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节:置身他处自惊心,血战雄关先认亲。
    (105)
    易铭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房间里的木床上,他赶紧踢翻被子,一脸惶惑走到木门处.他拉开门一看,见自己身处一处院子里,他从房间走到院内,里里外外边走边看,却被眼前情景吓了一跳。
    原来这是一个有上百房间的院落,院套院、门套门,琉璃飞甍、砖石照壁、高台大屋、亭殿楼阁,门窗间多木雕,并多有楹联、匾额于上。
    让易铭惊讶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院子里的住得满满当当身着古装的兵丁,他一间一间挨着看了,一屋之内,十个八个不等,但就是这么些人当中,他一个也不认识。各间屋子里的军士,多数神情木讷躺在床铺上,看到易铭身影,熟视无睹一般。举凡精气神好一点的,也自顾自地忙活着,没有一个理他。易铭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四下走动,这儿看看、那儿瞧瞧,不知身在何处。
    易铭见这大宅院内,恐怕住了好几百兵士,看样子是军队强占了当地大户宅院,临时用作兵营。
    不及一会,易铭终于看见了一个亲切的身影跑进来,居然是韩知礼。这家伙十六七岁的样子,见了易铭,就抱拳施礼,说道:“公子,你醒了,几位将军等着见你呢!”
    易铭听他说的话奇怪,心里想:你这小子,怎么越活越年轻了,你叫的什么?皇上不叫却叫公子,也不过来给老子磕头请安……。
    他见韩知礼已走到跟前,倍感亲切,一把拉了过来。问道:“韩三,这是在什么地方?”
    韩知礼听罢却不回答,只用一只手摸了摸易铭额头,自个儿说道:“这都一天了,还有些烧。”他犹自不确信,又摸着自己额头,这才又说道:“公子刚来就病了,就发烧昏睡说胡话,好在吕复先生两副药下去,看来好了不少。”
    易铭气恼不过,又说道:“老子好端端的,发什么烧?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韩知礼似乎被他一阵火急火燎的问话给吓着了,韩知礼四下看了看,半天才喃喃说道:“公子莫要生气,赶紧和小的过去,李先生也在,几位将军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易铭见他啰里啰嗦、答非所问,正欲打断他说话,韩知礼又说道:“刚才公子问什么?这里吗?这里是宁武呀!”
    “宁武?这儿是宁武?”难怪易铭惊异万分,照韩知礼的说法,这个地方居然是宁武。他出发时想要到达的目的地是在自己的时代,哪里会想到会到了这会儿?易铭心里一紧,觉得事情不妙,他想到波卡洪塔斯可能会出了问题,自己不知何故置身宁武了。
    易铭不知道为何懵懵懂懂地到了山西,他只以为,恐怕正如李千秋所说,波卡洪塔斯那里出了麻烦。他启动波卡洪塔斯,目的地是在自己时代,照韩三所说看来,差了几百年不说,就地点也天南海北相去甚远。易铭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这回麻烦大了。
    易铭正狐疑间,忽见身前走过几个熟悉身影,易铭一看,竟是赵元英、赵元宏、赵元成仨兄弟及云中飞。这四人嘻嘻哈哈说着笑着,自易铭身旁而过,熟视无睹爱理不理,见了韩知礼,也只是一笑而过,算是打了招呼。
    易铭见他几个目无尊上没有礼貌,而见了易铭,装作不认识一般,非但不磕头,就连个招呼也不打,这让易铭有些生气。
    他心想:云中飞不是远航去了西方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而赵元英、赵元宏应当是在西北打仗,这两个也是统兵上万了的将军呢!易铭见这两人,均二十几岁年纪,一脸英气。而赵元成和云中飞两个,脸庞均稚气未脱,胡子也没几根,恐怕也只有二十来岁。
    易铭见此情况,于是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那就是他可能一不小心,就回到了1644年,这时候,李自成大军在进军北京的过程中,受困于山西宁武。
    但我们得假定这种可能性存在,若非如此,那笔者岂不是写不下去。所以,各位得耐心读下去,看看后来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易铭怎么不知道宁武,大秦的那些老兵,举凡参加过宁武之战的,总是将这场大战的情形一再提及。即便多年以后,对其惨烈情景,言语之间,仍然心有余悸。更重要的,是大秦皇帝于这场战争中的英勇表现,可谓勇冠三军、一战成名。易铭总是听到身边人每每说及此事,对他不吝美言、赞誉过甚。对此,他还以为自己贵为天子,自己在那场大战中勇敢无畏的光辉形象,恐怕都是他们恭维他,其中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成分居多。这下见自己到了实地,恐怕要将这段历史重复一回,致使易铭暗地里想:他们说老子在宁武之战中勇冠三军,难道还真有其事?
    易铭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趁机又问了韩知礼及随行的思沅、杨明义、秦会等人的情况,韩知礼张着嘴,半天答不上来,表示不知道易铭在说什么。易铭问的急了,韩知礼方才说道:“公子,你说的这个思沅是谁?小的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小的也不认识秦会,只是杨明义这会儿和先生在一起,公子去了,自然就见得到他……。”
    易铭听韩知礼说来,竟不认识思沅、秦会,感到莫名其妙。他想到来的时候,几人在大秦皇宫一并出发了的,难道、难道这几个让自己弄丢了?
    易铭想着,又看了看韩知礼,见他身体愈加羸弱,看上去就十五六岁模样,嘴上还没长胡子,只是那机灵样儿,一脉相承,自这时候就显露无疑。
    易铭想不通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问韩知礼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作罢。只对韩知礼说到李千秋,易铭更为惊讶,就问道:“不忙,老子问你,李千秋也在这里?”
    那韩知礼看了易铭一眼,却说道:“公子看来病的不轻,您不是就与先生一起来的吗?”
    易铭大感意外,说道:“是吗?这龟孙不是……?”他本想说这李千秋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眼下却在这里?他看着韩知礼,那厮与他同样迷惑,睁大双眼,惶惑无助看着易铭。
    易铭知道韩知礼断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打定主意,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又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发生。
    韩知礼不断催促,易铭无奈,只好随着韩知礼身后,出了院门,又绕过两处院子,就到了一处更大的院落。大门外有兵士站岗,见了韩知礼和易铭,未加阻拦,韩知礼前头进门,易铭跟了进去。
    韩知礼将易铭领进一间宽敞的大屋,那里面有十好几人,正在激烈争论着,易铭一见,顿觉亲切万分。
    因为这些人中,易铭大多认识,里头有李侔、赵龙甲、钱虎乙、孙象丙、李马丁、吴能奇、郑可望、王定国,以及李千秋、朱信和杨明义。居中两人,其中一个,易铭早先梦中见过,应是李岩。而另一人,易铭从未见过。
    韩知礼走进,向中间一人跪下,说道:“将军,公子带过来了。”
    李岩三十来岁模样,中等身材,穿了一身亮丽的铠甲,却儒雅文秀,言谈举止间,风度翩翩。他见了易铭,打量了一番,顿时和颜悦色,转身对身边一人说道:“大哥,先生说这就是咱们家三弟,你看看,像也不像?”
    那被称作大哥的人也抬头注视易铭,看了好一会,这才指着易铭说道:“虽然三弟当时只有六七岁,身体不大好,又生得矮小瘦黑。我看他长得高,骨架大,白白净净,有点不像,恐怕先生弄错了。”此人几句话说完就似笑非笑,看着李千秋。
    屋子里众人都盯着易铭看,易铭心里觉得好笑,因为这情节,易铭想象过,他奇怪这军营认亲的情景,怎么与李千秋所说和自己的想象,居然这么相似。
    那人又问道:“喂!小子,你说是我三弟,那你认不认得我,我是哪个?”
    易铭见他发问,已感大事不妙,因为易铭确实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只是这时,一个声音在耳际想起来,当然这是李千秋说话了,他以与易铭两人间才知道的方式说道:“这人是李仲,他有个小名叫旺财,你就叫他旺财大哥,肯定不会错。”
    易铭听了李千秋话语,心里窃笑,说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李千秋传话过来却说道:“一言难尽,你有何疑问,以后再说,眼下事情紧急,你先小心应付过去,不要怕,就照我提示的去做。”
    易铭听罢,只得照着李千秋提示,接着李仲的话头,答道:“旺财大哥,这么多年了,虽然你胡子拉渣的,模样也变了不少,只是小弟还认得出你的样子。”
    那人听易铭说出他的小名,吃惊不少,口里再也不小子小子地称呼了,换成了“兄弟”,且态度也和蔼了许多,李仲又问道:“兄弟,你慢慢说,我家都有些什么人?你对家里还有哪些记忆?还有,我名为李仲,如何是大哥?这个你知也不知?”
    易铭哪里知道他家什么情况,只好在李千秋不失时机地提醒,易铭只照本宣科一般,说道:“小弟虽然记不得父母大人名讳,但知道别人称父亲大人为留根。我还知道站在你边上的是二哥李岩,小名叫花狗,我小时候都叫他狗儿哥,还有李侔,我叫他顺儿哥。因咱们弟兄仨本来还有个大哥的,不过生下来就死了,连名儿都来不及取,所以你明明排行第二,我们也得称你为大哥。”
    易铭照着李千秋的话说了一通,这屋子里众人方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三位将军,虽然看上去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小名竟然和他们差不多一样地粗鄙不堪。除此之外,听易铭说来,这李家还有个超级短命鬼,如若那厮不死,李仲就是老二,而易铭,就不是三公子而是四公子了。
    当然,大庭广众之下,易铭说出三人的小名,李仲、李岩及李侔虽然感到有那么一分难为情,但听了易铭这么一说,对易铭是他仨的兄弟这事儿就相信了大半。
    只李岩心细,他这时说道:“老弟,我这军中,好多都是杞县、河内老家带过来的,晓得咱们家里事情的也不少。单单听你这么说,不足以证明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何况你怎么连口音也变了,似乎是四川那边的口音。你们说是不是?”
    他这样的疑问,屋内众人觉得有道理,旁边就有人说道:“是呀!我也知道几位将军小名,这不稀奇。”
    他们这样的反应,早就在李千秋和易铭预料之中,易铭只好亮出杀手锏,将这哥儿几个小时候的糗事说了出来。
    易铭说道:“几位哥哥,怎么连小弟都不认得了?我被人拐带到了外地,长大了,自然口音就不一样。几位哥哥记得不?小时候你们三个偷看张妈洗澡,我告你们,你们三个全被父亲大人暴打一顿。后来大哥私底下又打我,把我牙都打掉了。还有,二哥爬树摘桃子掉了下来,腿都摔断了,瘸了好久,不知道好完了没有?还有就是顺儿哥那个东西上头有很大的一颗痣,我们小时候洗澡发现的,你们还取笑他。还有,旺财大哥打小就喜欢隔壁桃花姐姐,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我嫂子?……。”
    易铭就这么源源不断说着,听得三人不住点头,可能觉得让易铭再说下去,又不知道还要说出些什么不雅的事情来,所以李仲赶紧制止,说道:“好了好了,三弟,别说了。”
    三人此时完全相信了易铭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兄弟的事实,毕竟易铭所讲的这些事,从来只发生在极小的圈子里,如不是亲身经历,外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知。以至于易铭又突发奇想,心想就照老子这等法子,自己去冒充说是奥巴马、川普的兄弟,抑或安倍晋三的兄弟和普京大帝的兄弟,这几个都断然不敢否定。
    李仲听着听着,其实泪水都流了出来,他突然就向易铭跑过来,一把拉了过去,紧紧抱在怀里,由于情绪激动,已然泪流满面,他哭着说道:“三弟,对不起!大哥没有照看好你,让人把你拐跑了。花狗、全顺,你们两个还要怀疑是不是?”
    李岩、李侔,这才回过神来,就也跑过来,四个顿时拥抱在一起,他三个动情哭着,让易铭也随之掉下了几滴热泪。
    几个忘情地相拥而泣,过了许久,旁边钱虎乙说话了,他说道:“李家四兄弟战前团聚,可喜可贺呀!这兆头好,看来宁武可破。几位将军,虽然是大喜事,但眼下不是叙旧的时候,我们还得商量大事啊!”
    几个经钱虎乙这么一提醒,方才醒悟过来,李岩拉着易铭也走过去围着一张桌子,易铭一看,上面如同作战沙盘,摆放着一个南北向狭长的城池。
    李岩对易铭说道:“三弟,听先生说你还读过兵书,文韬武略,不在我等之下,你来看看,这宁武关怎么攻?刘宗敏都督已围着攻了好久,死了不少弟兄,这宁武关就是攻不下来。眼下我等接主上严令,三日之内如再拿不下来,主上怪罪不说,只怕我等也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三弟,你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易铭看了看,见他们沙盘堆得一团糟,以至于他竟没有看懂,易铭只好装作四下细看,李岩在一旁介绍两军态势。
    原来大顺军队十来万人,已将宁武关围得严严实实,这宁武关内,领军主将是岱州总镇周遇吉,手里只有兵不足万人。李岩说他前头还与义军罗城大战,杀死义军上万,自退守宁武后,又导致义军损失不下两万。闯王李自成因而勃然大怒,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攻下宁武关,杀掉周遇吉。
    易铭于行军打仗这一套如何能懂,只好在有李千秋在一旁,于是装模作样看了许久,易铭按李千秋的意思,说道:“几位兄长,主上为何不尽快挥师京城、直捣黄龙,在这里和周遇吉斗个什么气?哪怕我军挥师进京,担忧周遇吉背后袭击我军,也大可以一两万人在这宁武与之周旋,围而不打,等拿下北京后,再作打算也不迟。何况长期围城,给养不足,必将生乱,只提防周遇吉狗急跳墙突围即可。孙子云:攻城为下,眼下在这里耗着,实为不智,小弟想问:这都是什么人出的馊主意?”
    易铭这样一说,旁边众人都无不尴尬,其实他们身经百战,何曾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这攻宁武的决定,最初是军师牛金星的主意,眼下他正得宠。同时,该主意还得到刘宗敏等大将的支持,李岩曾劝过李自成,然而李自成对于李岩,已不像先时那么器重,而原因也在于李岩与牛金星政见不合,牛金星谗言导致的结果。
    李岩听易铭说完,无不犹豫说道:“三弟所言甚是,为兄也这么劝主上,可主上决心已下,又令为兄接替刘宗敏大将军指挥攻城。眼下不是谈论孰是孰非的时候,我等当不遗余力拿下宁武,不负主上厚望,三弟有何高见?大可讲来。”
    易铭见这宁武城,大致呈东北西南走向,城墙高大,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守城军士下定死守之心,导致义军数度强攻,也收效甚微。所以他哪里会有高见,又是李千秋,如是如是一番,易铭就懂了。
    易铭指着沙盘,对众人说道:“小弟以为其东城,也就是东北方向较为薄弱,可主攻此地,但不可盲目冒进做无用功,守军凭险而战,咱们自然吃亏。咱们不是有几十架铸铁大炮吗?听说四个方向都有,应将大炮全部调往此方向,集中火力轰击城墙城门之一点。如一旦墙垮门塌,我军再组织敢死之士,全力攻城,周遇吉军队人数有限,决不能抵挡。”
    李岩听罢,称赞道:“三弟这一招,果然妙计,为兄深感欣慰,想不到我李家有三弟这样的奇才!父母在天之灵,足可心安了。”
    易铭心想:我是什么奇才,奇才站在你身边,是李千秋呢!这铸铁大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还有火药也是。
    一群人正在热议,突然外面来报,说大顺钦使到了。
    李仲等人,齐齐跪了,迎接王令。原来李自成又派人来催,说三日内拿不下宁武,李仲、李岩等,一律军法处置。并颁下严令,如宁武城破,里面人等,无论官军百姓,一律诛杀,不得姑息放过。
    屋内众人,听了李自成旨意,内心惶恐,不寒而栗。
    待送走李自成特使,李仲、李岩带着众人走出宅院,等了一会儿,有牛车拉来易铭说过的大炮,李岩一声令下,这几十架牛车,在数百名军士的扶持下,艰难地行进着。易铭朝前方一看,见不远处耸立着一道城垣,问了身边人,方才知道,自己就在宁武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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