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兰因淡声道:“我怎会去追她?你回房歇息吧,我看着你入屋子,我再走。”
    天崩地裂的事情,到了鹤兰因这儿,都是这幅样子。
    隐休知道,拓跋朔兰是多年后才知道,可苏媚怜不知道。
    苏媚怜仅清楚鹤兰因性情温和,如鹤优雅,却不知道鹤是猛禽。
    立于朝堂多年,位列百官之上。
    他的城府有多深,他的脾性有多难琢磨,拓跋朔兰这么些年都没琢磨个透,安能是她可以轻易领悟的。
    就在苏媚怜走了几步后,她便觉得背后一股凌冽锐利的寒气袭来,有些不舒服的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走到屋子门口,又回眸看了鹤兰因一眼。他依旧是鹤立月下,温和的看着自己。
    苏媚怜婉约一笑,娇声道:“那大人,妾身就先回房歇息了。”
    鹤兰因点首后,便出了别院的大门。
    才走两步,他双腿便重重的跪了下去,单手扶着胸口,鲜血一直蔓延着他的前襟,浑身发冷。
    隐休连忙派人将他送回了府邸,鹤兰因下令不让任何人通知太医。
    自己身处高位,又是查案关键时期,绝不能让外界知道他受了重伤,乱了朝堂明日计划。
    他自己洒了白药强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到上朝前。
    隐休看着他惨白的面色,不由得心急如焚:“大人,您有伤,不能一直这样绷着啊!”
    鹤兰因撑着身子起来,吩咐道:“扶我起身,先去派人接苏媚怜,我们在宫门处汇合。”
    苏媚怜看见是隐休去接她的,觉得自己是鹤府女主子的身份了,还有些不悦。
    但昨日那事是闹得有些过大了,也不好直接说自己不去了。
    拓跋朔兰已经走了,自己马上就回能回鹤府,一享荣华富贵。
    她罩了头纱后,便顺从的上了马车,跟着鹤兰因一同入了宣武殿。
    苏媚怜出来做了污点证人,向裴国公提交了江南买官价格与交易账本,将江南杀手组织的接头暗号以文字的形式一并提交了上去。
    当场指认在帝京城烟雨楼参与过交易的朝中十二位四品以上的大臣。
    那吏部尚书王啸游破口大骂,这才知道苏媚怜这个贱人已经被鹤兰因彻底策反,背叛了他们。
    苏媚怜心底是害怕的,不敢看这些人的眼睛,毕竟自己个叛徒。
    可她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给自己寻一个光明的前程路罢了,难道还在烟雨楼做那些勾当做一辈子不成?
    裴国公震怒,宣武殿一下子被禁卫军包围,就连刑部负责查案的官员都不是干净的。
    怪说不得这江南的案子,整个帝京城都不清楚。
    鹤兰因唇色已如一张白纸,安安静静立在一侧。
    直到眼前虚晃起来,才直直倒在了地上,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鹤兰因缓缓睁开了眼,第一句问:“江南的案子如何了?”
    李文年叹了口气:
    “中书令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您是真不要命啊,受了那样重的伤,还去上朝,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倒在床上昏迷了三日,隐休险些要去通知管家去买棺材了。
    索性老天爷眷顾,要不然自家大人可就不值当了。
    那日在别院,鹤兰因胸口的剑伤分三次深入,最后那一剑是真的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强撑着用白药止血,第二日在朝堂上,那鲜血将官袍都给浸湿完了,他都没有倒下。
    他是听见苏媚怜将该说的,该点到的官员都给说完以后,才松下一口气倒在大殿里的。
    鹤兰因只是轻轻咳嗽的几声,便觉胸腔快要撕开一般的疼,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我只关心江南的案子,若是进行得顺利,我便能安下心来去做自己的事情。”
    隐休在一边回禀道:
    “大人不用担心,苏姨娘提供的证据极为齐全,非常配合大理寺的审问。
    应该还要再过几日,大理寺对照她提供的证据没有问题之后,苏姨娘应该就回府了。”
    鹤兰因不疾不徐的收回自己的视线,语声清寒:“鹤府没有姨娘,你记住了。”
    隐休抬眸看了他一眼,立马道:“是,属下说错了。”
    鹤兰因身子虚弱的靠在软枕上,语声低到快要听不见:
    “东街长巷的暗杀,虽然不是苏媚怜亲自去做的,但她也算是帮凶。”
    那日,是苏媚怜突然向自己透露江南大案中,她知道一些核心的东西。
    前提条件是,让自己替她赎身。
    答应她之后,按时赴约,而拓跋朔兰却刚好在那一日被人设局暗杀。
    这些账,自己都会来一笔一笔的算。
    鹤兰因只在床上躺了三日便撑着身子下床了,将太医院的太医传唤了几人过来:
    “各位太医大人也负责照看鹤某一双稚子一段时日了,现下情况到底如何了?”
    李文年的首席弟子辞归上前一步:
    “启禀中书令大人,鹤府小姐与公子目前状况稳定,只要不离开极净的环境,避开春秋两季的花粉与扬尘,应该问题不大。”
    那一晚,拓跋朔兰走得极为干脆,连孩子都不要了,想来是恨毒了自己,这恨意都蔓延到了孩子身上。
    思及此处,鹤兰因胸口又是一痛:
    “我记得绵绵跟重霄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的,过段时间,你随鹤某,带着两个稚子去一趟苗疆。”
    辞归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太医,一双眼睛格外清澈,转了转:
    “哦,我知道大人为何去苗疆,您上次问过臣。
    只是这样一来,这些风险都转移到大人身上了,大人位高权重,此举恐是不好。”
    鹤兰因扶着胸口,抬起手臂晃了晃:“没什么不好,我是孩子的父亲,这是我的责任。”
    江南大案被掀翻,鹤兰因当即下令捉拿朝廷卖官鬻爵涉案官员,
    又再派出重兵与钦差大臣前往江南围剿余孽,没给这些往日同僚留下一点情面。
    朝堂一时风声鹤唳,对这位性情温润,谦谦君子的鹤中书一下有了新的认识。
    前些阵子还在想如何弹劾他,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的人,此刻脊背发麻。
    原来鹤兰因,从未将这些弹劾与暗箭放在眼里过,他的底线,从来都不是自己,而是大周朝堂的清明。
    鹤兰因褪下紫金官袍,手肘撑着身子靠在鹤府书房的软椅之上。
    长眸淡淡掀开,看着一脸欣喜瞧着自己的苏媚怜,神情格外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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