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询再醒来,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妥当,擦过的肌肤也是清清爽爽的,他这时想着,这些都是萧青山放下王爷的高贵,尽心勉力,心潮就上下左右的澎湃着。
    “青山”,越询张口暗哑的唤了声,久无人应答,纱帐内飘进来淡淡而好闻的龙涎香,让他神清气爽,呼吸大畅。他赤着麦色的双足别扭的下地,净室的方向隐约传来哗哗的流水声,踩着软绵的长绒地毯旁过花厅,公孙翎坐了梨花木镂雕凤凰的罗汉床,没有离开。
    公孙翎端了杯菊花枸杞蜂蜜茶小酌一口,再一口,很悠闲的呷了第三口,慢吞吞的道:“越公子坐着单王府的花轿来萧王府,单王爷去了哪儿。”
    越询坐去公孙翎身旁空着的位,“花轿一直是空的,没有你说的单王爷”,取了小几上的那杯没喝的茶水一口饮下半杯,蠕动嘴唇道:“或许是单王爷不想来,越询才会阴错阳错的来到王府。”
    公孙翎不敢置信的瞥了眼将茶喝尽的越询,“喔!是吗?这样倒是便宜了越公子你”,见他其貌不凡,不逊色单存义分毫,能和他比肩,格外排斥的坐远了些,“便宜的事不好占,我劝越公子一句,还是早走早好。”
    话外之意,弦外之音,你现在能走能自理,识相的该住去下人房,而不是赖在主子的闺阁。
    越询挑眉睨去突然变生疏的公孙翎,园子是萧青山的,他进来,是正儿八经的行过六礼,而他虽是她的熟识,半夜三更不走,反倒是客赶主走,无礼之极。
    “要是越询不走,你要如何”,越询没有被人扁踩不还手的习惯。
    公孙翎捏杯子的手蜷缩紧,啪!杯子碎成了七块八块,躺尸他掌中,破杯难圆,“不走,越公子的命便如此杯,难以生还。”
    越询初生牛犊,不怕被人要挟,他还认为,既然扰乱了萧青山的迎亲,与她夫妻交拜,再走掉,便是不负责的男人。
    “即便王府的人将刀架在越询的脖子上,越询也不走”
    萧青山从净室内出来,越询说的话正好听到,她转视去公孙翎,公孙翎紫涨了一张好看的面皮,不由喟叹忠义王府本不清静,如今再来一人,永远别想有宁静的一日,她道:“麻烦阿翎来一趟,现下时辰晚了,阿翎回去歇着吧。”
    公孙翎从座位噌的站起,板着嘴巴:“我马上走”,食指指向不远的越询,肃起了声嗓:“但他必须与我一同走。”
    越询手掌抚着没好透的小腹,从容道:“贸然打扰王府,是越询有错在先,若是王府难容,只要青山一句话,越询不会赖在这”,目光投去蹙眉的萧青山,好声说:“不过,青山在喜堂上问越询后不后悔来王府,越询说不后悔,青山便没有赶人的理由。”
    萧青山过去拽了公孙翎出去,严词道:“他的重伤未好,你别在此时闹别扭,行不行”,见他白着张脸,再道:“王府没有你想的那般好,他多住几日,就不愿住在这,阿翎你回去,本王不会让他占了便宜。”
    王府四周隐藏的暗卫皮相不赖,身手不俗,萧青山的便宜好占,她早不是完好之身,何况她武艺顶尖,少有人及的上,公孙翎倒是相信没人敢冒犯他,但也不愿她和陌生的男人同处一室,声名扫地,再变狼藉。
    公孙翎反拉萧青山走,没能拽动,她气着张脸,发亮的眼珠犀利的瞪着他,他再无礼,不会这么好说话,也不敢再扯来扯去的。
    萧青山气消的转身要回,没个防备,肩胛内没进三枚银针,惊震的瞠圆了双目,张口要骂出不了声,木桩子似的被公孙翎搬进了香雪园,以致,她在这方园子内,全身内劲集中肩胛,连冲三次,也没冲开,和公孙翎的梁子就此结下了。
    可没想到的是,公孙翎胜券在握,不妨越询避过众目跳窗进来,将萧青山不着痕迹的搬了回去。她肩胛内的三枚银针,在他浑厚的内力催动下,逼出体外,叮叮叮三声,先后没进了床栏内,解除了银针对她的束缚。
    越询的实力这刻暴露出来,萧青山看他的赏识平添了一分,同时,他若是细作,此时要宰了她,早有得手的机会,内心矛盾起来,是将他当自己人,还是敌人。
    盘腿坐着的萧青山一面吃桂圆肉,一面细看拾兜出软塌的越询。他从衣匣内抱了张锦被来盖,再将梨花木大床上的喜垫换下,重铺了新的,接而将百子被摆放了回去。
    越询做这些极为顺手,不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出身,让萧青山迷惑手持金皮令箭的他,是什么出身,以致他走来她近旁,还在出小差。
    “青山想睡了么?”,越询的声音透出醉人的温柔。
    萧青山脑中极快的滑过一个激灵,召回意识,眼光柔和开,嘴角上扬道:“肚子现在还饿着,本王吃饱了才睡”,她将话说完后,指了指身旁的空位,让越询坐下,再说:“越询饿不饿?折腾大半晚上,你定是也饿了。”
    越询微怔,不无扭捏的与萧青山并坐一起,先看她没有女人样的吞食桂圆,再吃红豆糕时,吃的太快,哽着的抬手捏着喉咙,使劲往下咽,忙倒了杯水递她喝,这才进食桂花糕。
    这桂花糕入口后香甜而不腻,越询喜欢这个味道,还想吃的捏了只在指尖,不想夜阑人静到子时,有人来打扰,过来的还不止一人。
    这打扰非打扰,是来看萧青山出丑的。
    萧青山循声入耳,小脸登时失色成无色,大咳个不住的将半只红豆糕在嘴中极快回炉,下肚后动着眼珠子发慌的道:“越询去把门关上。”
    越询向冒然出声的萧青山看了眼,转目去闭着的朱漆门,门在他起身前从外推开,两个,三个,统共十人进来了喜房内,便不动粗、只动口的问询她的主意:“他们已经来了,越询是轰他们出去,还是青山你请他们出去。”
    萧青山咳了声,“接下来,你全数听本王的,本王没让你开口,就别开口。”
    越询低低的道了声好,淡定的转看去这一字排开的十人,其中的壮汉身长挺拔,余下的女子刚过于柔,大抵是从萧青山麾下呆的时间久,着染了她的气质。
    他们没看一个劲往嘴里填食物的头目,先是大骇的看他,然后各自露出不同的神情,鄙夷的、赏识的,鄙夷的占了多数。
    萧青山甩了眼太过熟悉的他们,盯着咬出了缺口的红豆糕,慢悠悠的打破沉寂:“你们都看好了吗?看好了,各自回去休息。”
    过来的没有打算走,蹲的蹲下,站的倚着门、靠着桌,坐着的,慢条斯理的抬手摸了摸有些乱的鬓发,大有今晚送神难的意思。
    “青山,单存义呢?单存义不愿来王府吗”,打头阵的是萧青山的铁杵谢章,他环臂坐来她的对面,随手一指天降的越询,轻慢道:“他又是谁,青山让公孙大夫拦着我们,一个都不许进,就是因为他?”
    谢章说话的尾字特意拖长,字意透着疏离,还不乏挑事的意头。
    萧青山食指和中指拈着的糕点送回水晶盘内,据实道:“本王拦着你们,的确是因为他,不过”,目光逢上谢章的直视,接着道:“不过,单存义他人来不来王府,腿生在他身上,只有他能做主”,扫视了眼没精打采的部下,噗的笑出来,“你们一个一个的是什么表情,单存义他不来,花轿却没空着,他还是给本王留足了体面。”
    谢章向看的太开的萧青山翻了大白眼,单存义没来也就罢了,却送个面首过来敷衍笑话人,她还笑的不在乎,不知她这鬼样子,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们看着,心里头发急。
    急着的黄狄口没编好话,便说:“单王爷送来王府的面子,王府不要也罢!兄弟这就替你送回去。”
    越询一旦出了王府外,小命活不全,萧青山瞪了眼要动手的谢章和黄狄:“你们在本王的王府造次,别怪本王不念及兄弟情义。”
    谢章咆哮声夹着剧烈的咳:“青山为了一个小白脸和兄弟们闹吵,不是让兄弟们拔凉了心。”
    萧青山瞳孔一缩,看去太过不镇定的谢章,转过恹恹搭下脑袋的黄狄,黑白分明的眼落去没吭话的几个部下,“你们当本王今晚没说过这话,散了吧,别堵在这。”
    谢章凉叉叉的睇了一眼与萧青山并坐的越询,不过是一个面首,养着就养着吧,他没必要为了面首和拜过把子的头儿闹膈应,便先走了。
    黄狄瞅了眼理智壮过感性的萧青山,内宅的事,他插手的太多,会伤兄弟间的和气,心从此绑不在一块儿,犯不着这样的离开。
    余下的兄弟短时间的思量,七人走的利索,没走的文九将萧青山请去旁边,贴心巴肺的道:“男人三妻四妾,属寻常之事,青山妹妹终究不是男儿身,别傻乎乎的将清白当成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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