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事后, 祁北南未再行为难鲍主事,两人各司其职,倒也还算融洽。
    过了些日子, 京城里落了雪, 终日里头更是冷寒了起来。
    这日祁北南休沐,窝在宅子里头与萧元宝一起侍弄兔肉汤锅吃。
    两人一早顶着严寒去市场上选买了几斤鲜嫩的菜秧子家来,炖上暖呼呼的羊肉汤锅,预备涮嫩菜叶子。
    冬月里头的菜样不丰, 终日里也就些萝卜菘菜和冬葵。
    寻买了些萝卜细秧子菜,也只它吃口嫩,这进了雪季里, 后头想买嫩秧子菜吃可就难了。
    在京城这头住着, 京郊上没有自家的田地, 要想吃口好菜, 还真是不如以前在县城里便捷。
    住村子里的时候自是没得说, 便是搬去了县里, 田恳隔个三五日就要送些新鲜瓜菜和鸡鸭鱼来, 几乎用不着他们再去市场上买甚么菜吃。
    不过京城到底繁荣, 甚么菜肉都买得到,只要肯用钱。
    猪羊肉自不必说, 甚么鹿肉、驴肉和牛肉运气好都买得到。
    像是地方上哪里能买上驴肉和牛肉吃,这些耕耘的牲口, 朝廷不允许私自宰杀了吃肉。
    京城的肉市上却有正规的摊子能买到,那些自然死亡的驴子大牛, 会送到专门的摊子上。
    萧元宝听了一耳朵, 这些驴牛还得过官府的手续,总之能摆上摊子, 程序繁复。
    为此,价格便甚是高昂,一斤能卖到五六百个铜子儿。
    多也还有价无市,去得迟了,人家就卖了个干净。
    两人吃个鲜,咬了咬牙一样买了半斤。
    片成薄薄的片儿,与嫩菜一般涮着滚汤吃。
    灶屋那头正是热闹。
    萧元宝掌勺做羊肉汤,祁北南剥蒜。
    妈妈片肉,红棠在一头用温水洗菜,文哥儿则在灶下烧火。
    在门房看门的秦缰跳着脚跑进来:“郎君,外头来了个房牙,说是想见您。”
    祁北南扬头问道:“哪里来的房牙?可是之前引我瞧宅子的那个?”
    秦缰点头:“正是他咧。”
    “莫不是物色到了新的宅子,前来说与咱们听,要引去瞧?”
    萧元宝也道了一声。
    祁北南将手里的蒜放进了碗碟里:“我去瞧瞧。”
    萧元宝道:“洗个手再去,一手的大蒜味道。”
    祁北南依言用香胰净了手再行前去,教秦缰把人引去偏厅上,弄盏子茶给他先吃着。
    待着祁北南过去的时候,那裹得厚厚的房牙,茶已经用了半盏了。
    见了人,连忙与祁北南做了礼。
    “这冷的天儿,你上门来可是有要紧事情寻我?”
    房牙恭敬道:“本不当来打扰,只想着上回郎君与哥儿瞧中的那处宅子有变动,故此来与郎君说一声。”
    祁北南道:“你且说来听听。”
    这京都城里开了宵禁,夜间可真是热闹得很。
    那处宅屋,本就距离外头的道儿不算太远,以前夜里间也不觉吵闹,只这夜市开了,外头的街市通宵达旦,宅屋那头便不如以前宁静了。
    祁北南跟萧元宝看中的那处宅子属实不差,两人当时嫌价高了不曾定下来,随后没几个日子就有位喜爱风雅的老相公也给看上了去。
    老相公是爽快人,很快就缴纳了定金与房牙。
    本也当是板上钉钉了的事情,不想宵禁开了,老相公晚间在夜市上吃了消夜乍起心思去宅子那头瞧瞧,这一去发觉宅子也忒不安静了。
    他心中生了不满,寻着房牙,嚷着要退了宅子。
    心中又想要回定金去,还闹了好些日子,最后协商下来,退还了他一半的定钱。
    房牙如实说来,他认得祁北南,知晓他的身份,不敢轻易欺瞒。
    原是因着探花游街那日,他在街上见过穿着红袍骑着高马的探花郎。
    “而今那头的确是不如先前宁静了,不过也并非十分吵闹。那老相公嫌喧嚷,也是因着年纪大了,夜里受不得一丝风吹草动,他要一处安宁的宅子养老。”
    房牙道:“与宅子的主人家说了夜市的事儿,他尤为通情达理,愿意舍些价钱。”
    祁北南闻言,心头起了些兴儿。
    不论年轻还是年纪大的,也都尽可能的想寻个安静些的宅子。
    否则终日里头的喧嚷,如何能够安心睡眠。
    不过那处宅子因夜市而吵闹,算不得甚么大事。
    他参与了夜市规整选址的事宜,工部已然差不多将位置敲定在外城及其内城边缘的几处位置了,他们看的那处宅子并不在其间。
    这些事,若非主事之人,自是不晓得的。
    祁北南问道:“那现在那头是个甚么价钱?”
    “房契的主人愿意再降一百贯,也是想着快些出手了去,开了年好还乡。”
    祁北南张口即道:“你且去转传我的话,八百贯。若成,可迅速过房契,我定不毁约。”
    房牙听祁北南一开口便绕了这许多的银子去,哪里能轻易应下,只觉撞了狠人。
    “如此,小的便前去问询一番,只是这价格实在贱了些,只怕房主不肯,还请郎君心头有些准备才好。”
    “无妨,买卖不成是常事。”
    待着房牙去了,萧元宝在灶屋里忙完,解下围裙儿,也想听听房牙来说了甚么。
    先前因着价格,宅子的事情搁置了去他也没再想,这房牙登门来,倒是又勾起了他的心思。
    待他过去时,人却已走了。
    祁北南便与他说了房牙前来的缘由。
    “你瞧得中那处宅子,若是这回价格合适,倒也能定下来。”
    祁北南道:“毕竟合眼的宅子要靠缘分,并非是总能有合适的。”
    萧元宝教祁北南说得有些心痒,那处宅子能买下当然是好,只不过他不免又忧心:“可你将价格还得如此低,已然是内城中二进宅的最低价格了,只怕教人一口拒了去。”
    “若你与人交底儿,一来就是个高价格,那头只会想着要更高。如此也是为着先降低些房主的期待。”
    萧元宝默了默,倒也是这番理。
    也是因着他欢喜那处宅子,总觉着价还太低,怕了人家不肯。
    没过两日,房牙又过来了一趟,果真那头不肯如此低价。
    言是不差钱的主儿,宅子便是放着也无妨,还是要寻有缘人,而非是一味压价钱的人。
    却又言,若是肯出个九百贯,他们也图方便,就让与他们了。
    萧元宝心中好笑,说不差钱儿不肯卖,却又还是想要多一百贯去。
    那这究竟是差钱儿还是不差钱儿。
    只祁北南不在,萧元宝也没给房牙答复。
    待着祁北南下职回来,他才又说与了他听。
    祁北南其实也估摸出了那头会这般,既是不差钱儿,那就图个吉利数目,八百八十贯。
    让秦缰与房牙带了话去。
    翌日下晌,那头回话,不肯。
    祁北南也不去加价,与房牙说,价也加了,一加再加是不能够的。
    成便如此,不成即止。
    如此过去了两日,那头也再没了回音儿。
    萧元宝叹息,这宅子是黄了。
    祁北南与他道:“二十贯再几百上千贯里瞧着不是甚么大数目,可真要一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的挣出来,却是不易。你瞧着我的俸禄便可知了。”
    “且便是八百八十贯的钱,他也尽有得赚。京城前几年宅舍的价格可远不如现今高,便是我们县上的宅子,也得两百贯往上了,虽只长了一二十贯上去,却也是涨。”
    萧元宝点头,他如何不知道这些。
    “那就再行瞧瞧。”
    不想又过了两日,房牙再次跑了来,说以祁北南的价格,那头答应了。
    萧元宝心头怪是复杂,房牙告饶,央求这头可不要因着那头许了先前的价格,又做毁要再低价格,他实在是两头跑着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去。
    萧元宝好笑:“我们不是那起子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家,先前说了甚么价格就甚么价,速速过了契,两厢心安也少去一桩事才好。”
    “若再晚上些日子,这宅子我们可就真不要了。眼瞅着年下,事情多如牛毛,如何还有心思去劳碌买宅子的事。”
    房牙道:“哥儿说得是,小的这般以此行当为生的,也只盼着两边的爷能够都满意,将生意促成。”
    萧元宝与房牙说了两句,与了他一张五十两的交子作为定金,另又给他包了两包酥饼点心,两颗大甜梨。
    他的差钱,还得一应的手续过罢后,地契到了手上再行结算与他。
    “宅子定下了,我这是欢喜又不欢喜,咱好不易攒起来的银钱,哗啦一下子就空了。”
    夜里,萧元宝拿了钥匙,将锁在高处的钱匣子给取出来,里头交子银票,金元宝拢共加起来一千贯钱。
    将置买宅子的八百八十贯取出后,一匣子的银钞,立时就散剩下了两张薄薄的交子。
    萧元宝不免呜咽:“这银子如何能够这般好用,攒却那般难攒。”
    祁北南失笑,拍了拍圈抱住钱匣子的哥儿:“谁教吃穿用度,样样都离不开这物呢。”
    “咱把宅子买了,可就不剩多少银钱了,能周展开么?”
    萧元宝盘算了一番,所剩一百多贯的钱,要是在岭县,他全然是不怕的。
    只要不置大物件儿,三五几年都不必忧愁。
    可来了京城,开销大,就是日常的用。
    这笔钱也用不得太久。
    再者,他们要准备成亲的一应事宜,彼时办席面儿要一大笔银子,再来就是中途置办东西了。
    喜服买了,首饰的话,还差两套做门脸儿,日用也不齐备。
    外在大头的家什还没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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