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中午。
    在蝶园僻静的后厅里,狄扬一边优闲的喝茶,一边静静的等待着。
    不一会儿,一身光鲜抢眼的翠姨,一摇一摆的推门而人,而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上,则尽是虚华而客套的媚笑。“唷!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狄少爷!真是稀客稀客!’”
    放下手里精致的茶杯.狄杨倒也客套的抿嘴一笑,开门见山的说道“翠姨.咱们明人之前不说暗话,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跟你谈一谈梦蝶的事。”
    “梦蝶的事?”只见翠姨一双精明干练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狄扬,而挂在她唇边的笑,则是更加的虚伪、谄媚。
    “我想赎梦蝶。”
    “赎梦蝶?唉唷!狄少爷,我说您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也知道,这梦蝶就好比是我的女儿一样,我哪舍得她被人给赎走呢?”
    这任谁都知道,老鸨的不外乎是钱,因此不想多费辱舌,狄扬直截了当的开口:“我看就一句话,你到底要多少银两才肯放人?”
    “狄少爷,这我也是一句话,不管你出多少银两,我都不会将梦蝶交给你的。”说着说着的,只见翠姨又是一脸敷衍的媚笑道:“唉呀,我说狄少爷,其实您要有空常到园子里走走,不也一样可以常看见咱们梦蝶了吗?”
    诱之以利不行,那么就动之以情。只见狄扬缓缓的一笑,然后是坦诚而不讳言的直接说道:“翠姨,我是真心的喜欢梦蝶,只要你肯放人,我会好好待她的。”
    然而狄扬的回答只换来了翠姨一脸的不屑。可不是吗?身在青楼里这二十多年来,男人——她看得太多了,也了解得太透彻了。想当年,当她还是个不解世事的少女时,她相信爱情,也期盼爱情;而如今,当她历尽沧桑、年华老去时,悲哀的发现,她不曾看过真正的爱情,所看到的,都只是男人低劣的欲情罢了!
    因此,就因为这一份的透彻,所以她比谁都知道,一个出身青楼的女人,无论她再怎么样的洁身自爱,都仿佛注定了这一辈子,只能当男人一时兴起的玩物罢了。因此说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在她的眼里,这些个动听的字眼,不过是这世间男女,自欺欺人的短暂谎言罢了!因此丝毫不领情的,只见翠姨缓缓的支起身来,完全不再搭理狄扬,一摇一摆的往门口走去。
    “翠姨!”猛然回转过身来,盯着狄扬,翠姨一反方才的谄媚,漠然而冷硬地说道:“狄少爷,不妨告诉你,这开口跟我赎梦蝶的人,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因此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狄扬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则是一抹不容反抗、紧决的神情。“不过很可惜的是,我是绝对不会死心的。”
    翠姨倒也是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一双锐利的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你这是在向我挑战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也许我狄扬并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想赎走梦蝶的人,不过,我将会是唯一带走梦蝶的那个男人。”没有回答,翠姨再看了狄扬一眼,接着便带着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快步离去,只空留狄扬一个人,直挺挺的仁立在整个寂静的空间里。毫不以为忤的,狄扬只淡然的一笑,当然,他是不会放弃的。
    今晚,就如往常一样的,在蝶园的前厅里,依旧是满堂的寻欢客。而那些个自梦蝶手指底下飘出来的乐音,也是一样的高低起伏、扣人心弦。
    而其实如果仔细的用心感受,就不难发现,今晚的乐音,是浮动而又极为不稳定的。而如果再仔细的一瞧,远从坐在珠帘后的梦蝶,就更不难发现,今晚的她,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似乎没有以往那样的冷冽;而一张艳丽的俏脸,也仿佛是少了份傲气,多了些浮躁与不安。
    然而,急骤的停下抚弄乐琴的双手,深深的吸了口气,在台下一片激赏与愕然的轻呼声中,梦蝶毅然的站起身来,不理会翠姨那双困惑而探索的眼,一转身,飞快奔上楼去。
    这反常的一切,翠姨默默的看在眼底、放在心里。而缓缓的半侧过身去,她的眼光略过厅里那些个红男绿女,最后落在角落的那一桌客人身上。
    她当然认得他,他可不是别人,他是每晚都会依例守在这儿,已经连续整整一个月的狄扬。
    匆匆的奔回房后,立刻反手关上房门,贴靠在门上,面对着眼前一屋子的宁静,但很悲哀的是,她的心并不平静。
    一个月了,自从上次她请那个男人上楼的那一夜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每晚都会她出场前不久,准时的到达蝶园,然后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等她出现。虽然他是静静坐在角落里没错,但每当她一出现时,她就会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眼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的盯视着她。
    是的,她知道,当她缓缓的步下楼时,他看着她;当她隐身在珠帘后时,他看着她;当她专注的抚琴弄弦时,他看着她;甚至当她背身离去时,她还是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身后的他,仍是目不转睛的凝望她。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当她是什么?他私人的禁肉吗?
    怎么,还是他以为,只要他每晚都到蝶园里来,那么她就会感动得涕泪俱下?或者是他只要这么故作深情的看着她、守着她,那么她就会对他投怀送抱,甚至乖乖的让他赎身吗?
    作梦!他简直就是痴人作梦!这些年来,像他这样迷恋上她的男人,简直是不计其数。因此,她才不在乎他是怎么样的看她,她也不会就这样被感动的;当然,她更不在乎他打算在蝶园里耗多久.她才不在乎!
    是的,她何必在乎呢?对于他,她本就不该在乎的,再说这她要愈是在乎,不就愈是称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吗?
    于是乎,许久后,只见梦蝶原本紧拢着的眉心,逐渐的舒展了开来;而再缓缓的调整好紊乱的心绪,一颗原本波动的心,更是立刻的定了下来。
    最后,只轻轻的抿嘴一笑,她——又回复了惯有的冷冽。
    南京城外“静心庵”
    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
    位于“静心庵”后不远的山脚旁;零零落落的散布着一片面积、大小等不一的坟墓。
    而这个地方、这个时刻,几乎是没人会到这里来,只除了——她。
    缓缓的蹲下身来,再缓缓的取出一束整齐盛开的小白菊,只见身着男装、未施任何脂粉的梦蝶,恭敬不已的将手里的小白菊,轻轻的放在眼前的坟墓上。
    侧蹲在眼前那小小的、并不起眼的坟墓前,双手轻抚着那块空白无名的墓碑,此时,梦蝶的嘴角轻轻的往上扬,而在梦蝶那张素净的小脸上,则尽是一份难得的平静与温和。
    在这一片空旷灰蒙的天幕下,时间静静的流逝着,四周充斥着一片无声的死寂,只除了
    抚着坟上的墓碑,感受着墓碑上的纹理,叹了口气,梦蝶轻轻缓的启开双唇,低语道:“我又来看你了!又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又过去了!
    “其实你算过吗?我们来这儿都快七年了。是的,都七年了!好漫长、好难熬的段日子,不是吗?”
    当然,此时此地,没有人能回答她,只除了那一阵阵细微的风吹声。
    侧着身子倾向前去,梦蝶的脸颊缓缓的贴上了那冰冷的墓碑,而一双圆亮的眼睛,则是迷迷蒙蒙的诉说着一股道不出的幽怨。“你知道吗?我总是常会想起以前的那一段日子,想起咱们家乡飘落着的白雪,想起咱们家园里那盛开着的红梅,更想起了,你曾是那样的疼我、爱我你是那么样的爱我
    “最近我总是忍不住的想着,也许我们可以回家去,我们就只守在那儿,哪儿都不去,你说好不好?”
    能回答她的,依旧只是那一阵阵的风声。缓缓的垂下眼睑,只见两行清泪是脆弱的、无助的滑下她的粉颊,然后纷纷的跌落在那小白菊的花瓣上
    而就在梦蝶哭得哀哀切切时,她的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的,竟直挺挺的站了个男人——狄扬。
    整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狄扬简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可不是吗?这些时日以来,在狄扬透过各种管道、用尽所有方法的打听下,终于得知一向在蝶园里深居简出的梦蝶,总会在每个月初一的清晨,也就是这个时候,静悄悄的离开碟园,到城外的“静心庵”上香。然而在一路跟踪她而来之后,狄扬可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梦蝶的目的地竟然会是这里。而最最想不到的是,他竟会在这儿,亲耳听见她那有如黄莺出谷般的嗓音,低头喃喃的自语着;然后亲眼看见她退下所有的孤傲,哭得如此沉痛、哀伤。
    原来她——竟然能说话!
    原来她——并不是哑巴!
    可不是吗?一直是哑口不能言的她,为了这坟墓里的人,竟就这么的伏在墓碑上,喃喃低语、轻轻哀诉;而一直是孤僻冷绝的她,此时,也为了这坟墓里的人,更是哭得凄凄怆怆、泪如雨下。
    视线立刻往旁一移,狄扬目不转睛的盯视着眼前这座坟墓,和坟墓上那块空白无名的墓碑。这坟墓里的人,究竟是谁?而这无名的墓碑,究竟又是为谁而立的?可是她心仪的男人?还是早有盟约的爱人?或者根本是她那命薄的丈夫?
    静静的凝视着她弧线优美的侧影,狄扬的脑子里,反覆不停的思忖着。而眼里,愈是看着她那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狄扬的心底,就愈是有一把猛烈的炉火,止不住的燃烧了起来。
    缓缓的、一步步走向她,他不知道她在发现他之后,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只知道,此时、现在,他就是非得要弄清楚,埋在这坟墓的人,究竟是谁?
    虽然她低垂的眼帘遮去了她所有的视线,虽然她是一直沉溺在自己的哀伤里,但是当身后那一股沉重的压迫感,无声无息的靠近时,梦蝶立刻止住哭泣,立刻转过身来,张大眼睛的望着来人——
    狄扬!
    根本都还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随着他一步步的接近,梦蝶竟只能是惊愕的、呆若木鸡般的盯望着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终于来到了梦蝶的跟前,半蹲下身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凝望着她,狄扬忘了所有的妒恨,不舍而又动容的看着梦蝶那红肿的眼、泪湿的脸。缓缓的伸出双手,狄扬万般怜惜的为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水。
    仰望着狄扬,就这么一瞬间,梦蝶几乎是被狄扬眼底那一份不舍给眩惑了,更被狄扬那双为她拭泪的手给眩惑了。但,也几乎是同时的,只见梦蝶眼底的眸光一闪,立刻一把拍掉了狄扬的手,也拍掉了自己那一闪即逝的眩惑之情。
    “梦蝶——”
    抿着张小嘴、冷着张俏脸的站起身来,反手奋力的推开狄扬,梦蝶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的,转身扭头就走。
    不过狄扬可不打算让她就这么什么都不说的走了,先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张双手,用力一揽,无论她是如何奋力的挣扎,狄扬硬是不肯松手,牢牢的抓住梦蝶的双臂,将她扭动的身子给固定在自己的怀抱里。“告诉我,这坟墓里的人是谁?”
    比力气,梦蝶知道自己是绝对胜不过他,她只是紧抿着双唇。穿着张脸,冷冷的、默默的瞪视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你明明就不是个哑巴,不是吗?”
    梦蝶仍是一个字也不说。
    先是收缩双臂的将她的身子兜紧一点,然后再出手扳回她的脸,狄扬单手指着眼前的坟墓,然后强压下心中的妒火,憋着气的又问道:“这坟墓里的人,值得你为他开口。值得你为他泪流满腮;我的好友少军,更值得你为他房间大开。而我呢?你告诉我,我在你的眼里,究竟值些什么?”
    缓缓的拉开了嘴角往上一扬,一抹近乎冷酷的笑容挂上了梦蝶的优美的唇瓣。“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值。”
    咬紧牙关,狄扬的体内燃烧着一股几近疯狂的怒火。“为什么?就因为你恨我,是吗?”
    依旧是冷冷的望着他,梦蝶沉默着。
    缓缓的又俯身向前,在两人几乎是零距离的状况下,狄扬再也忍受不住的逼问着她道:“为什么恨我?在此之前,我们俩根本是素未谋面,不是吗?因此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呢?”
    无论狄扬说什么,只见梦蝶仍只是绷着张脸,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虽然说两个人现在几乎是眼对眼、鼻对鼻、身子对身子的贴靠在一起,也虽然说靠在怀抱里的,是一具玲珑有致的身躯,但一点都不觉得可喜的,狄扬搂着她,竟只感觉到一股冰凉凉的冷意。
    是的,除去人体那基本体温外,此时怀里的她,浑身上下可是又冷又硬得像块冰一样。于是缓缓的放开她,仔细的审视着她,狄扬忍不住的想:一个人,如果要失了心,没了魂,甚至连最基本的感受能力都没有,那么即便她是如何的美艳动人、风姿绰约,都只是具美丽的空皮囊罢了。
    一样静静的凝望着她,然而不一样的是,所有的愤怒与妒忌,悄悄的自狄扬心里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份深深切切的怜惜之情。可不是吗?将心比心,如果要不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切身之痛,否则有谁愿意当个哑巴?有谁愿意失心掉魂?又有谁会忍心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然而不明白的是,能教她心甘情愿封口又封心的,会是什么样的难言之隐?或是什么样的切身之痛呢?而她——又何苦这样的折磨自己呢?
    于是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放柔了态度,怀着一股异样的、不可知的情愫,狄扬轻轻的低唤道:“梦蝶!”
    被动的回望着他,梦蝶在他的眼底眉梢,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对她的怜惜与不舍。于是仿佛是回应他的情意,只见梦蝶的嘴角缓缓的往上一扬,紧接着挂上唇边的,却也依旧是一抹残酷而嘲弄的冷笑。
    对她而言,他的怜惜与不舍都来得太迟了!因此,她既不感动,更不领情。
    而就在这个时候,梦蝶远远的看见,翠姨的贴身保镖平叔正飞快的朝这儿跑了过来,因此趁着狄扬一不留神之余,梦蝶立刻机警的一闪身,朝着平叔的方向快跑而去。
    在自己都尚未来得及反应前,狄扬便眼睁睁的看着梦蝶自他身旁溜了开去。于是愕然的、有些措手不及的连忙转过身来,眼前,便只见蝶园那身手矫健、壮硕的保镖,像座山似的矗立在他面前;而一身男装、娇小的梦蝶,则是安然自在的躲在保镖的身后,两道清亮的眸光,直直的盯望着他。
    虽然那保镖动也不动的挡在两人之间,但狄扬仍是不死心的追问着梦蝶道:“为什么就这么恨我?”
    一样没有回答他,梦蝶的脸上,一派的冷然。
    而这时,挡在他们两人间的平叔,一脸蛮横的瞪着狄扬,对着他身后的梦蝶说道:“小姐,你先回去,这个人由我挡着就行了。”
    算是回答的轻哼了一声后,梦蝶立刻一转身,只见她那娇小、纤细的身子,快步的朝来时路跑了开去。
    而仍呆立在原地的狄扬,目光仍忍不住的追随她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完会的消失后,才缓缓的调回自己的眼光,静静的望着身旁那孤立坟墓。
    于是十分痛心的发觉,她——肯为这坟墓里的人,哭红双眼;然而却不肯为他,回头再看一眼。
    即使是单单的一眼,她竟也不肯!
    夜里,不知怎么的,竟下起了淅沥哗啦的大雨。
    而蝶园的顶楼,投身在滂沦的大雨中,梦蝶任那冷冽的雨水,又猛又烈。毫不留情的吹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僵直着冰凉的身躯,透过挂满水珠的眼睫,梦蝶的视线远远的落在前方,情绪不稳的望着那片由千百个雨点,交集而成的雨网。而那雨网,错综复杂的厉害,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乱!乱!乱!
    “梦蝶!”
    先是意外的一愣,紧接着立刻收敛起紊乱的思绪,梦蝶缓缓的转过身来望着正站在她房屋里的翠姨。
    远远的看着全身早已被淋湿了的梦蝶,翠姨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比谁都清楚,梦蝶最不擅长的一件事就是——爱惜自己。于是皱起眉来,翠姨无可奈何的连忙说道:“快进房里米,翠姨有话问你。”
    只微微的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违背翠姨的,梦蝶听话且顺从的缓缓走了进来。不一会儿,站在房门外,翠姨的跟前,梦蝶就像是只刚被打捞起来的落水蝴蝶,全身上下都还湿漉漉的正滴着水。
    一把将仍站在原地的梦蝶给拉进屋里来,关上房门后。只见翠姨开始满屋子的翻找着,于是不一会儿,一件件保暖而干爽的衣物堆满了翠姨的双手,翠姨不停的叨念着:“怎么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还不快先把这一身衣服给换下来,否则待会儿你准会着凉的。”
    先是默默的看了翠姨一眼,梦蝶默默的收下衣物,背过身去,默默的开始褪下身上的衣服。
    随着梦蝶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褪了下去,翠姨默默的看在眼里,赞赏在心里。
    梦蝶——的确是值得那么些男人迷恋不已!
    可不是吗?此时,烛光下、衣衫尽褪的她,一头乌黑。湿漉的长发,随意的服贴在她清丽的小脸上,浑身雪白平滑的肌肤,就好比是婴儿般的细嫩;而那不至于太过丰腴的胸、臀,和纤细的小柳腰,可又是个女人的完美比例。
    因此,以审美的眼光而言,别说是男人,就连翠姨,一个道道地地的女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体,有谁不欣赏!谁不爱呢!
    套上最后一件衣物后,梦蝶转过身来,难得的缓缓开口说道:“谢谢翠姨!”
    翠姨随手拿起一块干净的布,走上前来,擦拭着梦蝶胸前的长发,随口问道:“刚刚阿平告诉我,早上你出门的时候,那个叫狄扬的跟踪你,是不是?”
    梦蝶只是沉默着。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这件事?还有那个叫狄扬的男人,究竟跟你是什么关系?”
    翠姨的话,就好像是一记鞭子般,狠狠的抽打在梦蝶的身上。只见梦蝶娇小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而一张原本就过分白皙的小脸,此时又更刷白了许多。但抿着嘴的,梦蝶丝毫没有预警的兀自转过身去,背对看翠姨,她依然只选择了沉默。
    “梦蝶”
    也许是基于一种逃避的心态,只见梦蝶有些激动往前移动了几步,拉开了自己与翠姨间的距离。而在好一阵僵持的静默后,仍是固执的背对着翠姨,只听见梦蝶那不平稳的声音,力持镇定的回答道:“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之间根本就毫无关系。”
    虽然看不到梦蝶的神情语态,但翠姨直觉的知道,她并没有说实话,而且也不打算开口说实话。
    她——依旧是一泓的死水,而也许偶尔水面上会因为风而泛起些涟漪,但很快的,它会立刻趋于平静。因此你所看到的,总是它沉寂的一面;而真正惊人的逆流、潮涌,则是深深的藏在水底深处,你永远也看不到。因此对于梦蝶,翠姨只知道,除非有一天,梦蝶能真正的敞开心扉,否则是任谁也帮不了她的。
    不过很显然的,这一天仿佛仍是遥遥无期的,于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翠姨不再多说些什么,只默默的走出房去。
    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梦蝶知道翠姨已经离开了,因此松了口气,梦蝶缓缓的又往前走去。尔后,半倚在门前,梦蝶的目光静静的又落在房门外。
    雨,还是淅沥哗啦的下个不停。
    所谓的“哑巴”——全都是别人谣传而来的,而她当然不是哑巴,她只不过是不想开口、又不想解释罢了。今天让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是暗自窃喜?还是大肆的宣扬?
    不过她倒不在乎他打算怎么样,眼前,最最教她在意且心烦的是,对于他那无所不在的存在感,她真能当没事般的继续下去吗?
    兀自的摇了摇头,不,她不想自欺欺人,因为如果她真能做到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的话,那么翠姨今晚就不会这样破例的追问着她。
    是的,何不承认呢?对于狄扬——她就是无法心平气和的,当他只是另一个贪婪的酒客。而至于为什么无法心平气和的原因,她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那是因为她恨他——她是这样深信不疑的想着。
    而也同样的因为她恨他,所以她才无法忍受他的出现、他的所有一切!是的,她真的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因此,她得想个办法,好让他死了这条心,让他不再踏上蝶园来,甚至最好让他永远在她眼前消失为止
    眼光缓缓的落在左手的手腕上,梦蝶轻轻的抚弄着腕上那只黑色的蝴蝶结,无意识的眺望着远方,她的思绪意识漫无目的的飘浮着。
    眼前那不断倾落而下的雨,竟教她想起了家乡的雪。
    叹了口气,突然间的,梦蝶竟是好想、好想再看一看家乡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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