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长安,当百官队伍刚到宫城门口时,唐离抬眼间就内簇拥着一大群人,还不等他看的仔细,早有一边的杨国忠略提官衣抢上前去道:“陛下,您怎么出来了”。[燃^文^书库][.[774][buy].]

    数月不见,李睿又长高了一些,身子也健壮了不少,身着单丝罗滚龙常服的李睿少了往日的稚气,多了些沉稳,在大群宫人护卫下,负手而立的他隐隐透出些君王气度。

    “臣唐离参见………”,不等唐离话说完,李睿快步走了过来,扶起正欲行礼的唐离,上下打量一番后,才笑着道:“数月不见,爱卿清减了许多,两河事物繁杂,卿家还宜保重身体才是”。

    看着李睿眼中不加掩饰的感情,唐离心中也是阵阵翻涌,不过半载之前,眼前这个皇帝还是日日围在自己身边叫着“老师”的少年,就这几月时间,借宫变之机拼死将之扶上帝位,想想二人一起走过的路,当得上同甘苦、共患难,此时对于李睿,唐离心中实视之如小胖球郑鹏,亦师亦弟亦友,与郑鹏还有不同的是,在这复杂的感情背后,唐离在李睿身上还寄托了大唐盛世延续的梦想,几下里交杂,这份感情就显的愈发复杂难言。

    “几月不见,陛下长高了,身子骨也结实了不少”,口中说着话,唐离一如往日般顺手拍了拍李睿的肩膀,他的这个举动让周围众人都是一惊,而杨国忠在看到李睿神色如常时,眼神更是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缩,唐离也是在收回手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乃换上正常对答格局道:“臣在两河只是督战,倒也说不上什么辛苦;再则为陛下及朝廷分忧本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纵然辛苦也是应该的”。

    唐离这个忘情的举动倒让李睿衷心的一笑,“此次大捷,阿史那承庆畏罪自戮。其残部再难为祸,爱卿居功甚伟,走,朕已在磷德殿设宴,为卿家庆功。恰好昨个儿有江南东道贡进的新春鱼,朕还没来得及食用。爱卿回来的正当其时,好口福哇!”,言至此处,哈哈一笑地李睿侧身向周边的文武百官道:“诸卿都去,也免得你们在各自衙门‘会食’了”。

    随后的麟德殿赐宴自有一番别样的热闹,整个宴会持续了近个时辰方才结束,宴后,百官散尽。李睿却唤过已有醺醺之意的唐离,君臣二人沿着麟德殿向西苑走去。

    地处北地,四月正是长安的春深时节。宫城之内百花争放,实有说不尽地美景,二人边走边闲话,不多时已可见到远处太液池中的荡荡水波。

    午后的时节,春日的艳阳照的人暖洋洋的,前面的太液池面反射太阳的光辉,在浅浅春风地吹拂下映起一片耀眼的粼粼白光,在如斯美景前,李睿却顿住了脚步。沉默良久之后,才听他有变声中微带嘶哑的声音道:“这太液池我年年春日都来看,但年年地美景都不相同”。

    耳听李睿此言,唐离倒也并不意外,笑着言道:“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那水中央的小蓬莱可不就正是海外仙山?其实若说美,早晨起的早些,待这太液池水雾笼罩的时候。别有一番朦胧飘渺,这该才是最美的”。

    李睿脸上淡然一笑,却没接唐离的话,而是故自接着刚才的话道:“其实眼前这太液池本是先皇最喜欢的春日游赏之地,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朕也曾陪先皇、太后来此游春赏玩”。

    李睿的声音愈见低沉,唐离也已黯然无声,“那日也象今天这般春阳明媚,父皇高兴地很,上了小蓬莱。就先封赏了来迎的灵鹤为‘翼天大将军’,随后在山亭中,父皇纵情而饮,半醉半醒之间还曾为太后亲谱了一首新曲,老师,你可知道那曲牌叫什么吗?”。

    无论如何,对于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追忆前事都显的太过于悲伤了些,尤其是后面这一声“老师”出口,唐离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臣不知!”。

    “是《春光好》放入书架,当日太后听完新曲,还曾说要召爱卿来填一首妙词才显的相得益彰,父皇也是大笑称赏的,老师,这件事你莫忘了!”,负手注目着前面远处的浩渺烟波,李睿始终不曾回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当日老师教我这首《代悲白头翁》放入书架时,我直觉着这词真是漂亮,而今终于明白这两句词地意思时,却早已物是人非了!”,说到最后这句时,李睿的话音中已有哽咽之意。

    黯然一声轻叹,唐离跨前一步轻拍着李睿的肩膀以示安慰,“人生自古谁无死?自远古三皇五帝,到秦皇汉武,纵然有盖世武功的君王也难免一日驾鹤西去,先皇在位垂四十年,废韦后、诛太平,手创开元盛世,如此功业足以流芳千古,为后人谨记,如此虽死犹生!睿儿你也莫要太过悲伤”。

    李睿纵然这半年变化大,也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此时触景生情之下,再也忍不住的啜泣出声,不过他也毕竟不是普通十四岁的少年,是以短短的发泄过后就拭干了眼泪,“唐卿,朕要安禄山的脑袋!”。

    “唔!臣遵旨”,唐离答话之间,李睿已转过身来,适才脸上的悲戚神色都已化作了愤恨,“朕不仅要安禄山地脑袋,朕还有灭他十族,朕要柳河安氏再无一丝血脉流传,朕要他列祖列宗就此绝了血食”。

    “臣遵旨!只是……”,不等唐离后面的话出口,李睿已打断他道:“朕明白卿家要说什么,只是朕既是皇帝,也是先皇的儿子,先皇虽是由李亨那逆种下毒害死,但究其根源还在安贼身上,朕若不能为先皇报仇,还有什么脸面执掌大宝,有什么脸面去见宗室皇亲?若是朕连报仇都不能快意,还要当这皇帝做甚?”。

    “安氏不臣,起兵谋反,此乃十大逆之首罪,依我《大唐律》放入书架。纵然陛下不说,安贼也要被灭九族的,臣?为监军使,自当尽心此事,以全陛下孝心”。

    “朕信得过爱卿你!只要能以安贼告慰先皇,卿你需要多少兵马朕就给你多少兵马。需要多少钱粮,朕就给你多少钱粮,这天下任谁也别想

    的决心”,狠狠一挥手,李睿斩钉截铁道。

    一时无话,李睿就此折道,竟是再不肯到太液池边,又静静走了半柱香功夫后。心情平定下来的李睿才又问道:“现在就你我两人,平叛之战能在何时结束,老师能不能给我透个实底儿?朕也好跟群臣打擂台说话”。

    “怎么?”。

    “也没什么!”。向唐离一笑后,李睿与年龄明显不相符叹息道:“以前做凉王的时候,总以为我皇家必定是富有四海,这几个月下来才知道朝廷有多穷!天宝十余年,先皇倦政,悠游宫室,开元间攒下的底子早就不剩什么了,如今大战开打,三十万人人吃马嚼的半年下来。朝廷已是精穷了!不怕老师笑话,我现在最怕见的就是章仇兼琼,他生是个讨债的,天天见面不是叫穷,就是说户部库里如今都能跑老鼠了,其他还有工部、将作监这些个支应大军军需地衙门,那个见了朕能有好话?”。

    “噢!那杨相又如何?”。

    “杨卿倒是能为朕分忧的,若非有他这个首辅相公压着。朕这日子只怕就更难过了,实话说,那些朝臣促朕下诏催你急战的奏章,朕当日也有意令人封匣了转送你手,还是杨卿劝朕压住了,要不老师你在两河能这么安闲?”,李睿说到这里,站住步子看向唐离笑道:“老师,此次平叛之战大胜,你与杨卿六四分功。你前线作战不易,他在后方拼命给你筹集军资也难。”

    章仇兼琼,还有那工部尚书都是铁杆的杨党,若无杨国忠指使,他们岂能如此叫嚣要急战?一边让手下这些人上表催促急战,一边自己在李睿面前演戏,听完这些,唐离还真不能不佩服杨国忠讨好卖乖的手段,若论这些狐媚小意儿,自己还的确不如他。

    只看现在李睿提及杨国忠时一脸地赞许之色,唐离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一个月,最迟一个半月,朝廷三十万平叛军必能班师回朝”,沉吟片刻后,唐离脸色肃正说道。

    “一个月!此言当真”,见唐离点头,李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如此就好,去年杨卿在岭南道试行两税法,如今已初见成效,不几日漕船就能将今年的春税解来京中,朕再裁减些宫中用度,加上户部原本的底子,这一个月撑下来该没什么问题,终于不用再看章仇兼琼的脸色了,这日子怎一个好字了得”,一时高兴,李睿竟忍不住又露出几分童真来。

    “臣让陛下为难了!”,关于缓战与急战的利弊分析唐离早已上过多本奏章分说,此时也就不再多言,话题一转道:“只是战争纵然如期能在一月之内结束,怕是陛下的好日子还是遥不可及”。

    “噢?”。

    “一待战事结束,花钱的地方只会更多”,边随着李睿前行,唐离边扳着手指算道:“大战之后将士封赏要钱,这钱还不能太少,三十万将士这要多少钱?这还不算什么,两河道几十万难民回迁乡土要钱,回了家乡这安置也要钱,包括随后的种子、农具等等,那一样少得了钱……”。

    刚刚松下一口气地李睿不等唐离说完,脸上的欢容已变作苦色,唐离见状笑笑道:“似裁剪宫室等诸多措施,都是节流的手段,但如今朝廷用度太紧,单靠节流已难支应,当物之急还要开源才好”。

    李睿实在是被钱苦地很了,是以一听到这话,顿时眼神一亮,转身看着唐离急道:“怎么个开源法?”。

    关于通商的诸多利弊,唐离来自后世的许多想法都远超时代,这番解说开通陆路通商,唐离直花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将前后诸般好处细细向李睿说的明白,正当他欲进一步劝说时,却见老相识的黄太监远远走了过来。

    见礼过后,黄太监才说明来意,却是领了太后的旨意来召唐离觐见。

    听说杨妃要见唐离,李睿没说什么,只催着他快去,李睿亲母死的早,杨妃自进宫之后也就没有生子,是以待玄宗这个最小的儿子很不错,因此以来,太后与皇帝的关系就极好。

    辞了李睿,二人一路向花萼争辉楼走去,黄太监走了一段见唐离犹自在欣赏两边春色,顿时住了脚步,转身埋怨道:“好我地状元爷,你好歹走快些,还在陛下赐宴的时候娘娘就谴了我出来,谁知道圣上又拉你伴驾游园,这一等就是近两个时辰,我也是等的急了才乍起胆子去见陛下,就这回去还不知道娘娘该怎么发落我,状元公快走!”,拉拉杂杂的说完这些,转过身去的黄太监拎起衣襟就开始一溜小跑起来。

    花萼争辉楼外,依旧是鲜花如海,各色的名本牡丹在妍妍春光里争奇斗艳,花丛上蝴蝶翩跹,整个景象美不胜收,混不似人间!缓步迈过花间小径,原本情绪复杂难明的唐离也忍不住为这无双的美景所陶醉。

    蓦然,唐离只觉眼前地光线为之一黯,茫然抬起头来,就见前方的花萼争辉楼前,一个妇人正娉婷而来,熟悉的淡黄宫装、熟悉的倭堕髻、熟悉的眉心处那一点菱形花子,数月时光不见,这妇人明显的消瘦了许多,但正是这份消瘦给她平添了几分哀怨的风情。

    妇人身后并无人跟随,唯有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花萼争辉楼,身前是一片牡丹如海,一步步,一步步,妇人走进了花海,就在那一步踏出的时刻,半空中似有魂灵的翩跹舞蝶顿时围聚而去,在一片如凝脂般地肤光如雪中比翼齐飞,而原本争奇斗艳的牡丹在妇人倾国倾城的绝世容光下,黯然消淡了颜色,这妇人自踏入花海的第一步起,便夺尽了周围的春光美景。

    一步步,一步步,在数千上万株牡丹成就的花海中;在翩跹舞蝶的簇拥下,妇人终于走到了唐离的身前,明眸善睐的眼神中流淌不尽的是哀怨的思念,良久,良久,才听得一声轻若呓语的探问:“阿……阿离,你……终于肯回来了嘛!”,言语未尽,眼角处早有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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