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跟你儿子都嫉妒我,嫉妒我风度翩翩,英俊潇洒。”隋良来劲了,他一手抱住门栓,回头说:“你不认错也行,你承认我风度翩翩,英武不凡。”
    “行行行,你风度翩翩,你英武不凡。”赵西平绷不住了,他笑着说:“这下能出去了?”
    隋良哼一声,得意地甩了甩膀子出门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接着,厨院里响起隋良的说话声。赵西平摇了摇头,隋良现在的性格跟小时候大为不同,说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爹。”小崽挪步过来,走近了,他一蹦一跳地拽住赵西平的手,害羞地小声问:“我是不是风度……风度……风度不凡?”
    赵西平大笑,他拖着儿子的胳膊往上一提,单臂抱住他,说:“是风度翩翩和英武不凡。”
    小崽羞恼地哼哧哼哧叫,还不忘执着地问:“那你说我是不是?”
    “你跟你舅舅一样。”臭美还爱炫耀,爱极了自己的皮囊。
    小崽误会了,他以为他爹说他跟他舅舅一样,又风度又英武还不凡,他美滋滋地揽着他爹亲一口,说:“爹,我信你。”
    赵西平擦去脸上的口水,他伸手弹了弹小崽的鼓肚皮,小孩的肚子像□□肚,饿不饿都是鼓的,一弹一声响。
    小崽大方地搂起衣摆,让他爹可劲弹。
    “儿子——”赵西平摸摸小崽的肚子,听他稚声稚气的应一声,他又摸摸他的脑袋瓜,在无人窥视的黑夜里亲了下孩子的额头,曾经那个一丁点大要把屎把尿的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
    “小崽,谢谢你。”赵西平感慨万千。
    小崽疑惑,他喊一声,狐疑地问:“谢啥?”
    “谢你来当我和你娘的孩子。”赵西平拉下他的衣摆,说:“今晚跟我睡,不跟你舅舅睡了。”
    小崽没意见,隋良更没意见,他还气外甥伙同姓赵的欺压他,巴不得抛下这个小白眼狼。
    小崽跟他爹腻腻歪歪睡一晚,等天明了,他爹又变得寡言少语。
    赵西平交代两句就骑着骆驼进城当值了,小崽望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扭过头看着紧锣密鼓打点行囊的客商,一个人坐在树下发呆。
    大黑狗舔着嘴走过来卧下,大壮端着一盆酸菜也过来了,他坐在小崽旁边,一声不吭地忙活着洗酸菜。
    二黑挎着筐牵着骆驼路过,他嘱咐一声:“大壮,看好小主子,你俩就在客舍这边玩,别跑远了,不能跟着商队走。”
    小崽回神,说:“我爹让你给我摘胡豆回来,我要剥豆子晒豆子,等我娘回来烙豆饼。”
    “行,我晌午挑两筐回来。”二黑牵着骆驼走了。
    二黑走后不久,赵小米带着阿宁赶着二十头骆驼来送粮草,阿宁看见表哥,他屁颠屁颠跑过来,献宝似的掏出一盒幼蚕。
    “蚕不是结茧子了?”小崽疑惑。
    “又捂的。”阿宁小声说,“哥,我摘桑叶。”
    小崽起身跟他过去,他一动,大黑狗和大壮都跟着动。
    老牛叔坐在河边刷鞋,听到动静回头看一眼,扯着嗓子说:“不准靠近河边啊,谁靠近河边谁挨打。”
    阿宁害怕没牙还少只手的老头,所以每逢来客舍他都提着心,若是没人陪着,他宁愿站在荒野地挨晒也不靠近。这下猛不丁看见老头的脸,他吓白了脸,蚕盒塞给小崽,他扭头就跑。
    小崽的注意力在桑果上,手上多个盒子,他扭头望着跑得像兔子一样的表弟,大声喊:“弟弟,你吃不吃桑果?我会爬树。”
    “嘁,胆小鬼。”老牛叔嗤一声,他自言自语说:“别吃桑果了,他就是吃虎胆都不中用。”
    小米望着又缩回她腿边的孩子,见他面色惶惶,哪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有些失望地叹一声:“你怎么就不随我?”
    阿宁无措地扭着手指,他望着离开的路,说:“娘,我想回去。”
    赵小米没搭理他,她去跟客商交割粮草,听他们抱怨经常找不到她的人,她只得赔笑,承诺以后除了一早一晚都待在客舍这边。
    小崽已经爬上桑树了,才两年的桑树,枝干不粗,也只经得起两三岁的小孩攀爬,他跨坐在枝桠上,揪枝头最嫩的叶子喂小蚕,摘到半红半紫的桑果,他吃一颗,再留一颗揣小兜里。
    阿水端着脏衣盆过来,她站树下问:“摘多少桑果了?”
    小崽比出一个巴掌,又缩回两根手指。
    河边的四棵桑树从发芽那一瞬就承担着过重的使命,四棵桑树要养活大几百条蚕命,桑叶摘了长,长了摘,哪还有余力结果。更何况桑树下来来往往的不是人就是骆驼,能留下几颗红果子全凭运气和良心,要不是顾着还有个小孩盼着吃桑果,桑果不等发紫就摘光了。
    粮草交割完,宋从祖带着家仆赶来五十头骆驼,赵小米给他腾地方,她赶着骆驼来河边喝水,顺便强揪着阿宁过来。
    阿宁一看见老牛叔,他就吓得走不动路,偏偏他还一直盯着,老头的嘴巴一动,他就吓得哇哇大哭。
    “爹,你别吓他。”阿水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开口阻拦一下,她皱眉看向老头,训道:“你知道他害怕你,你还冲他张什么嘴?”
    “我出口气不行?”老牛叔不服气。
    “少歪扯。”阿水推他离开,“小崽他表弟才两岁,他懂什么?你别跟他怄气。”
    “老牛叔,对不住啊,我家这个是胆小鬼投胎。”赵小米歉意地说,“他再大点就好了。”
    “小崽一两岁的时候也没怕过啥,你好好教教娃。”老牛叔嗤一句。
    阿水捶他一下,老牛叔嚷嚷她打他做什么。
    赵小米丧气地低头,她蹲下问:“我牵着你,你还怕什么?”
    小崽从树上滑下来,他走到阿宁旁边抱住他,“不哭不哭,哥哥给你吃桑果。”
    大壮也过来了,他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就蹲在地上看着。
    阿宁渐渐止住了哭声,他接过桑果小口吃,脸上还挂着眼泪,眼里又有了笑。
    “给,你的小蚕。”小崽又把装满桑叶的蚕盒还给他,说:“你明天再来……”
    “不不不。”一听还要再来,阿宁不要蚕盒了,他投向赵小米怀里,又带着哭腔说要回家。
    赵小米恼了,她扬起巴掌要揍孩子,下一瞬被小崽抱住手,她还挨了一眼瞪。
    “呦!你瞪我做什么?”赵小米好气又好笑,“你还敢瞪姑姑了。”
    小崽又横她一眼,气冲冲说:“你坏。”
    “我怎么坏了?”赵小米心里的恼意散了,她饶有兴致地问:“你弟弟不该打?他忒折腾人,怕这怕那,人家又没打他又没咬他,哭什么哭。”
    小崽听不明白,他挺着小胸脯极认真地说:“我娘就没打过我,你也不能打阿宁。”
    “那是你听话。”
    “阿宁也听话。”小崽给阿宁擦眼泪,说:“你亲亲他,亲亲他就不哭了,你看,我抱他,他就不哭。”
    赵小米面上的漫不经心没了,她轻叹一声,揽过胆小如鼠的儿子,又看着一脸赞许的侄子,她觉得好笑,心里又觉得惋惜,自己的孩子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
    她问:“我还坏不坏?”
    小崽昂着头不吭声,阿宁却是认真地摇头。
    “还是我儿子好。”赵小米有些心酸地笑,罢了罢了,她比不过她三嫂,黄连正比不过她三哥,她又怎么能强求阿宁比过小崽。
    “你娘什么时候回来?”赵小米问。
    “九月中旬。”小崽还记得昨夜的话,他蹲下来贴着赵小米,捧着脸高兴地说:“姑姑,我娘给我买了好看的衣裳,又薄又凉,我穿上又、又刮风、刮风……”他想不起来那话是怎么说的,只好望着天思索,“刮风……英……”
    “阴天?”赵小米接话,“你穿上怎么刮风又阴天?要变天?”
    “不是,就好看。”小崽斜她一眼,气鼓鼓说:“我爹就懂,我去穿给你看。”
    “行行行,我看看你娘给你买了什么了不得的衣裳。”赵小米牵着阿宁跟过去。
    而被人惦记的隋玉刚渡过大河,她正在河边买干鱼,打算给孩子带回去开开眼,见见黄河大鲤鱼。
    第259章 回家
    一个面色黝黑的壮年男人靠近,隋玉警惕地回头,她打量他一眼,面生,是不认识的人,她疏离地点下头,付完钱就准备离开。
    “稍等一下。”男人有些急躁地喊住她,他跑到隋玉面前,面带无措地问:“你是个女人?你不是男人吧?”
    “做什么的?”青山扛着干鱼箱子折返回来,他挡在男人面前,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我、我是老栓的儿子,我爹前年在这儿摆渡,他说他结识一个女商人,说帮他打听关外有没有治腿疼的偏方,是不是你们?”男人后退一步,解释说:“我没恶意,就是觉得这个女掌柜有点像我爹话里的人,我过来问问。”
    隋玉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事,她从青山背后走出来,说:“是我,我们去年出关了,不过在关外没遇到医者,也没寻到相关的偏方。”
    男人面上浮出失望之色,他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过来问问。”
    说罢他就要走。
    “老叔身体可还好?”隋玉问一句。
    男人摇头又点头,“就是腿疼,天晴的时候好点,阴雨天的时候疼得吃不下睡不着,疼狠了恨不得把腿剁了。不过也没事,做我们这个行当的,老了都有这个毛病,挺挺就过去了。”
    隋玉能理解,她奶也有风湿病,一旦疼起来,整夜整夜睡不着,那时候就靠她在外打工的爹妈逢年过节买回来的膏药缓解疼痛。她印象中,乡下治风湿的偏方多是药酒,还有用蜜蜂蛰的法子驱寒的,至于可不可行,她无法担保。
    见男人撑着羊皮筏子渡到河中间,隋玉跟青山也回到商队里。
    “怎么回事?”宋娴问。
    “前年渡我们过河的船夫你还记得吧?他因为常年在河上周转,腿有寒气,一变天就腿疼。”见宋娴点头,隋玉继续说:“我不是承诺他去关外打听打听偏方嘛,刚刚那人是他儿子,他过来问一句。”
    “两年了,还记得啊?”宋娴问,“有病去看大夫啊,他们摆渡的人挺赚钱的,又不是看不起大夫。”
    “寒病不好治。”陈老接话,“我认识一个人也有这病,京中的大夫都治过,都没能给他治好。”
    “那有没有缓解疼痛的法子?”隋玉问。
    陈老想了想,说:“喝虎骨酒或许是有些用的。”
    隋玉左右看一眼,指着青山说:“你折回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尽快赶上来。”
    青山应是,他骑着骆驼扭头往河边跑。
    “虎骨酒不好得吧?”小春红说。
    “好不好得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隋玉摇头。
    穿过山林,抵达洪池岭的山脚时,青山追了上来,“我把话跟那男人说了,他摇了摇头,他说他们没听说过这个东西。”
    隋玉没接话,她望着眼前的峰峦,说:“走了,翻过这座山就到河西了。”
    已经走熟了的路,除了陈老还满目新奇,其他人心里已经没什么波动了。陈老望着天上的云、山顶的雪、翱翔的鸟、登山的羊的时候,奴仆们望着脚下的路和石缝里的草,开花的野韭菜、叶子发黄的野蒜、兔子啃过的萝卜菜等等,赶路之余,他们还兼顾挖野菜。在地势平缓的山谷,他们骑在骆驼背上择野菜,遇到清澈的河水再清洗干净,夜晚歇息的时候,这些野蒜头和削过的萝卜头混着肉丝粗硬的野猪肉炖一锅,若是晚上炖不烂,早上一定能炖烂,早晚总有一顿能吃饱肚子。
    攀到峰顶穿行山谷的时候,陈老望着矗立在远方的土黄色城墙,说:“在河西没被收复的时候,我朝跟匈奴就是以洪池岭为界。”
    大伙都累得半死,只有他轻轻松松骑在骆驼上没受徒步之苦,故而没人搭理他的回忆往昔。
    “当年冠军侯攻打匈奴走的就是这条路吧?”陈老自顾自说。
    隋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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