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天露异象。

    乌鸦从东而来,蛇鼠向西远遁。

    飞羽夫人被软禁在书苑中,连日来从未踏出一步。以她的本领和身份,即使马阔守在门口,她留在书苑,只是因为她愿意留下。

    昨日战鼓隆隆,飞羽夫人心中咯噔一声沉入了深井之中。细询之下,她才知道马阔竟把她的宝贝儿子和李武雄一道送出了城墙。可此时云树妖阵大军压境,出城不易。更紧要的是,飞羽夫人身份太过特殊,贸然出现只会让马庆更加危险。

    而且,她与小九之间还有约定,四日之限今日已到,她不能留马氏的妇孺疲兵去面对一个蛇族的大修行者。

    天仍旧未亮,房门已敲响。

    一枚飞羽在袖中蠢蠢欲动。

    推门进来的是小玉。

    小玉本来也被马阔罚了面壁,可她心野,人缘又极其好,所以大摇大摆得走出来也没人会阻拦,更有人时时帮她提防马阔的突然出现。她倒没觉得自己被罚有什么可委屈,却因为马阔要动家法处置王氏而愤愤不平,所以愈发害怕家主怠慢了王氏的起居。

    往日里,王氏一天里只睡一两个时辰,甚至可以不睡觉;小玉早就习惯了天不亮就醒来为王氏打点早餐,这几日一如既往。

    小玉手里捧着一个福禄托盘,上面盛放着米粥和小食。

    王氏一直想一个女儿,像玉儿那么乖巧,像玉儿那么漂亮,像玉儿那么贴心;只要像小玉就什么都好!

    王氏牵过小玉的手,把她轻轻地按在自己对面的椅子里,越看越觉得喜欢,脱口而出道:小玉,你受受苦,给庆儿作媳妇吧。

    王氏这话并不是第一次提起,甚至马家全族都知道王氏的心思。可一想到马庆痞气十足的德性,就连当娘的王氏都觉得,这王八蛋配不上各种好的小玉。小玉是王氏一手带大的,而且自小过得都是千金小姐的日子,只是她懂事,并未因此养起几分骄横,甚至愈发对王氏、马家族人恭谦礼让,长大了姿态甚至放得更低。

    但这种少聪早慧的人更加有自己的主见,别人很难影响到她的判断。

    而小玉对马庆的观感并不好,虽说自己年纪比他小了四岁,却老嫌弃马庆幼稚不知道轻重。她跟王氏比母女都亲切,也没什么可拘谨的地方,于是哈哈大笑说:夫人,这玩笑都开过多少回了,你还不腻啊。

    可王氏并不像往常一样打着哈哈就翻了这一页,而是眨巴着眼睛望着小玉。意外的坚持让小玉有点意外,她竟然敏感地嗅到了几分异常的味道。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强过无数的推理,只是一颦一笑,小玉竟隐隐察觉到了托孤的意思。这种感觉让小玉很不安,她挤出僵硬地笑容说:夫人你又拿我开心,快吃饭,不然都凉了。

    王氏仍旧没有动筷子,而是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小玉,上面并没有落款署名。

    王氏说:小玉,我知道这强人所难,可我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谁能制得住庆儿,更不知道世上哪里有比你更好的姑娘。小玉,就当我求求你了。

    小玉愣在了原地,僵着脸说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干嘛说这些话!你是要离家出走吗?家主是对你不好,可你也不至于走啊。

    王氏这会不管说点什么都能多少安抚一下小玉,可怕的是,她一句话都不说,挑明了托孤的意思。

    小玉一下就急哭了,说话有点失了分寸:我现在就去军营叫马阔,押他来给夫人磕头道歉,夫人您气消了就别走了好不好?

    王氏于心不忍,说:傻丫头又说胡话了。怎么能直呼家主的名字。再说他是一家之主,道理上我又亏他,他回来也就是我磕头。我跟你闹着玩的呢。

    说着,王氏指了指小玉手中的信件说:记得,等戒严结束交给马阔,你不准看。

    小玉把信往王氏手里一推,说:我不送,要送,等几天家主回来夫人自己送。

    王氏知道若自己故意板起脸来只会引起这个倔姑娘更大的反弹;所以假意说道:我得等马阔给我个台阶,所以得你送,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懂!

    小玉闻言这才稍稍安了心,把信函收进了袖子,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陪王氏把早饭用完,三步一个回首地离去。

    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王氏平静和蔼的神色立刻变得阴寒狠戾,她对着偌大的空屋子说道:来了就陪我坐坐,何必躲躲藏藏。

    房梁之上凭空多了一位少女,她双手一左一右支着,将肩头微微耸起,摇晃着小腿,满眼俏皮地往下俯看飞羽夫人,说:怕打扰了夫人您和那姑娘话别,想不到残酷嗜血的孔雀翎主竟也有这么如此长情的一面,真是失敬了。

    来人当然是小九。

    话音未落,小九一个旋身落在了刚才小玉坐的位置,仍旧是那副悠闲的模样。小九并不理会咬牙切齿的飞羽,而是凑近了问:为什么你不将马庆交给我照顾,我可比那个小姑娘要牢靠多了。

    飞羽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找死!

    小九针锋相对说:我看得上你的儿子是你的福气,别以为没我你儿子能活到今天!先前伪虎大人进城,我怕你小子出事才把他骗出了青江,没想到这个呆头鹅居然惹了玄虎残魂。那时候要不是我替他续命,你以为你儿子现在还能这么蹦跶吗?.......

    虽然小九嘴上不停地数落马庆,但却是打从心底里一直护着他。飞羽夫人见惯了世事,自然也听得出。

    只不过立场不同,飞羽绝无可能放松对小九的提防,更不能打消杀她的念头。

    小九说了一阵有点口干舌燥,而且飞羽夫人总是冷眼相对,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也很无趣,便停了下来。

    四天前,她在马老六的旧别院中问过飞羽一个问题。

    她在等答案,可飞羽夫人不语。

    不语,已经是一个答案了。

    小九说:其实我很想放过你,可你造孽太深,我只是你要还的报应。

    两人对坐,四目相交。

    飞羽坚毅,筱韶精巧。

    两人将周天提到了极致,元气的波动越来越强横。

    桌上的瓷杯龟裂出一道道细纹,杯中的茶水不安分地颤抖逐渐就要沸腾起来。

    各处的幔帐无风自舞,像蛇一样蠕动起来。

    窗外的这两日一直阴沉的天,乌云也越发的厚重,不时有电光激荡。

    两人的境界均已突破了守境三相,浩大的元气如大河一般从脑囱喷出,窗外的不断有天雷从天而降,打在书苑附近。

    天色尚早,马府中不断有人摔门而出一探究竟,而回房休憩的小玉也猛然惊醒,急匆匆地地往此处赶。

    房内的两人终于出招,一招决生死。

    飞羽夫人长袖绵绵,如霓裳彩段翩然飘过,可袖中的一枚紫色飞羽却如风雷般疾射而出,冲向小九。

    而小九柔若无骨的小臂霎时间由雪色变成了暗黑,手心中吐出一道蛇形,蛇信末梢一分为二带着通透的赤红色射向紫羽。甫一接触,紫羽碎成了八枚;蛇信借着余力,直指飞羽夫人的眉心。

    八针透体。

    毒信蚀脑。

    飞羽僵立,

    小九跪倒。

    它丘筱韶断续地咯出三口血,染红了身前半尺的地板,她捂着胸口仿佛这一口气怎么都咽不进心肺血脉之中,脸瞬间涨成了绛紫色。

    正在此时,书苑的房门被彭的一脚踢开,小玉握着一柄纤细的短剑冲了进来,身后天色阴暗,雷光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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