。
    周七伤觉得好笑,这鱼走车竟然是头一次没出口骂人,换作之前,他早就骂开了,估计又得骂这老贼婆是老咬虫。
    转念一想,眼前这个人,连套中人都颇为忌惮,是以其能力一定相当惊人,而刚才与自己体内那人的对话中可以推出,这老贼婆便是除鱼走车外的另一个高手。
    所谓高手相逢,只消感知对方气息吞吐,便可得出实力高低的或粗略、或精确的结论。
    因此,鱼走车忌惮这老贼婆,而这老贼婆估计也是忌惮鱼走车,不想凭空惹出许多麻烦,一旦打起来,又将是没完没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反观套中人与许真仙打了这么久,到现在也还不知最后结果如何,周七伤真是替他们捏了一把汗。
    “谁吵你啦?啊?你在桅杆上练你的功,这位客人马上就走,我说你也真是,怎么来个客人也不打声招呼?害得我这般惊惶……”
    周七伤有一搭没一搭的责备道,这会数落鱼走车,他还真有一种教训手下的感觉,心里喜滋滋的。
    很难得鱼走车没有破口回以大骂,而是啰啰嗦嗦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末了也不再作声,显是接着练他的功夫。
    那老贼婆在原地停留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估摸着认为这船上“主仆”二人都一副德行,不似暗中藏人,为免节外生枝,终于转过身去,缓步出了船舱,离开了。
    那老贼婆一离渔船,周七伤便蹑手蹑脚的溜出船舱去看,但见那人灰影一晃,已自跃入来船,转舵扬帆去了,没一会便消失在海平线上。
    “呼……好险好险,终于将这老贼婆糊弄走啦,幸好有鱼走车那白痴在,若是我一个人在这船舱里,她一定会无所顾忌的教训我,如此一来,我肯定要多惨就有多惨。不过我倒霉就算了,要是秦姑娘被这老贼婆带走,那可不妙,一来人家秦姑娘不愿意跟她回去,二来我好不容易见着秦姑娘,连她模样都还没瞧上两眼,若是就这么分开,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总的来说,还是桅杆尖尖那正在耍猴的家伙好利用,嘿嘿。”
    成功把老贼婆忽悠离去,周七伤感觉心里存着一丝丝的成就感,抬头看了看鱼走车,见他此时已回归最初的动作,盘膝打坐运功,凝神闭目,脑袋上顶着一轮明月。
    其时正值七月既望,月亮既大且圆,清冷的月光洒下,落在鱼走车额头的九个环上,九连环的苍紫之色配以月光的清冷,两者一经相结合,顷刻间那额上的九个环便泛出道道暗淡的紫光,九环的肌理起了变化,环环相扣之状解了开来,跟着紫光由暗淡转入明朗。
    九环散发着灿烂的紫光,开始各自游走,如龙蛇舞动,像天上的行云,又似江河中的流水,跟着九环游走之势陡变,竟似春蚓秋蛇、弯弯曲曲,更如鬼画桃符,毫无章法可循。
    周七伤看得呆了,他早就注意到鱼走车额头的九个环奇特之极,实没料到竟还有如此这般的变化,若不是连日来所见所闻皆是惊世骇俗之事,他眼见鱼走车额头上的变化,必定会吓得半死。
    心下激动不已,更觉叹为观止,忽的周七伤双目圆睁,射出道道犀利的精芒,精芒悉数射向鱼走车的额头,猛见得那如云海翻腾般游走的九环戛然而止,周七伤的心咯噔一下,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直觉告诉他,那九个环可能又要起变化!
    果不其然,那九环停顿一瞬,猛的继续游走,然不论其如何驰骋,皆是不离额头,九环活动片刻,走势又陡然一变,一环移至中额,作为集合点,其余八环自各个方向靠拢而来,只觉眼前紫影微闪,九环已然集中于中额。
    九环一经集中,中额立马起了根基性的变化,周七伤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被紫光刺痛了双眼,待得眨眼而过,却见鱼走车中额已呈现出一幅诡异的图像。
    周七伤睁大了双眼,仔细瞧那图案,更是觉得奇诡异常,初时觉得是个人形,细看之下,又觉不像,观察片刻,终于看清了那图案的本来面目,竟是一只跪着的山羊!
    “葬羊功!?”
    周七伤脑海中很自然的冒出这个词语,心下惊骇不已:“我曾见他使用过两次葬羊功,初次使用竟将整个地牢震塌,第二次使用更是一举洞穿了许真仙伯伯的胸口,看他此时额头上的那只跪羊,难道他今晚折腾这么久,就是在修炼他的葬羊功?嗯,一定是的了。”
    又过一会,跪羊图案消失,中额景象开始迅速消退,九环各归其位,紫光消失,回归本源,鱼走车依然头顶明月,凝神闭目,这时却开口说话了:
    “小娃娃,看什么看?当心吓破你的胆,赶紧回去睡觉,不一日到了应天府,嘿嘿,可别说因为没睡好而导致状态不佳。”
    “我呸!你这耍猴的家伙又在想着逛妓院!”
    周七伤气呼呼的骂道,待得骂声停歇,鱼走车又开始他的头下脚上、脑袋顶桅杆的练功动作,看样子他练得乐此不疲,数十年被困地牢,一朝得以解脱,大约今日才是练功练的最尽兴的时候吧。
    发现鱼走车又开始练功,周七伤心知他与秦月人可以策划逃跑了,当即装作不耐烦的说了声:“我回去睡了,你没事别来找我,有事也别找我,吵醒我我便跟你急!”
    说话间步入船舱,轻手轻脚的下来底舱,回到储物室,不及开口询问,便听到秦月人那似水如歌的美妙嗓音:
    “公子,奶娘走啦?”
    周七伤心情激动极了,感觉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成功的大事,这是他第一次帮助秦月人,而且出师相当顺利,不由得沾沾自喜,底气十足的小声答道:“是的,秦姑娘,她走啦!”
    秦月人喜道:“太好啦!”
    周七伤见她语带欢笑,心里也觉得畅快无比,轻松道:“秦姑娘,你怎么突然会离开月出古楼?”
    “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久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不过奶娘不准我离开,至于为什么,她又不肯告诉我。刚好你那天闯入古楼,我便知机会来了,于是趁你被红色帷幕困住之时,我偷悄悄的跑到契诃夫的鬼船上躲起来……”
    听闻此言,周七伤心下大感惋惜,心想:“原来她一直都在那船上,可是她怎么不告诉我?”于是便问道:“啊哟,原来你在我们出发之前,就已经在船上了。可你怎么这般狠心,不告诉我你在船舱中?”
    周七伤虽然年已十八,不过心地仍与孩童无异,是以言辞用语,皆是无所顾忌,因此当秦月人听到他言语之中的“狠心”二字时,她却呆住了,不由得面红耳赤、腼腆之至,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七伤见她不言语,也没料到是自己言语上冒犯了她,还道秦月人这是怎么了,忙道:“秦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月人娇嗔道:“没……没事,公子,那些天,其实我有提示你我在船舱里,可是你一直在甲板上,并没有发觉我在唤你。而且你离那契诃夫的外套好近,我又不敢大声喊你,更不敢走出来,我怕若是契诃夫发现了,可能会把我送回月出古楼。对了,公子,你为什么每天亥时都会那样……”
    秦月人说的是周七伤每日亥时必定会发作的七伤拳伤病,那些天她躲在鬼船船舱中,幸好那些黑影并没有为难她,是以周七伤每次伤病发作,其各种痛苦之状,秦月人一一瞧在眼里。
    听到秦月人提及自己的一大心病,周七伤心下一阵感动,仿佛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小声道:“那契诃夫骗得我强练七伤拳,害得我染上一身的伤病,每日亥时,七伤拳的伤病都会准时发作,秦姑娘,在我伤病发作的时候,还好……”
    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他原本想说:“在我伤病发作的时候,还好能在心里想你一想,这样便觉得没那么痛了。”
    但终究是不好意思开口,一时间觉得非常腼腆,躁动不已,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一摸怀中,却摸到了那只秦月人饮过的酒杯,心中又是一荡,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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