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他!
    真的,虽然他们之间,根本是素未谋面,但她——却是真的恨他!
    狄扬只要一想起她那瞬间转为冷绝冰冻的双眸、那猛烈的琴音,和那断弦的愤怒,他就是没有理由且十分肯定的知道——她恨他!
    缓缓的走出房外,披着一肩皎洁的月色,踩着草上晶莹的露珠,狄扬独自漫步在庭园里。一来,是享受眼前这难得的夜景;二来,则是思考眼前这恼人的难题。
    这世上,能令人心存恨意的原因是什么?
    为钱?为仇?为怨?不,这不可能,因为他一直都是个正当的生意人,更不曾逼人至绝,因此几乎不曾与人结下什么仇怨,所以这不可能。
    难道是为了情?不,不,这更加不可能。因为他十分的肯定,在今晚以前,他甚至不曾见过她,因此也绝不可能是为了个情才对。
    但这无关钱仇、不关情怨的,使得自认聪明过人的他,是怎么样也想不出来,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恨他?
    摇了摇头,狄扬决定先行撇开这恼人的问题,只专心的感受这十五月圆时,皎洁而美好的夜色。
    狄扬抬起头来,倒也开始恣情的仰看着那满天的星斗——还记得她的那一双眼眸,也是这么的发着光,耀眼得有如这天上的辰星。视线再往旁一移,狄扬又发觉,今晚的夜幕似乎特别的黑,就好比是她那一头黑得几乎发亮的秀发;今晚的月亮更是美得特别传神,犹如她那举手投足间,丝毫不作假的动人神韵。
    记忆中,自己一向是独来独往,也似乎从不会爱过任何一个女人,更不接受别人为他安排的女人,即使是她那位因祸而逝的未婚妻也一样。
    对于早逝的她——狄扬心底有着愧疚、遗憾,但却丝毫没有爱意。当然,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会认为他是个近乎无情的男人,但他自己却以为,他的人生和他的女人,当然是得由他自己决定才行。
    而此时,狄扬不得不承认的是,不过才匆匆的几眼,梦蝶的形貌竞已深深的烙在他的脑子里,甚至是严重的左右他整个心绪。狄扬忍不住的自问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而她——可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女人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狄扬的思考。于是连忙的转过身,只见不远的前方,少军缓缓走向前来。“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一样还没睡吗?”
    狄扬,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
    少军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若有所思的猛盯着狄扬瞧,最后终于忍不住,也只好厚着脸皮,开口问道:“喂,狄扬,你为什么会睡不着觉?是不是为了那个梦蝶姑娘?”
    “梦蝶?”狄扬十分意外的看着少军,莫非
    “喂,喂,你别这样看我”一时间,少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见他搔了搔头,最后逼不得已的,只好道:“唉呀!说穿了,还不就是为了她嘛!”
    “她?你是说梦蝶?”
    “就是她,不然还有谁?”少军点了点头,而一提起她,少军的两个眼睛亮晶晶的,一张嘴巴更是笑得几乎合不拢了。“我就说,难怪她会这么样的出名。喂,喂,狄扬,她长得真的很美,对不对?我觉得她就好像那句话所说的一样,嗯,就是说出什么泥而不染的!”
    “出淤泥而不染!”
    “对,对,就是这句话。怎么?你也有这种感觉,是不是?”少军先是很高兴的发现狄扬也这么想,但不一会儿,他立刻狐疑的盯着狄扬瞧:“咦?这么说的话,不就表示你也”
    狄扬当然知道少军指的是什么,但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内敛的没有表示任何的意见。
    这么多年的交情,少军对他的反应倒也是十分习以为常。只见少军沉默的盯着狄扬猛瞧,而整整的瞧了好一会儿后,最后他终于决定放弃挣扎,然后一把搭上了狄扬的肩膀,朗声的说道:“依我看,咱们俩不如就公平竞争吧!看看谁能有这个运气,打得动这南京城里第一美人的心。”
    “其实”
    然而少军可不等狄扬把话说完,就立刻打断狄扬的话,道:“没什么好其实的,总之一句话,无论输赢、不伤和气,咱们俩还是最好的兄弟。哪!就这样一言为定了!”
    眼看少军一脸兴致勃勃且十分坚持的模样,狄扬倒还真是狠不心来泼他的冷水,不过狄扬会这么想,可绝没有轻视少军的意思。而是所谓的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试想以梦蝶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与孤傲,他还真怀疑这世上,是否真有人能融冰化雪,打动她冰封的心。
    一颗冰封的心——谁能打得动?会是少军吗?
    移开目光的望着天上的皎月,他陷入沉思中!
    蝶园,自从断了琴弦的那一夜起,三天了,已经整整三天了,梦蝶没有依旧出现在珠帘后,为蝶园里的酒客高弹一曲。这三天来,虽然蝶园里仍是高朋满座,但其中多的是为了慕梦蝶的名而来的客人,因此当他们在久候不到梦蝶出现时,心里那一份不满之情,绝对是可想而知的。
    就好比现在,静静的倚站在蝶园的楼柱旁,翠姨可是清清楚楚的听见客人离去时,嘴里那一句句的抱怨。于是拢紧双眉,翠姨的眼光缓缓的飘向前方。只见以往那众所瞩目、乐音袅袅的平台上;如今,少了珠帘里的人,便只空留下一片寂寥、乏味的幽暗。
    其实她也知道梦蝶一直都是蝶园里耀眼眩目的风采光华后此,如果失去了她,那么蝶园也就等于失去了那一份独有的光彩。
    这些年来,蝶园里所有的姑娘,她唯一疼在心里头的,就只有梦蝶一个。而之所以疼她的原因,当然绝对不是如外人所说的,因为梦蝶是蝶园里的摇钱树。疼她,或许是这些年来相依为命之情,也或许一种无从解释的喜爱之情吧!翠姨自己也说不上来。
    而这三天来,梦蝶不肯下楼来,她没有干涉,是因为她知道梦蝶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过,都已经整整三天了,看来——她是得上去瞧瞧才行了。于是才这么想着时,翠姨的双脚也就立刻拾梯而上,往梦蝶独住的顶楼走了上去。
    上了顶楼,敲了敲门后,房里就跟以往一样的,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翠姨,顺手的推开了房间,缓缓的走进了梦蝶那简单而朴实的房间。
    是的,其实这些年来,无论是那些贪好美色的男人,或者是蝶园里头的姑娘,从来没人能进得了梦蝶的闺房,只除了翠姨。因此,还真是没有人会知道,若是跟蝶园底楼那金碧辉煌、奢侈华丽的景致比起来,梦蝶所独住的卧房,可真称得上是又简单又素雅。
    说它简单,是因为这面积不大的闺房里,简简单单的摆着张床,床上整齐的叠放着白色的被杭。一张简单的木桌下,简单的配上两把的座椅,而桌上,也只是摆着一只素白的茶壶和两只茶杯。
    而说它素雅,则是因为在这卧房另一端,也就是靠近房外小天台的门廓前,摆了张材质上等的深色案桌,而案桌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笔、墨、砚,和一叠整洁备用的宣纸。而在案桌的侧后方,也就是卧房的墙上,则吊挂着一幅横式的写景画。画里宝蓝色的天幕下,洁白的雪花正缓缓的飘落着,覆盖了整片大地。而这一片洁白的雪地上,有一座深色大宅远远的座落在雪地的尽头,在这座大宅前,一株株初开的红梅,是画龙点睛般的点缀着这一片仿佛世外桃源般的银白世界。
    翠姨的眼光一一的略过房里的这些摆设,穿过卧房外头,那一扇被推开的房门,在小小的天台上,终于看见了正背对着她的梦蝶。
    缓缓的穿过了房间,翠姨半倚在推开的房门上,望着梦蝶的背影,知道她又在仰看着夜空,因此,翠姨也只默默的站着,没有出声叫她。
    不过虽然翠姨没有出声叫她,但默契十足地,梦蝶缓缓的转过身来,静静的望着翠姨。
    “告诉翠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任何表态的,梦蝶只默默的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来的相处,对于她的毫无反应,翠姨早已习以为常。
    梦蝶——她一直就像是潭死水般的宁静沉寂,在她冷艳的外表下,没有人能看得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就连和她相处整整七年多的翠姨也不例外。
    不过,即使是这样,但翠姨也从没怪过她。因为她毕竟是在风尘中打滚过来的人,而且到了这把年纪,她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因此,她也就更能体会,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且决定自己的生存方式,她是这样,梦蝶也是这样,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是这样。
    不过眼看梦蝶那明显消瘦了的脸颊,翠姨就是忍不住的心疼了起来,毕竟这孩子——她可是打心眼的喜欢。“梦蝶,都已经三天了,你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知道吗?”
    这些年来,翠姨是如何的善待她、疼惜她,她当然是比谁都清楚。而她更知道,如果没有翠姨的呵护,那么恐怕她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哪还有今日倔傲、冷冽的梦蝶存在?因此十分感激的看了翠姨一眼,虽然没有言语,但她相信翠姨定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的沉默,却只换来了翠姨的摇头。她不懂,这孩子何苦这么的折磨自己?“有事叫我一声,我就在楼下,知道吗?”
    再点了点头,梦蝶目送着翠姨离开,而等房门合上后,她则缓缓的转过身去,继续对着那漆黑的夜色发呆着。
    不明白的是,都已事隔多年,为什么还让她遇上他呢?不明白的是,难道命运弄人?否则事隔多年,他——为什么还是那样的俊挺出色?而她却已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紧接着,梦蝶想起了,他在乍见自己时,眼底那抹明显的惊艳与激赏。
    惊艳?激赏?哼!对于自己曾厌恶舍弃的人,他何需惊艳?他何需激赏?
    于是眼光缓缓的落在自己的右手腕上,专注的凝望着手腕上的那只蝴蝶结,感到胸中那股澎湃汹涌的怒火,梦蝶这才猛然的惊觉到——原来,即使事隔多年后的今天,她对他的恨意却丝毫未灭。
    是的,就是他,狄扬——这个教她深深恨着的男人。
    今晚的蝶园,前来寻欢买醉的客人,似乎要比以往还多了许多,颇有一种盛况空前的感觉。而之所以会如此,原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已经整整三天不曾露面的梦蝶,据说今晚将会依例的出现,为此台下的酒客高弹几曲。
    于是乎,就为了等待梦蝶的出现,时间显得那样的漫长,厅里的酒客愈来愈鼓噪不安。而相对于其他人的嘈杂,远坐在前厅角落里的狄扬,似乎显得安静多了。
    静静的坐着在那儿,静静的看着那面白色的珠帘;狄扬并不打算和少军一样,与那些酒客们一起高谈阔论,他只想静静的等待着她的出现。
    虽然他并不愿对少军承认些什么,但狄扬自己明白,如果对她真只是简单的一时兴起,那么这三天来,她那一双冷冽的眼眸,不会一直的浮现在他的眼前;而她那一身谜样般的美艳,更不会一直兜在他的心头。
    而这三天来,最最教他想不透的是:她为什么恨他?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如此的恨他呢?
    这时,原本和邻桌直聊着天的少军,满足的回过身来,一脸的兴味盎然“喂,狄扬,你有没有听见方才邻桌廖公子所说的话啊?”
    一直以来,他就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因此更别说是要他拉长耳朵,去听那些可信度极差的小道消息。摇了摇头,狄扬简单的回答道:“没有。”
    “没有?哇,那真可惜!”说着说着,只见少军挨近狄扬的身旁,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位廖公子刚刚跟我说了好多有关梦蝶姑娘的事。”
    挑了挑眉,狄扬沉默着。
    “他告诉我说,”少军先是顿住了,然后摇了摇头,十分惋惜的叹息道:“虽然梦蝶姑娘长得天仙绝色,但挺可怜的是,她是个哑巴!”
    哑巴!她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震惊不已的蹩紧双眉,狄扬的心,竞就这么突然的一紧——好生的难受。
    他不懂!这样一个精通音律。才貌出众的女孩,怎么会是个有口不能言的哑巴呢?这难道是所谓的天妒红颜?而她——可就是为了这一份的缺陷,而芳心深锁,冷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他说,其实梦蝶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大约七年前,她和这蝶园的老鸨——翠姨,才在南京城里落地生根,而蝶园当初可就是全靠着梦蝶姑娘的艳名,才慢慢有了今天的这等局面。”接着少军连忙放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而且那廖公于还告诉我说,这七年来,梦蝶姑娘一向都只是卖艺不卖身,因此据说截至目前为止,可都还没有人曾到过她顶楼的香闺呢!”
    两眼专注的凝视着平台上那面素白的珠帘,狄扬仍只是沉默着。
    “喂,狄扬,如果依廖公子所说的那样没错的话,你想,那梦蝶姑娘可不可能还会是个”
    突然,狄扬厉声的喝阻着“少军!”
    迎视着少军一股莫名其妙的神情,狄扬并不想伪装也不想多作解释的别过头去,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而无法自欺欺人的是,之所以教他如此愤怒的原因就是,他受不了这些低俗的男人,将她当成玩物般的研究讨论,即使是连他的好友少军,他也无法忍受。
    狄扬脸上那一份严肃的沉默,看得少军是满腹疑窦,脑子里灵光一闪,少军盯望着狄扬,沉着声音的问道:“你——已经这么在乎她了吗?”
    在乎她?这种莫名而又复杂的感受,可就是在乎她吗?狄扬不明白。
    而就在少军仍想再开口的同时,只见厅里的男男女女开始鼓噪了起来。于是狄扬和少军两人几乎是立刻的抬起头来,然后就跟厅里所有的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梦蝶一步步的走下楼来,然后再缓缓的走上了平台,缓缓地为厅里的酒客投琴弄弦。
    终于又见到她——和上次一样,她冷冽的美和动人的乐音,仍是那样深深的撼动着狄扬的心。而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狄扬不明白的是,是不是因为厅里的人太多了,否则她怎么会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难道说她不知道,他是为她来的吗?
    许久后,当珠帘后的她,不疾不徐的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于是琴声的余音缓缓的散去,整个前厅里变得一片安静。
    而就在众人仍为她而沉迷不已之时,她依例的离开了平台,不过就在她上楼前,只见她示意的在翠姨身旁比划了些什么,然后就转身步上楼去,而她的这个动作,竟教这厅里所有的酒客,开始莫名的鼓噪了起来。皱起眉,狄扬不懂,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吗?
    其实在这六年多的日子以来,翠姨看过太多的男人深深的痴恋着梦蝶,而在这些男人里,无论是达官显贵也好,是纨夸子弟也罢,总之,无论对方是谁,却从不曾见梦蝶为谁动过心。
    不过这样更好,因为翠姨深知这太容易到手的女人,男人可不见得会懂得珍惜;反之,这意难到手的女人,他们可就愈是千方百计的想把她给弄上手。因此,或许是因为梦蝶的才貌,也或许是因为她让他们得不到,所以梦蝶才能教他们心甘情愿的为她一掷千金,也心甘情愿为她一天等过一天、一年等过一年。
    然而,今晚,在梦蝶的首肯,和丫头的陪同下,将有个男人能踏上梦蝶顶楼的住房。于是,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翠姨缓缓的往前厅的角落走去。而随着她一步步的往前迈近,她的眼光就更是锐利且专注,远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客人。
    她视线首先落在左边这一个身上,他出众的外表和凌人的气势,教人过目不忘。因此虽然他并不是蝶园的常客,但她却认是他,他是南京城郊狄府的少主人狄扬;而她甚至还怀疑着,梦蝶那天就是因为他而弄断琴弦的。
    而紧接着视线往右移的,翠姨开始打量着另外的这个男人。其实相较于狄扬的出色,很显然的,位于右手边的另一位形貌粗犷的男子,就显得十分的寻常,绝不足以引人青睐。
    不过,眼看着愈是接近角落里的那两个男人,翠姨心里头的疑虑就愈是加深。只因她不懂,比起这些年来,每晚为她守在蝶园里的男人,眼前这男人有什么好?梦蝶究竟是看上他哪一点呢?
    然而虽然心里想是这么想,不过在翠姨的脸上,倒也是十分职业化的摆上了个大笑脸。然后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终于缓缓的停在狄扬的面前,十分周到的对着狄扬一笑,紧接着却又只见她侧过身去,笑着对少军说道:“这位公子,梦蝶已经为您在楼上备好酒菜,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赏光上楼去坐一坐?”
    翠姨的话一说完,整个前厅,立刻响起一阵女人的狂笑声,和男人气愤的叫骂声。而就在这一片闹烘烘的叫嚷声中,一脸面无表情的狄扬,静静的望着少军那张因意外、狂喜而胀红了的脸。
    依然挺立着僵硬不已的身躯,狄扬一双深沉的眼,也依然是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狄府的大门。
    不知不觉中,夜神的脚步远了,而清晨里的第一道朝阳,穿过翠绿的树叶,然后缓缓的落印在狄扬的发梢上。
    眨了眨眼,被动的去适应眼前这道刺眼的亮光,此时狄扬的脑海里,这才猛然的发觉——怎么,天亮了吗?
    是的,天是亮了!然而眼前,狄府的大门仍是紧紧的合拢着而背后,少军的客房里,则仍是空无一人。
    这代表了,他呆站在这里,等了一夜;而少军却在蝶园里,一夜不回。
    死命的捏紧拳头,狄扬的心,是赤luoluo的淌着血;而咬紧牙根的,狄扬的身体里,燃烧着一把熊熊的、止不住的炉火。
    一夜不回!
    整整一夜,他们俩居然就这么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整整一夜,他们俩还可能会安然无事?
    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样的恨他!她明知道,他已被她摄去了心魂;她明知道,昨晚他是专程为她而造访蝶园;她更明明知道,少军是他的好友,然而她却留他过夜!
    她——就这么恨他?非得要以这种方式来折磨他?
    突然间“吱——”地一声轻响,眼前的大门正缓缓的被推了开来,而紧接着走了进来的,正是一脸倦容的少军。不过刚进门的少军,起初并没有留意到园子里站了个人,而等他关上大门,转过身来时,他这才看见远站在他卧房前的狄扬。
    虽然狄扬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儿,但身为他的好友,光是看他一眼,少军就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抑制而又几近疯狂的愤怒。而看着狄扬,少军忍不住的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无论输赢、不伤和气,咱们俩还是最好的兄弟。于是兀自的摇了摇头,少军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他对爱情的认知,简直是无知的可爱。
    可不是吗?爱情——该称得上是所有妒忌与占有欲的化身!因此即使是最要好的兄弟,眼睛里怕也容不下一颗小小的风沙。然而即使是这样,少军并不畏惧也不想逃避,缓缓的走向他。
    他停在狄扬的面前,感受着狄扬那一身腾腾的怒气,少军只扯了扯嘴角,以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说道:“看来你也为她着了魔,是不?”
    两眼盯视着少军,隔着层妒忌的面纱,此时,狄扬看不见两人多年的情谊,而人却只看见少军脸上那股讽刺的平淡。于是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见狄扬咬着牙、憋着气的开口问道:“我只想知道昨晚你有没”
    笑望着狄扬,少军只半真半假的回答道:“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死命的握紧拳头,硬生生的忍下一股想杀人的冲动,狄扬几乎是忍无可忍的低吼:“少军!”
    望着狄扬那张满是妒恨的脸庞,少军知道如果他再不说真话,那么恐怕狄扬是怎么也不会放过他的。于是换掉一脸的笑意,少军正经八百的说道:“昨天晚上,我在她房里,只不过看了一整晚她的背影,和喝了一整晚冰凉凉的冷酒。”
    狄扬只是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少军不知道狄扬究竟信不信地所说的话,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再解释,于是便转开话题,说道:“待会儿收拾好行李,我就直接回北京了。”
    在此之前,少军都未曾提过何时北上,因此他突然的想离去,也使得狄扬是不得不怀疑着,这可是和梦蝶有关吗?
    多年的交情,少军当然明白狄扬的心思,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只见少军是正经的、一板一眼的回答道;“你别胡乱猜了。你也知道镖局里不能老没人看着,因此我真的不能待太久。再说,我这一次来,主要也是想看看你和那位梦蝶姑娘,现在,两个人都看过了,所以也是该走了。”
    梦蝶!心底默默的咀嚼着这两个宇,虽然和少军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但只要一提起她,狄扬就是忍不住的会想起少军的彻夜未归;而只要一想起少军的彻夜未归,那么狄扬就是无法不嫉妒、无法当作没事般的正视少军。
    即使少军再迟钝、再大而化之,也不难知道,为了梦蝶,或许他们之间的友谊,还得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因此不想再多说的,他只是一如以往般的拍了拍狄扬的肩头,接着便默默的背过身去,缓缓的往客房走去。
    而仍伫立在原地的狄扬,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视着少军离去。多年的交情,他知道少军的为人;也相信少军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即使是如此,那股存在于他体内的妒火,却没有因此而降下一分一毫。
    当下狄扬马上做了个决定,那就是——他会找出她恨他的原因,而且他要这个女人,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他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只要他狄扬还有一口气在,那么谁也别想碰梦蝶一根汗毛。
    是的,从现在开始,他会是她的男人;而她也只会是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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