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殿下所托, 臣已经与突厥那头谈妥了,明年春天,突厥那边会送来两百匹良种马……”
    姬未湫正在浴池中, 他一手支颐,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醒波的禀告, 他随口问道:“两百匹?这么少?煽过的?”
    雾气蒸腾, 又隔着屏风,醒波的身形也变得影绰。
    其实这个数量不少, 良种马一直被突厥那边严格管控, 能有这个数量已经是很不错的了。醒波躬身道:“是,都是煽过的,第一次做这样的交易,那边不肯放手。”
    他迟疑了一下:“突厥那头表示,若是王爷愿意出面, 他们愿额外增加十匹种马。”
    姬未湫想也未想就拒绝了:“不必, 那就先这样吧。”
    醒波应是,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该不该问, 忽地听见里头水声响动,便见姬未湫披着一件浴袍出了来。
    云池宫中并未有宫人服侍, 姬未湫将湿漉漉的头发从浴袍里抽了出来, 醒波见状便上前服侍,取了干净的丝绸来替他擦拭长发, 姬未湫边道:“那头好好做,不要亏本就行了。”
    醒波迟疑了一瞬, 随即道:“殿下, 臣敢问这些马……”
    这些马是肯定不可能送入燕京城中的,两百匹, 不是两匹,哪怕是深更半夜,马蹄声也足以惊动守军,把这些马养到哪里,又有谁来掌管,这些都是问题。
    南朱同样对马匹管理得十分严格,两百匹,这是掉脑袋的买卖。
    姬未湫别过身去,方便醒波擦拭:“不必送到燕京,送给周二哥,你去与他身边的墨剑透个消息,届时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周二哥就是姬溯的兵马,送给周二哥就是送给姬溯——姬溯的金库都在他这里了,也不差这点细枝末节。
    醒波正欲说什么,忽地看见姬未湫颈后有一枚深红色的印记,他一顿,宫中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他认得出来那是什么,他试探性的问道:“殿下,府中可要准备什么?”
    “不必……”姬未湫还未说完,忽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点促狭的笑意,他道:“将昭华院收拾出来。”
    昭华院是王府主院之一,于西南坤位,与姬未湫所在东南乾位的寒山院相对应,若姬未湫迎娶王妃,那么昭华院就是王妃的住处。
    姬未湫想了想,又说:“收拾得清贵一些,王妃喜欢。”
    醒波适时的露出一些好奇:“殿下已经有了王妃人选?可要臣先行打探王妃喜好?”
    姬未湫听到这里又不禁撇了撇嘴,他倒是想给姬溯住,但姬溯哪怕能去他的王府,想必也不会住什么昭华院,他这是一番媚眼抛给瞎子看,注定是无用功。他道:“没边的事情,若能有这一日……算了,就先收拾起来吧。”
    醒波应是,姬未湫打了个呵欠,示意他可以告退了。
    醒波告退,出了云池宫的门便见到了守在外面打盹的小卓公公,他上前唤了一声,小卓公公陡然惊醒,一见是醒波又松了一口气,满脸带笑地唤了一声:“张大人,您这是?”
    醒波的目光在一旁值守的宫人身上扫了一眼,道:“殿下起身了。”
    小卓公公立刻道:“多谢您提醒!”
    说罢,他就领着一群宫人进去服侍,不多时,小卓公公又出了来,不声不响去了茶房,醒波正在里头喝茶,见状温和地道:“卓公公受累了,殿下那头……?”
    “殿下有些累。”小卓公公道:“躺着歇息呢,天寒地冻的,烘不干头发也不好出来。”
    醒波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随即道:“殿下公务繁忙,久居宫中,一切有劳公公。”
    说着,醒波将一个臂长的细长锦匣送到了醒波面前,小卓公公没有打开看,入手这么轻他就知道是什么——大概是一卷银票。他收了下来,笑道:“咱家与张大人也不算是外人,都是为了殿下办事,就不与大人客气了。”
    醒波颔首道:“卓公公放心,不是什么大事,殿下年岁渐涨,今日又吩咐我回府修缮内院,可是……?”
    应当是有看中的人了,否则怎么会提起王妃之事?虽说言语间对王妃很是尊重,又十足了解的模样,可对方应当已经侍寝,断断不可能是王妃所为。
    若是有了房中人,他也应当早早准备好院落,否则哪日人回来,又要住到哪里去呢?总要体贴周到。
    小卓公公在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昨日发生的事情清宁殿上下也都算是知道了,只不过没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到处去传,这张醒波是王府长随,理应是殿下身边受重用的,他拿不准对方知不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敢透露,只含糊地道:“张大人只管按照王爷的吩咐收拾就是。”
    那就是有,但或许是王爷下过封口令,所以不好告诉他具体是谁。
    那个吻痕……不太像是女子的。
    甚至不像是宫中人的——何人在侍寝时敢在姬未湫的颈后吮出吻痕?
    那又是谁?
    他联想到了此前殿下明显表示出不喜宿于宫中,如今却日日留宿宫中,哪怕出宫,也不过最多停留一夜便归,有时只是出宫办事,办完事立刻回宫——就好像有人叮嘱过他,不许他外宿。
    此前殿下居于清宁殿偏殿,是因为他身中奇毒的关系。如今殿下早已痊愈,又身居要职,明明宫中已经发了话,将殿下日常起居所用都搬至长宸宫,但至今殿下依旧住在清宁殿偏殿。
    信任吗?圣上?
    他有一个猜想,那猜想委实恐怖,又骇人听闻,天地不容……会吗?
    殿下为何要买亮马?还赠给定国公?谁不知道定国公乃是圣上心腹?还是说定国公……
    醒波心中微动,他定了定心神,谢过了小卓公公后离去。
    ***
    厚厚的锦缎裹着碳炉,细致地烘烤着姬未湫如漆一般的长发,姬未湫则是昏昏欲睡。
    没办法,又没有手机玩,云池宫里水雾缭绕的,又不能看点话本,不睡觉还能做什么?
    手机……这两个字突然变得好陌生。
    姬未湫笑了笑,好久都没想到手机了,忽地有人问道:“笑什么?”
    姬未湫支起身体望去,便见姬溯不知何时进了来,他在他身边落座,伸手握住了他的一缕长发,任由发梢如同沙一般自他掌中滑落。
    自从昨天殿中叫了人,姬未湫也就看开了,他抬了抬手,宫人们齐齐行了一礼退了下去,他双手交叠趴到了姬溯膝上,道:“没什么,就是在想那边会不会被我气的半死。”
    姬溯五指陷入了姬未湫发间,顺着他头皮的纹理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他道:“还要一些时间。”
    姬未湫没有指谁,姬溯也没有指谁,但两人很默契地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
    姬未湫享受似地半眯着眼睛,道:“再有两日我应该是要出宫一趟……”
    再有两日,突厥使臣也该走到最后一个流程了,鸿胪寺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过年前把这帮人送走,免得留在燕京影响大家过个好年。在此之前,就是见乌尔王的好时机。
    今天下朝的时候鸿胪寺卿才来给他吐槽过这帮子突厥人一天到晚的惹乱子,说是今日有两个突厥使臣在大街上调戏民女,被‘路过’的‘好心’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两位大侠深知侠以武犯禁的道理,只将人打了个半死。
    后来又闹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一问,好家伙,两侠客是被调戏民女的‘义兄’,谁也不知道啥时候拜的兄妹,但大理寺卿还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当即就说见自家姐妹遇难,出手重一些合情合理,当庭放人。
    姬溯清淡地应了一声,姬未湫忽然翻了个身,定定地看着他,随即抱住了姬溯的腰,埋进他的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好猥琐哦……但忍不住。
    他想起昨天的甜头来,抱着姬溯磨磨蹭蹭的又想要,他攀着姬溯的颈项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得跟狐狸终于偷到了鸡一样:“皇兄,我出宫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姬溯才不会不高兴,这种合情合理的事情他能计较?姬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表白,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
    姬未湫对于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放心,丝毫不怕姬溯怀疑,毕竟都是姬溯点头首肯的,现在说这话,纯粹是没话找话。
    姬溯眉目不动,却扔出来一个字:“会。”
    姬未湫一顿,环着他的脖子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他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我肯定回宫!”
    “这样,皇兄就派青玄卫在外候着,我谈完事情你就让人抓我回来好不好?或者皇兄跟我一道?”姬未湫一口气说了一连串,忽地反应过来,重重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笑眯眯地说:“皇兄是不舍得我出门?”
    “我们两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姬未湫捧着他的脸:“哪怕皇兄会说话,但我还是时常怀疑皇兄是个哑巴。”
    ……
    他说了!
    他居然真的说了!
    爽!
    姬未湫爽得头皮发麻。
    姬未湫冷不丁地对上了姬溯幽深的目光,他打了激灵,赶忙凑上去吻他:“是不是喉咙不好?让我看一看……”
    姬未湫含着姬溯的下唇,亲昵地咬着,舌尖讨好似地缠上了姬溯的,如他所说一般深入,试图去探索姬溯的喉舌。
    不过一瞬,就被反客为主。
    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吻后,姬溯松开了他,在他背上温和地拍了拍:“乖一些。”
    “我还不乖?”姬未湫本来还在调匀呼吸,闻言抱怨似地看向他。见姬溯已经起身更衣,姬未湫顿了顿,立刻把其他的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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