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事体大,仅凭符存一人之力难以完成,所以必须争取到周庠的支持。
    周庠是长社本地人,在决锋都中颇有声望,当初就有不少人投于麾下。
    他说一句话,比符存说十句都管用。
    “在下率骁儿军、决锋都出战,使君紧守城池,即便事不成,再退回城中固守不迟。”
    “你有几成把握?”周庠一时难以决断。
    胜了还好,若是败了,士气会大受影响。
    “尚让恃勇而来,不知我军深浅,地利人和在我,若士卒齐心协力,至少六成,若有战马可至八成!”符存性格严谨,做出这种决定必然经过深思熟虑。
    如果主将是葛从周,他绝不会冒此风险。
    但贼军主将是尚让,则另当别论。
    当初龙尾陂一战,也是他轻敌大意,中了郑畋的埋伏,阵亡两万余众,让黄巢失去了占领京西的机会。
    可以说黄巢后面的窘境,都是尚让龙尾陂惨败造成的。
    草贼肆虐这么多年,尚让一次成名大战都没有……
    因是王仙芝的濮州元从,在王仙芝和其兄长尚君长死后,接掌了濮州一系的人马,成为草贼中的二号人物。
    周庠神色逐渐坚决,“久守必失,为了许州父老,某就与七郎做一场大的!城中有五百多匹驽马、一千驴骡,我再向城中富户征集一些马骡,供你代步。”
    “多谢使君!”符存一脸感激。
    再厉害的千里马,也需要伯乐。
    二人遂分头行事,符存将一千七百余决锋都放了出来。
    周庠快马穿梭在城中各大富户之间,忙碌一个上午,征集来三千多匹驽马、驴骡。
    虽不能冲锋陷阵,却能加快士卒的行军速度。
    很快,一千七百决锋都立在城中空地上,盔甲、弓弩、刀剑、漆枪堆成四座小丘。
    只是这些人被羁押了一个多月,士气低落,不少人眼中还有仇恨。
    若非骁儿都和土团提着刀枪虎视眈眈,只怕有人会当场闹腾起来。
    周庠扫了一眼众人,“愿意出城杀敌的,我会奏请节帅,免去前罪,有功者分田赏宅,成家立业,阵亡者,全家抚恤,可保衣食无忧。”
    士卒们不为所动,懒洋洋的,没有半点往日的精气神。
    符存大声道:“听闻决锋都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响当当的汉子,今日一见大失所望,无胆鼠辈,靠他们突袭草贼,与送死无异,罢了罢了,送回大牢,来日发配邓州,永世为奴。”
    “谁说我等是无胆的废物?”几个老卒一脸不服。
    “既不是废物,可敢与贼军决死一战?”
    “我等当年平庞勋,战王仙芝,何曾退却过半步?只恨未得机会!”
    “某只要视死如归的勇士,无胆者可退!”符存趁热打铁。
    “死在草贼手上,强过死在牢狱中,干了!”
    “我等皆是百战精锐,怎可与人为奴!”
    “愿出城与贼死战!”
    到底都是血性汉子,三两句就被符存撩拨起火气。
    “披甲!”符存大手一挥。
    一大半的人上前,争抢盔甲兵器。
    仍有几百人无动于衷。
    不过这对符存而言已经够了,愿意出战的,都抱着必死之心。
    周庠道:“尔等家眷皆会被赦免,田地一寸不少!若是破敌立功,另有封赏!”
    “杀敌!”一千多摧锋都重新披上了盔甲,比往日多了几分死气。
    很多人宁死也不愿为奴。
    符存当即令人抬出酒肉和蒸饼,让士卒大快朵颐。
    这时城中土团听到消息,主动请求加入。
    这些土团大部分也是符存训练的,刀剑弓矛,无所不精,鼓角旗令,无所不通,待遇却少于牙兵,好不容易才有立功的机会。
    符存择其精锐九百人,加上骁儿军、决锋都,手上兵力三千余众。
    足够打一场硬仗。
    吃饱喝足后,符存大手一挥,“上马!”
    三千人跨上驽马驴骡,乱哄哄的,但并不妨碍他们骑乘。
    驴骡骑兵一向是淮西的传统,当年淮西之乱,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以五千驴骡骑兵屡屡击败唐军,还大破名将名将哥舒曜的一万骑兵,攻陷襄州……
    吴少诚父子继之,驴骡骑兵在与唐军的对抗中同样大放异彩。
    淮西便有了养驴骡的传统。
    驴骡最大的优势是不挑食物,每月一把盐就够了。
    这年头人人都弓马娴熟。
    骑驴骡自然也不在话下。
    大军就这么一路乱哄哄的冲出城去,一片喊杀声中夹杂着驴骡欢快的嘶鸣……
    郾城。
    陈玄烈正领着几百亲兵眺望东面的贼军营地。
    秦宗权好歹也是忠武牙将出身,该有的军事素养一点不少,溵水下游,营垒层层叠叠,如一条长蛇般横亘在溵水之上。
    攻打任何一座营寨,其他营地的援兵会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节帅,陈州战报!”田九递上一封密报。
    赵犨和朱温没让陈玄烈失望。
    尚让、秦宗权十万大军夹击许州,陈州压力大减。
    朱温抓住机会,猛攻宛丘之东的瓦子寨,生擒贼将李唐宾、王虔裕,俘虏五千余众,杀敌四千。
    李唐宾、王虔裕二人也投归朱温麾下。
    朱温大军直抵宛丘城下,与赵犨内外夹击,连破贼军三寨,最后还是黄巢亲率数万精锐赶来,朱温和赵犨才退军而去。
    经此一战,宛丘守军见到了外援,士气大振,草贼士气大跌。
    不过,这两战草贼的损失并不算大。
    宛丘城仍旧被围困的水泄不通,黄巢还是贼势滔天。
    “朱温胜了一场,该我们出手了!”陈玄烈发现自己与朱温之间越来越有默契。
    自己这边胜了,他那边果断出手。
    现在他胜了,也该陈玄烈出手。
    许德勋道:“秦宗权夹水设营,七万大军步步为营,只怕不好打。”
    陈玄烈笑道:“谁说我要打秦宗权?”
    “不打秦宗权打谁?”田师侃摸着脑门。
    “打唐州,令华洪相机攻取唐州,围困蔡州!”
    贼军的兵力集中在陈、许二州。
    唐州对草贼已经没多少意义,处于半放弃状态,留了万余人马驻守。
    唐州对黄巢没意义,但对陈玄烈意义重大,拿下唐州,合围蔡州的战略就又近了一步。
    积小胜为大胜,一颗颗棋子布下去,龙势自起。
    天下如棋局,黄巢已经从棋手变成棋局中的一条亢龙。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亢龙有悔。
    眼下形势,黄巢离衰落,也就差一场决定性的胜利。
    陈玄烈望着东面苍茫大地,只是不知道这场胜利什么时候出现。
    李克用已经率蕃汉步骑五万出天井关,但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以河阳桥没有修好为由,拒绝通行。
    李克用无奈,率军自河中下陕虢,走崤函道入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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