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风流 作者:禁忌书屋

    公子风流第7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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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风流第79部分阅读

    并不好过。

    张辅一大清早便召了大家去,商讨了半上午,却都是大眼瞪小眼,谁也无计可施。

    很明显,这事儿固然恶心,却一时也没有正当的理由,莫非直接杀到王宫去,拿刀架住姓陈的脖子,逼迫他拿出钱粮来

    大明还是颇为讲道理的,这种下三滥的事,自然不会去做。

    可问题在于,这是面子的问题,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陈天平似乎对大明来的这些客人已经产生了恶意。

    郝风楼能明显的感觉到许多人滋生的不满,即便是沐晟也有几分恼怒,他私下里寻了郝风楼,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在安南,只怕是呆不下去了,瞧这陈天平,颇有逐客之意,原以为平定安南,大功告成,可是谁知会有如此变数。不过朝廷南征,总算还是大捷,面子上总能糊弄过去,哎不说这些,班师回朝也好,将士们确实想回家了,也不能永远呆在这里。”

    郝风楼沉默了许久,突然问:“安南为何要有国王,其实将其辟为郡县,亦无不可。”

    沐晟不由失笑了:“郝佥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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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五章:欺人太甚

    见沐晟来了谈性,郝风楼自然顺着杆子往上爬:“不知将军有何见教。”

    沐晟背着手,道:“这安南和云南没什么分别。云南从前是大理国,自元灭大理之后,云南一直内乱不断,家父不才,受太祖所托,镇守云南,自此,这大理才渐渐稳定,云南境内再无白文白语。”

    所谓白文白语,就是大理的文字和语言。

    郝风楼对云南的事知之不详,不过这时候也猛然醒悟,沐晟为何要发出感慨了,说起来,这沐家对安南的事是最有发言权的。

    事实上,云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独立的政权,它们与安南相同,都曾是中原王朝的藩国,与安南不同的是,大理虽然称藩,事实上文明程度却比安南更高一些,他们早在唐宋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文字和文化,虽然也有模仿的痕迹,可是亦有自己的特色存在。

    元朝占据云南之后,开始对其进行统治,不过并不稳固,大理的王族后裔屡屡起事,从未间断。可是等到沐家占据云南,云南才算正式成为了行省,儒教开始流行,汉人的习俗开始风靡。

    沐晟微微一笑,道:“云南土人其实很难驯服,因此要稳定云南,元人的办法不足为取,他们排遣地方官吏,治理一方,殊不知这些流官在其他地方或许有用,可是到了云南,就算有百害而无一益了。流官到任一方,只求自己任上不会出现乱子,只要问题不出在自己的任上,便使劲的贪赃枉法,如豺狼一样的盘剥地方,那些土人哪里吃得消。所谓官逼民反,那里山岭又多,人一上了山,便可聚众起来。积蓄到一定时候。便下山劫掠州县,更有大胆的索性举起大理国的旌旗。打着复国的旗号,这样的事在云南屡见不鲜不胜枚举。可是现在呢,太祖皇帝采取的办法却不同,太祖命我沐家镇守云南。沐家虽然不肖,却不似那些流官,反正只在这里为政几年,哪管身后洪水滔天。若是云南出了岔子,沐家这边可担不起这样的干系,所以沐家为使当地的土人驯服,屡屡减轻他们的税负。减轻他们的负担,同时取消流官,而是任免一部分德高望重的土人为世袭土司,让他们依附在沐家之下。管理土人。除此之外,就是填民实边,太祖皇帝在时就几次下令将一些民户迁入云南,如此数十年,云南与江西湖北,便并没有什么不同了。”

    “现在这安南与我们说的同一种语言,写的是同样的文字,读的也是圣贤之书,即便是服色礼制也是一般无二,我来问你,朝廷为何要立安南王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样做大可不必,你说的好,朝廷将安南辟为郡县又有什么不可这些话若是传到外头,少不得要受到朝野的攻击,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现在也不是太祖朝,大家都喊着什么泽被四方,泽被四方,就要给安南人一个国王吗我看大可不必,可是你我终究是武人,武人不可论证,说了也是无用。”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假若当真有一日朝廷要辟安南为郡县,其实也可使用云南的办法选亲近的望族镇守这一隅之地,十几二十年之后,这里便和云南没有分别了。”沐晟目光炯炯地看着郝风楼道:“你们郝家足以担当这个大任。”

    郝风楼不曾想到沐晟会提到自己,不由苦笑道:“将军,这些话未免”

    沐晟郑重其事地摇头道:“家父乃是太祖义子,世镇云南,不曾有过差错,子孙们萧规曹随,亦没有生什么乱子,你郝风楼乃是当今皇上义子,此次征南,你们郝家父子二人的功劳也是卓著,世镇安南有什么不可你不必妄自菲薄,以我的愚见,朝廷稳定安南的上策便是如此。至于中策才是让这姓陈的为安南王。下策虽然同样是朝廷将安南辟为郡县,可是却排遣流官。这下策是遗祸无穷的法子,流官到任,残暴害民,他们是中原人,来到这里对他们便如发配一样,对他们来说,在这种地方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方设法调任他处,所以他们使劲的盘剥,中饱私囊,再四处请托离开这种鬼地方。这种人,这种事,老夫都见得多了,不足为奇,哈想不到我竟说了这么做,可惜我非阁臣,又非部堂,这些庙堂上的人物个个清贵,可是对边镇上的事又能知道多少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挨不着他们,他们哪里会管这些。而陛下呢,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其实也觉得弟兄们出生入死,便宜了一个姓陈的殊为可惜,可是陛下有羁绊,他终究为人诟病,更为各个藩国所忌,所以指望立一个陈天平消除各国的猜忌。哎罢了,不提这些。”

    沐晟的心情很不好,发了一阵牢马蚤后,才面色惨淡地道:“今年这个年未必好过,等着看吧。”

    大年终于到了。

    将军们纷纷出来拜年,对官兵的管束也宽松了许多,如此前所料,陈天平并没有任何犒劳,对明军不管不问,即便是对郝风楼也是如此,安南的百官入宫朝贺,而明军的武官们则相互拜年,虽然气氛不好,大家却尽力做出喜色。

    郝风楼大清早便被请了去,和大家吃了一个饭后便留在营中和大家说话。

    这心里的阴云总算冲淡一些,及到午时三刻,却突然有一个消息传来。

    “大人”一个千户有些慌张,对着满帐子的武官们顿首,随即哭笑不得地道:“出事了”

    大年初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在座之人的笑容消失。

    张辅脸色阴沉地道:“出了什么事”

    这千户苦笑:“卑下万死,卑下对不起大人,也对不起诸位将军,哎”他重重叹口气,才迟疑地道:“今日过年,卑下管束不当,有一队部众外出与安南土人起了争执最后最后闹出事来了,总共死了九个人,伤了二十来个”

    一听这消息,大家还算淡定,争执其实是难免的,倒是没什么。

    可是死了人,终究不是小事。

    倒是郝风楼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死了的九人,全是安南土人”

    千户言辞闪烁地道:“不卑下的部众倒是没有伤亡。”

    郝风楼一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很快明白,这个千户隐瞒了什么,于是霍然而起,厉声道:“你休要遮遮掩掩,实话实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死了这么多人,当着我们的面有什么好扭捏的,只是因为发生了争执吗”

    千户脸色惨然,连忙跪倒在地道:“事情是这样的,百户吴强带着几个兄弟奉命去采办点酒肉,到了集市上,因为大过年的这酒肉俱都上涨了数成,他自然不满,免不了怒骂几句,谁知这些安南人也是喋喋不休,吴强等人便火了,说什么弟兄们在此出生入死,给姓陈的打天下,大过年的拿着自己的军饷买酒肉,却要看你们眼色,于是带着人砸了摊子,许多安南人不服,聚众起来,他们便拔了刀杀了人”

    郝风楼的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其实他很能理解那百户的心情,明军上下如今都酝酿着一种莫名的气氛,如今终于有人发泄了出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可以将这些安南人栽赃为乱党,明军如今平叛,只要咬死了他们是乱党,这件事便可以一笔掠过;当然,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将此事闹大,最后闹将起来,朝廷那边肯定是要严惩,甚至于

    军将们面面相觑,即便是张辅,也意识到在眼下这个时机上,事情不太好办。

    “你下去吧,先将吴强等人拿住,至于如何处置,本官自有打算。”

    那千户只得唯唯诺诺地去了。

    可是留在这大帐中的人却有了一个大难题,所有人都没有了过年的心思,最后张辅咳嗽一声,冷冷地道:“先不要急,且看安南人怎么打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苦主毕竟是安南人,这事儿是大是小,安南那边终需有个交代。

    这时,有人站了出来,却是那游击陈老将军,老将军须发皆白,平时都是一副老好人,可是如今,却是脸色铁青,恶声恶气地道:“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弟兄们闹出事,固然是罪无可恕,却也有情有可原的地方,安南人忘恩负义,让我等为他们卖命不说,却是一点抚恤都没有,上下的兄弟早已攒了一口怨气,如今闹出事端,那也是他们安南人咎由自取,怪得谁来大将军若是严惩这些人,只怕军中不服啊”

    第二章到,老虎真的好累,今晚一定得早点睡。

    第三百零六章:天子犯难

    众人又沉默下去,这件事很棘手,或者说,此事一出就不可能会简单。

    现在要等的就是安南那边的答案,而此时,安南那边却没有动静。一点动静都没有,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新年一天天的在过去,安南的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过了正月十五之后,这一大清早,按照大明的规矩,此时百官应当入朝,安南也是如此,所以一大清早,陈天平起得极早。

    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种称孤道寡的生活,眉宇之间已有了几分威严。

    这种威严和朱棣那种虎威不同,带着几分阴柔,那一双眸子深邃不可测。

    越是经历过失去,越是经历过失而复得,陈天平才比所有人更加清楚,自己能有今日是多么的不容易。

    当他穿上了衮服,头戴上了通天冠,此时对着大大的铜镜,铜镜中的自己长身而立,精神奕奕,身后的内官头都不敢抬,蹑手蹑脚地在他身后捋平后摆。

    他看着镜中的人,镜中的人也看着他。

    呼

    陈天平长长嘘了口气,旋即笑了。

    这笑容看似如沐春风,可是细细打量,又有几分沉重。

    不错,祖宗的基业如今已经在他手里得到了复兴,不过还差一步,还差最后一步。

    驱虎吞狼,可是虎呢虽然这只虎不如那胡氏那般赤裸裸,碍于颜面不敢逾越雷池一步,可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这支明军一日不走,陈天平就一日不能安睡,而今日就是除虎之日。

    陈天平将长袖狠狠一甩。身后的内官一时躲不及,打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陈天平没有看他一眼,跨步而去。

    此时,在安南景泰宫里。安南的文武百官们已穿着簇新的朝服纷纷列队而立。

    高高坐在银椅上的陈天平抚案不语。

    “诸卿。可有事要奏吗”良久,他才淡淡地问了一句。心情却是异常的激动。

    “王上。”不出所料,有人站了出来,乃是禁军都尉黎洪,此人乃是陈天平心腹中的心腹。陈天平命他掌握禁军,又命他诛杀李瑞,禁军在黎洪的整顿之下,如今已经有了一些模样,这三万禁军如今成了黎洪锦绣前程的敲门砖,同时,也是陈天平最大的依仗。

    黎洪正色道:“臣听说有不法明军屠戮我国中百姓。此事臣已彻查,犯事的明军牵涉十几人,所杀的无辜百姓,死伤有数十人之多。这些百姓俱是良善之辈,本来王上光复安南,他们欢欣鼓舞,原以为能摆脱胡氏恶政,自此享受太平,谁知”黎洪声音哽咽。

    话音落下,不少的安南大臣顿时坐不住了,有人痛哭流涕:“臣也听闻了此事,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儒生们”

    砰

    陈天平拍案,怒气冲冲地道:“胡言乱语,尔等放肆”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明军助本王复国,没有他们,岂有本王的宗庙社稷,他们皆是天兵,是义士,朕感激都来不及,尔等岂可无事生非,胡言乱语”

    众臣不少人瑟瑟发抖,俱都不敢言语了。

    倒是新任的门下令陈进大笑起来。

    陈天平侧目看过去,面带不悦地道:“陈卿为何发笑”

    陈进道:“王上,臣笑的只是自己。”

    “嗯”

    陈进咬牙切齿地道:“事发之后,诸多儒生心灰意冷,纷纷说王上乃是汉人走卒,那些无辜百姓,只怕死了也是白死,因为王上断不可能惩处他们,王上受汉人操纵,是汉人挟天子而令诸侯的傀儡,他们这些话,下臣原本听了,心里只是冷笑,王上乃是我安南皇室嫡亲血脉,睿智勇毅,岂会受汉人摆布。可是现在,下臣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那么下臣岂不是可笑”

    百官哗然,许多人本就满怀着怨恨,现在有陈进率先挑拨,顿时有人怒气冲冲的道:“严惩凶徒,否则安南永无宁日。王上不做主,我等”

    陈天平眯着眼,一动不动。各种杂音冒了出来,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怒气冲冲的叫嚣。

    最后,陈天平笑了,长身而起:“黎洪,拿人.”

    新年之后,安南终于有了反应。

    首先是一封措辞强硬的国书传到了征夷将军张辅手上,无非是交出肇事之人之类。而另外却又有一封奏疏传往金陵,只是这封奏疏的态度却是慈和得多,一面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最后申明了安南王陈天平的立场,因为国人愤慨,暴跳如雷,一时不能平息民怨,是以如何如何,请大明天子谅解云云。

    这两封东西若是要归纳,无非就是,一面怒气冲冲的向明军要人,另一面则是到朱棣面前说明自己的难处,并且将一切的罪过全部推到了肇事者的身上。

    张辅接到了安南那边的消息,顿时头痛得厉害。交人不成,下头的将士肯定要闹;不交人显然又说不过去。

    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候佳音,于是连忙上了一道奏疏,请求圣裁。

    可是在升龙却是僵持起来,这边要人,那边不肯,安南人自是火冒三丈,儒生们破口大骂,甚至一些主动袭击明军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明军的地位一下子显得尴尬起来,原本他们是以王师的身份出现,可是现在却四处是人人喊打。

    张辅的日子变得极为难熬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时候有人狠狠的在背后踢了他一脚。

    新任的御史王麟上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上报,其实这也没什么,偏偏他在最后加了一句,如此种种,皆因武官放纵官兵而起,恳请朝廷彻查

    这句话算是定了性,事情的本质不在于几个犯禁的官兵,问题的根子在帅帐里,是张辅等人放纵的结果。其实站在御史的立场,这也没有错,毕竟他是御史,负责监督,监督的当然不是安南人,而是大明的官军,至于那些阿猫阿狗,人家也瞧不上,但有机会,自然要骂一骂这些大丘八,这毕竟是他的职责,谁也挑剔不出什么。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只是因为这几封奏疏,却是引起了朝中的轩然大波。

    朝中哗然,无数人开始抨击以张辅为首的明军,只是在这时候,最不想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月十九,这一日,又发生了一件惨案。

    一个安南儒生因为喝醉了酒,在明军大营外怒骂,随后被愤怒的明军射杀。

    此事一出,整个升龙顿时剑拔弩张,安南禁军立即出动,与明军对峙。

    事情又报回金陵。

    朝廷亦是感觉到了不同寻常,朱棣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他,他召见了太子和解缙等人,在暖阁里拿出了从安南来的奏疏,随即一动不动的看向朱高炽,道:“事到如今,皇儿怎么看 ”

    朱高炽很明白朱棣的心思,犹豫片刻,道:“父皇,事情的前因后果,其实一点都不重要”他顿了顿,想好了措辞,又道:“问题的根子就在于,眼下双方是剑拔弩张,假若继续这样闹将下去,迟早还会有更多的矛盾,一旦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朝廷当如何处置父皇,手心手背都是肉,那陈天平终究是朝廷扶植起来的,一旦反目,朝廷的颜面只怕要丧尽了,可是为此而处置张辅人等,不免让人寒心,所以儿臣的意思,索性朝廷就撤军回来,陈天平在安南已经站稳脚跟,再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义,这样一来,朝廷还节省了粮秣,同时明军一旦离开,双方才能息事宁人,这是儿臣的一些浅见,若是说错了,还请父皇圣裁。”

    朱棣抚案不语,朱高炽确实说中了他的软肋,这事儿不能这样下去了,若是无休无止,最后真要闹到反目的地步,他倒是不介意再一次征伐安南,可是理由呢即便是有理由,先是征胡氏,旋即又征陈氏,这确实说不过去,近来因为安南的大捷,使得番邦各国开始重新审视与大明的关系,不少藩国派出使节带着贡品来到了金陵,假若这个时候再闹出事来,这面子可就不太好搁了。

    只是真要撤军,朱棣又觉得有些仓促,一时也是犹豫不定,他不得不看向解缙,道:“解爱卿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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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七章:怒了

    解缙深深地看了朱棣一眼,只用了两个字来回答:“鸡肋”

    这两个字戳中了朱棣的心事。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如解缙所言,安南对朝廷来说,确实就是鸡肋。

    朱棣点了点头,抿嘴笑道:“朕自会思量,你们下去。”

    朱高炽和解缙退出去,出殿之后,朱高炽忍不住拉住解缙道:“解先生,父皇为何迟迟不下决断”

    解缙笑了,道:“殿下,陛下已经有了决断。”

    “哦”朱高炽依然一头雾水。

    解缙笑吟吟地解释道:“陛下已经明白,与其拖延下去,不如尽快做出决定,可是要做这决定,不免有些不舍,终究朝廷动用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若要彻底放弃,陛下自是难以接受,所以微臣便说了鸡肋二字,陛下并未反驳,只是若有所思,由此可见,用不了多久,安南那边就要撤军了。”

    顿了顿,解缙忧心忡忡地道:“安南是该撤军了,大军一日镇在安南,每日的钱粮损耗糜费甚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还有”解缙深深地看了朱高炽一眼,才继续道:“此番安南之战,三皇子功勋卓著,安南越是胜得漂亮,这功劳簿子里,三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份量就越重,与其如此,还不如无功而返,如此,虽然表面上是大捷,可终究还是陛下心中的隐痛,这三皇子”

    解缙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朱高炽的反应,见朱高炽若有所思,便含笑道:“殿下可能误以为微臣有挑拨皇子关系之嫌,微臣虽非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不过国乍正统。唯殿下而已,微臣只是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汉王。莫非殿下难道没有看出来,自从三皇子封去岭南,陛下对三皇子就看重几分想必是因为心有愧疚。所以才更青睐一些。三皇子在安南,跟着郝风楼又立下大功。陛下从安南回来对杨士奇说过一句,赵王像朕这四字,殿下有耳闻吗殿下,这不是好兆头。汉王已是尾大不掉,假若再加上一个赵王,殿下做储君的如何自处”

    朱高炽淡淡地道:“三弟是闲云野鹤”

    解缙冷笑道:“殿下这番话未免轻浮,闲云野鹤未必不是争储的手段,殿下若不防范,迟早要遗祸无穷。”

    朱高炽颌首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本宫最忌惮的还是郝风楼。这郝风楼此次功劳着实是不小,父皇对他”

    解缙板着脸,淡淡地道:“郝风楼不足为惧,安南的功劳再大。可是一旦南征成了笑话,这个功劳也就无人提起了。”

    解缙的打算倒是颇为恶毒,正如历史中永乐朝时,南征安南乃是一大政绩,可是到了此后,安南独立,于是再没有人兴致勃勃地提起南征之事了,因为这本身就成了笑话,既然成了笑话,那些在安南之战中大放异彩的功臣自然而然也就被人刻意的遗忘。

    朱高炽叹口气道:“说起来,这个郝风楼是干才没有错,可惜不能为本宫所用,本宫向来惜才”他满是黯然,背着手,旋即道:“不说这些了,解先生,我们驻留得太久,不免使人生疑,本宫走了。”

    解缙躬身道:“恭送殿下。”

    近日仿佛有人在逼迫着朱棣立即做出决定,就在朱棣大为感叹鸡肋的同时,数封奏报传来。

    一是户部,户部这边大倒苦水,直言朝廷入不敷出,为筹措粮秣,府库空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恳请陛下裁减在安南的官兵。

    而另一封则是大同总兵的奏书,近来北元虎视眈眈,屡屡侵犯,虽然边镇固若金汤,没有使他们有可趁之机,可是北元狼子野心,迟早还有大的攻势。又说眼下开春,草原遭受了瘟疫,大量的牛羊死去,想必北元人狗急跳墙,定会纠集军马,袭扰边境,还请朝廷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朱棣这样的人本是率性而为,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迟疑了,看着两封奏书,最后苦涩地笑了笑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罢罢郑和,请文渊阁诸学士来,朕要下旨。”

    旨意下达,飞马传去安南。

    当明军接到消息之后,顿时沸腾,不少人早有归乡之心,这里的一切都使他们不适,压抑的气氛之下更使他们的军心动摇。

    现在惊闻大军随时开拔,陆续退回大明,自然是令人惊喜有加。

    不过惊喜的人多,也有一些人,如郝风楼,如沐晟,甚至于张辅,都不由忧心忡忡起来。

    很明显,朝廷有意放弃安南,这就意味着,此前的努力全部要付诸流水,虽然得了一个好名声,可实质上却是竹篮子打水,最后落了个一场空。

    郝风楼不由长叹,他明白,这一切都是陈天平的布置,这个人狡诈无比,又久在金陵,对大明朝廷了若指掌,更深知明庭内部的矛盾,于是借着机会制造事端,以达到驱逐明军的目的。

    他将明军当成了夜壶,有用时拼命巴结,没用时便一脚踢开。

    “可恨啊”收到了消息的郝风楼胸口起伏,忍不住狠狠地拍案。

    他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之所以如此愤怒,并不在于他忧国忧民,事实上,郝风楼自认自己不是这样无私之人。他的愤怒来自于他的参与,他亲自参与了这场战争,看到了无数的劳役征发到安南,输送粮食,搭桥铺路。他也亲眼看到无数的明军官兵蜿蜒的策马提刀,奔赴于此。他看到许多人流血,看到许多人对着自己的断臂残肢而恸哭。

    他亲历了所有的一幕,他曾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感受到与他站在一起的将士如何英勇作战,他亲眼所见,有人与敌人一起滚下了城楼,粉身碎骨。他听了太多太多的哀嚎,见到了太多太多的血,而这一切,这十万生灵的牺牲,竟是如此的不值得。

    没有人肯去为陈天平作战,更没有人愿意去为安南人卖命,假若他们今日知道,自己付出的却只是完成了陈天平一人的野心,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郝风楼九死一生,差一点命丧谅山城下,又有什么意义

    将这份消息撕了个粉碎,郝风楼冷着脸,目光有几分赤红。

    寝室之外,几个卫兵听到了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见了郝大人的样子,一时不知所措。

    “大人”

    郝风楼恢复了冷静,背着手,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道:“这里没有事,你们下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正要退下。

    郝风楼却突然看向一个卫兵道:“你叫周延平我记得他们是这样叫你的。”

    这卫兵点头道:“卑下贱名”

    郝风楼淡笑道:“贱名你毋须妄自菲薄,我看你脖子上有一道伤疤,是在哪里伤到的”

    周延平道:“攻打清化的时候,卑下当时是在先锋营,刘将军带着卑下人等率先攻城,攀爬上城墙的时候被安南叛军斩伤的,不过卑下命大,被人救了下来,因为身上带伤,行动不便,此后便替换到了亲卫营中,专门负责卫戍”

    周延平看上去像是个小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眸清澈,可是说到脖上的伤痕时,眼中明显地掠过了一丝后怕。或许他这个年纪未必知道生命的可贵,但是生死刹那之间的经历却足以让人铭记在心。

    郝风楼温言道:“当时你害怕吗”

    周延平先是摇头,随即迟疑了一下,又点点头,道:“卑下害怕得很,卑下还有父母还有个姐姐”

    不必多说,郝风楼已经能理解他的意思了,随即郝风楼笑了,道:“是啊,人怎么会不怕死呢,你的运气好,总算活了下来,你的父母和姐妹得知你还活在世上,定然很高兴。”

    郝风楼的话不知是不是让周延平有了触动,周延平不由抽泣道:“大人说的是,卑下确实是运气,可有些人卑下曾在先锋营的时候,不少人卑下万死,这些话本不该说的”

    郝风楼抿了抿嘴,朝他一笑道:“你不必惊惧,我并不见怪,是了,告诉你们,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到时候回到大明去,回到故乡去,去见你的爹娘,去见你的姐妹”

    说到这个,周延平的脸上也焕发出了笑容:“卑下也听说了,卑下现在恨不得立即动身。”

    “哈”郝风楼笑起来,却是笑得有些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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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零八章:忍无可忍

    张辅一宿未睡,眼睛熬得通红,他喝了酒,喷吐着酒气,显得很是沮丧。

    就这样撤了

    他当然不甘心。

    只是圣命已下,又能如何张辅有点想哭,自己似乎过于时运不济,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独当一面的机会,好不容易可是现在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旋即命人将郝风楼和沐晟请来。

    之所以请这二人,是因为沐晟乃是副将,而郝风楼算是半个钦差,负责与安南王联络事宜,本来他还想请督军的御使一并前来,可是想到那御使,他便觉得吃了苍蝇一样,相比起来,郝风楼都比那厮要可爱得多了。

    至于其他人,张辅不想见,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听到外头兴奋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是归心似箭,绝大多数人都巴望着立即撤走。

    来时浩浩荡荡气势如虹,可是现在却是人人思归,军心紊乱。

    张辅甚至觉得,自己实在过于失败。

    平时这位张将军衣冠整齐,显得一丝不苟,不容有一丝污垢,可是今日浑身都是酒渍,见了沐晟和郝风楼沉着脸到了,语气冷淡地道:“圣命已下,尔等欲意如何”

    这家伙的口气很不好,颇有点发难的意思。

    沐晟却是能理解他的心情,叹口气,道:“张将军,如今已是大势已去,多说无益了,圣命都已下了,还有什么话说再者将士们现在是归心似箭,无论是于上于下,我等即便是想力挽狂澜,又能如何”

    沐晟顿了顿,脸色阴沉下来。接着道:“话说回来,老夫现在倒是寻思了过来,这陈天平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我等久食君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上书。恳请朝廷将来对这安南做好防范”

    张辅冷笑不语,最后却又颓然地道:“不错。你说的对,说的对,我们有什么办法回天乏术啊这奏书,我就不上了。上了有什么用朝中的人,哪一个不是满口恩泽四海,什么泽被天下上了也是被他们弃之如敝屐,不必费这番功夫了”

    沐晟沉默了,最后摇头苦叹,又打起精神,安慰道:“不管如何。班师回朝,回到家乡,总算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我等只是匹夫。马革裹尸是我等的职责,现在职责已尽,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张辅亦是自我安慰地道:“你说的不错,倒是我的糊涂。”

    对谈到这里戛然而止,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整个大堂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一直没有做声的郝风楼冷眼旁观,他双手搭在膝间,纹丝不动。

    最后他忍不住了,站起来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吩咐,卑下告辞。”

    张辅抬眼看他,顿时火冒三丈,道:“郝风楼,你平素不是口若悬河,得意洋洋的吗怎么不耐烦了,没了主意了”

    这番话根本就在挑衅。郝风楼看他一眼,本想反唇相讥,因为这些时日的相处,张辅一直都没有给他好脸色,早就忍这家伙很久了;只是最后,他摇摇头,没兴致争辩了,他的心情不好,张辅的心情也不好,这时候没必要争执。

    于是他转过身,准备要走。张辅却是在这个时候不依不饶,更像是发泄心中的怒火:“是了,你就是个磕头虫”

    这一下子,郝风楼不动了,突然转过身,目光冷峻地看着张辅。

    这是郝风楼极少在张辅面前表现的一面,那一双眼睛显得杀机重重,整个人宛如下山的饿虎,狰狞无比。

    “你说什么张将军,你说什么你以为这个世上就你一个人惋惜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不肯走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为朝廷谋划”

    张辅却是哑然了:“”

    其实他心里自知,郝风楼这个人不算坏,他朝郝风楼发泄,除了有那么点儿妒忌之外,无非是发泄而已。

    郝风楼笑得森然,继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有一个好爹就可以抹杀别人实话告诉你,我郝风楼今日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会像个男人一样的去做,这安南有郝某人弟兄们留下的血,有郝某人的兄弟在此长眠,所以我不会走,你们若是要在这里暗自感怀与我无关,我没兴致听你们在这里妄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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