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遇山止, 船到岸停。
    到了港口,真正被放下的人只有三个——陆小凤、薛冰和金灵芝。
    下船前,陆小凤惆怅道:“这一趟出海……好像什么都没做上啊。”
    “至少你得知了蝙蝠公子的秘密。”应容许眨眨眼:“卖出去一定能赚不少钱吧。”
    陆小凤义正言辞:“我还没缺钱到要卖这种秘密出去的时候!”
    薛冰:“哼, 那路费你自己出好了!”
    兜里就剩两个铜板的陆穷光蛋苦下脸。
    好友吃瘪,应容许乐不可支拍拍他的肩:“没关系, 你可以一路卖艺回去,翻跟头或者挖蚯蚓你不都挺在行的。哦对, 记得不要去酒楼里唱曲, 我怕店家反过来要赔偿。”
    陆小凤怀疑他们的友谊出现了裂缝,呼呼往心里头灌风。
    金灵芝没有参与进聊天,而是失神地望着远处连接着的海天, 亦步亦趋跟着下了船后, 在鼓动的白帆下一个激灵,像是从什么噩梦中惊醒。
    她活着从那艘船上下来,似乎也不用再纠结自我与感情的冲突……少女深深望了眼离港的船队, 眼中似有晶莹在闪烁。
    是解脱还是不甘, 没人知道。
    手被另一抹柔软牵起, 薛冰左顾右盼:“前面好像有集市, 我们先去逛逛怎么样?”
    金灵芝眨了眨眼:“好啊。”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 有些郁闷。
    来的时候虽然薛冰对他爱答不理的, 但还是注意力会分给他不少, 结果这两天突然特别黏金灵芝基本忽视掉他,陆小凤还有些不习惯。
    这丫头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陆小凤叹了口气, 晃晃悠悠跟着前面快没影的两个人走, 状若无意地抚了一把旁边人怀里摞得过高摇摇欲坠的木箱。
    应容许和一点红要去找宫九。
    有些时候钱也不是万能的——那么多的幸存者, 应容许手头没什么地也没有靠的过的人手来分配管理,蝙蝠岛的俘虏官府也不一定会接收, 这种时候,当然要去找报酬就是一张白条的委托者了。
    宫九那个守财奴一枚铜板都没出,还从应容许这薅走那么多药,要是不帮忙,应容许高低要给对方来点抽象震撼,阴暗扭曲四肢翻转地去夜袭他。
    “宫九这一趟跑得够远啊……”应容许放下瞭望镜,不解:“他跑到南海来干什么?”
    “看这个路线,他应该在飞仙岛。”一点红拿着从舵手那要来的多余海图判断道:“飞仙岛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是位剑客。”
    “……”应容许凝重道:“我们现在掉头下船还来得及么?我好怕到地方之后就要无缝衔接被羞辱了的叶城主的追杀。”
    宫九,一款剑客天敌的存在,功夫再高、意志力再强的剑客,也不过一合之敌——第二合的时候他就容易发病了。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掉头就跑,出乎意料的是,白云城一片祥和安宁,没有出现守卫加强到处有人拿着画像搜寻宫九的场面。
    等找到宫九所在后,应容许顿时理解为什么局面没有失控。
    不遇到事情的情况下,心理年龄普遍在五十岁和五岁之间反复横跳的九公子噼里啪啦扒拉着算盘,一张脸冷峻无比:“这顿饭应该只有五十枚铜板。”
    掌柜青筋暴起:“五十枚铜板连您二位一杯茶都买不起!你到底会不会算数啊?!”
    旁边的人捂着额头:“抱歉,这是十两银子,他……”
    “等等,我知道了!”宫九提高音量,手速快到拨出残影,冷傲道:“是十七枚铜板!”
    掌柜差点飙出来飞仙岛脏话。
    宫九很自信地伸出手:“这次一定没错!找我们十七两银子!”
    没错个大头鬼啊,简直错得离谱!
    况且你们只付了十两银子吧?为什么会理直气壮的要十七两啊?那七两究竟是怎么凭空算出来的?!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应容许无力吐槽:“我不想过去了。”
    被别人知道他们认识对方,真是好丢脸的一件事。
    一点红表示赞同:“我们去另一家酒楼先吃饭吧。”
    重点是另一家酒楼。
    比他们更丢脸的是在宫九旁边承受异样眼光余晖的无情。
    大捕头面色镇静,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再度和火冒三丈的掌柜道了歉,拉着还在扒拉他根本用不明白的算盘的宫九走。
    “殿下……”
    “九公子。”
    “……九公子。”无情深吸一口气:“不必再算了,十两银子我还是付得起的。”
    宫九看他两眼,无所谓地一点头,甩手将算盘一抛,只见算盘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准确落在先前它被遗落的桌子上,位置分毫不差。
    “既然你这个付账的都这么说了,想当冤大头也随便你。”
    “会按照你的逻辑找钱的人才会是那个冤大头。”应容许无力吐槽:“饶了我吧,要不要每次遇见你都这么喜剧啊。”
    宫九简直就是个天选喜剧人,别人努力一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的那种。天赋的事,学不来的。
    “话说你们这个组合好新颖啊。”
    六扇门大捕头和九公子,虽然都可以算在朝廷阵营里,诸葛神侯还和宫九有些渊源,但总给人一种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错觉。
    应容许只是感慨一句,没有探听更多的想法在,这两人凑一块,基本就能肯定是朝廷的事了。
    奈何他虽然不探听,宫九却是个嘴上不把门的:“哦,我们被诸……”
    无情咳嗽了一声,强行给他的嘴挂上门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吧。”
    应容许和一点红都没吃饭,便换了一家酒楼要了间包厢,无情很慷慨地表示他请客——于是宫九也加入进点菜的行列。
    “你的胃是橡胶做的?不是刚在那边吃完么?!”
    “我喝茶,小红你要酒么?”
    “……我们并没有那么熟。”小红冷漠而疏远。
    宫九已经适应对方针对性极强的不近人情了:“事情解决了?”
    无情翻看菜单的手顿了顿,抬眼看来。
    既然他坐在这里,那就是可以听。应容许点点头:“解决了,这不,我们来索要报酬。”
    “报酬?”宫九疑惑:“哪来的报酬?我们不是在合作搞事么?”
    “从你搜刮走我的药开始,我们之间就没有纯粹的搞事关系了。”应容许把一张白条拍在桌子上,角落还有宫九按下的手印:“看见没,物证就在这里!你要是敢耍赖,信不信大师兄把你抓进去!”
    堂堂九公子当然不会耍赖,他只是记性不太好……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要从宫九兜里掏真金白银比掏稀奇古怪的稀有物品要难得多,但要他帮忙出人手找地方安置人就没那么难了,应容许将幸存者的状态简略叙述一遍,询问式的看向无情。
    “如果大师兄还有更好的办法的话……”
    无情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微微摇首:“你的办法已经很好,蝙蝠岛的事,的确不适合我们来插手。”
    将数据扩大到全国,每年失踪的人有那么多,很难将这些救出来的人一一对应地送回家乡,里面大多数人在日复一日的黑暗中精神早就崩溃无数次,对“家”具体所在也都模糊不清,他们在来到蝙蝠岛之前便是身如浮萍之人,消失溅不起半点水花,也难以找到容身之所。
    让朝廷拨款救助这种想法想起来轻松,但事实上不是那么好操作的,世上贫苦受难的人太多,若是挨个救过来,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中饱贪官污吏的私囊,得不到半点效用。
    “只是给他们找住处和教导生存能力的先生?这简单,回头弄个村子把他们塞进去不就得了。”宫九道:“至于蝙蝠岛那些人……麻烦,不然都杀了吧。”
    应容许忍不住看了无情一眼,对方八风不动,长睫微垂遮挡住眼神情绪,跟没听见旁边人法外狂徒的言论似的。
    “杀不杀的都随你,就是里面那个蝙蝠公子,记得给他加点料。”应容许横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我这还缺个药人,回头有什么药想试一试的时候就给你寄过去。”
    “多寄两瓶,说不定我能用上呢。”宫九笑眯眯道:“你之前的药还挺好用的,还有么?再给我拿一些来。”
    应容许怀疑这人白嫖成性,这什么拿来主义。
    一点红却没错过无情抽动一瞬的唇角:“那些药,他用在哪了?”
    “唔……”无情遮住唇角,神色古怪道:“这还要从我们为何一同行动说起了。”
    南王反叛之事经过漫长的暗中调查和取证,证据确凿,前段时间无情奉命带人捉拿,除他以外,宫九也接了个任务。
    起因是南王欲拉叶孤城入伙,不知道他给出了什么条件,后者似乎也有些意动,两方逐渐有了往来,而叶孤城不仅仅是白云城主,他还是个强大的剑客,武力值上就能让人掂量掂量。
    地理因素和历史遗留性问题让飞仙岛变得并不适合攻打,小皇帝和诸葛神侯以及信得过的心腹开了好几次小会,决定把过年被叫回去一起团圆的宫九打包过去敲打敲打。
    也省得对方天天惦记着去偷他私库玩。
    应容许沉默:“反叛大事……是能和我说的?”
    “这类消息瞒不住,也不会瞒,南王被捕之事也可用来震山敲虎。”无情淡然道。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应容许指着宫九:“他确定是过来敲打叶孤城,而不是恶心叶孤城么?”
    无情露出无情绪的微笑:“所以现在我也在这里。”
    以防宫九抽疯——其定义不局限于他的毛病——把事实上还没决定入伙南王的叶孤城气得提着剑去帮南王脱困,正式举起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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