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骨肉分离,一朝团聚,虽然正在遭难的当儿,却也是喜不自胜。夫人少爷被丫鬟们迎去内宅叙话,雷洋并众头领也是温汤净面,奉为上宾。老太爷放开怀抱,令人取出窖藏三十年的上好汾酒,当晚置席花厅,大宴宾客。

    向家阖府上下自然心系二少爷东明的安危,当家的眼下还能按奈得住,热诚款待宾客,不过因为雷洋今日的表现,着实让向家上下既惊且佩,引为依仗。雷洋也乐的任由向家逢迎,既然之前已经答应过咏雪,解救人质的事情虽然一时尚无着手之处,却已然打定主意,不会敷衍推脱。

    老太爷几次请他进书房叙话,他屡屡推着太极,既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暂且搁在那儿。其实他的心里,也略略有几分着急,不过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只在众人面前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华灯初上,一伙子人聚在花厅,论班排座,简单客气几句就开始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一时间行令猜拳,喝了个不亦乐乎。向家的丫头们流水穿花般送上大户人家才置办得齐备的珍馐美味,吃得这些打董家庄而来的乡下汉子红光满面,口角流涎。

    老管家向春年愁眉苦脸地拍开暗红的泥封,垫起脚跟来,把坛子里的美酒碧波般倾倒在汉子们的海碗里。众人喝得欢畅,管家心下却忧闷难言。对于雷洋,他倒是有几分看重的,心下引为奇人异士。不过对于他这些言语粗俗、吃相难看、明显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手下,他却颇为不屑,以为尽是些骗吃骗喝之辈。服侍这样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三十年的陈酿,酒色清冽,色如琥珀,浓香醉人,回味悠远。浅浅一盏,就如刚刚及荓的芳龄少女,素面朝天却又清纯怡人,虽然不过一口,已然不觉自醉。若是满满一碗,又有如温婉的熟女,浓妆艳抹中透出十分火辣,一碗接着一碗,让人欲罢不能。众头领哪领教过这般富贵款待,一时贪爱汾酒的醇美,喝得兴高采烈,禁不住解了衣裳,开怀畅饮。

    这些无知的乡下汉子们一个个喝得云里雾里,把向家的华堂当作了自家草屋,众丫鬟见了这番情景,无不面红耳赤,逃也似的避了个精光,可怜老管家向春年五十好几的人了,也只好放下身段,一个人服侍六七个大汉。可这些汉子却个个都没心没肺,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二牛喝得兴起,粗声粗气道:“日!这老财的日子!啧啧,过得可真他妈爽!我们董老爷,那也算是十里八乡顶顶有钱的人了吧,可是跟这平遥城里的向家一比,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

    向春年撇了撇嘴,心道,这些没教养的乡下粗胚,好生无礼,胆敢拿他们乡下的小地主跟“五福昌”这等数省联号的巨贾相提并论!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指望这些人搭救小少爷呢,却是只能尽力忍着,作声不得。

    这二牛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吃着主人家的美酒佳肴却大大咧咧地把主人家面上的不豫神色完全滤掉,肆无忌惮道:“爷爷当年落草,还不就是为着过那大口吃酒肉,大秤分金银,大车拉美女的日子嘛!现如今回过头看看,就是做到死,也比不得这老财万一呢!”言罢嘿嘿而笑,捉起大海碗来,如黑旋风李逵般一气饮去八分,剩余的二分却全顺着胡须洒在衣襟上。

    大牛三牛听得一愣,若非宴席上轻举妄动不得,只怕就要押了这行二的傻弟弟出去暴打一顿。两人一面掩饰着面上尴尬神色、镇之以静,一面偷偷观望带头大哥神色,心底下早将二牛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狗日的怎么嘴巴不带把门的,二两小酒下肚就胡说一气,这屁股可如何擦得干净!

    雷洋却是面色如常,一双眼睛眉儿弯弯,其笑也眯眯。

    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只道头领光顾着喝酒,让他们逃过一劫,开心之下不觉端起碗来相视而笑。

    只是这笑容尚未绽开,却听雷洋柔声问道:“几位好兄弟,前些时来投奔我时,不是说你们向来跑江湖卖艺,兼售大力丸的吗?怎么听小二哥的意思,几位还干过梁山落草,杀人越货的勾当?”

    这轻言细语落到牛家兄弟的耳朵里,不啻晴空霹雳!老大老三振得连酒碗都把不住,一时俱是哭丧着脸,不知头领如何处置自家兄弟三人。

    雷洋看着牛家兄弟如丧考妣的样子,心下不由暗喜,心说你当我无缘无故带你们上县城来是好耍的么,难不成是看你们天天在庄子里三操两讲累得慌,带你们逛街不成?还不是看重你们的江湖阅历,以为帮得上什么忙!原来却是小看了你们,没想到还学梁山好汉落草玩呢,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面上颜色倏地一沉,轩眉瞪眼道:“几位大哥当我王雷洋是傻子吗?哥儿几个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不妨说给兄弟听听如何?”当下便帜起枭雄本色,“啪”地一声把盒子炮拍在酒桌上,狞笑道,“太行山几十个山寨的总瓢把子鬼见愁厉害吧,兄弟我还不是说弄死就弄死,你们几个可别以为我平日里跟你们嘻嘻哈哈就是好相与的。”恶狠狠道,“哼哼!惹毛了老子,叫你们哥儿仨吃不了兜着走!”

    二牛吃了这一吓,这酒立时醒了大半,脸色尴尬,歪眉斜嘴道:“并非有意欺瞒头领,只是担心头领不肯收留,我等才出此下策。”

    雷洋却是不信,正眼都不看他,面上皮肉似笑非笑,一只大手轻轻抚着桌上的盒子炮,冷笑道:“你骗谁呢?山贼!那可是多么轻松快意、衣食无忧、钱途光明的活计!一旦收编,转眼就能吃上官饭。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又哪有人肯纡尊降贵、自甘堕落来当这低三下四的庄丁?”

    兄弟三人听了这话,可真是惊奇莫名,无不叫起撞天屈来。

    二牛道:“头领有所不知,这山贼和山贼还不一样!”

    雷洋奇道:“山贼嘛,无非干些劫富济贫、杀人越货的勾当,又有什么不一样?”

    二牛道:“太不一样了!似我们这般十来人的散户,太行山里海了去了,哪一家不是势单力孤?真正厉害的还要数那些兵强马壮、开山立寨的大庄家,有他们在,大买卖我们不敢动,小家小户,既没有什么油水,乡里乡亲的,我们又于心不忍。都说干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可我们整日奔命似的,也不过饥一餐饱一餐地凑合着。有时候往来客商少,正好碰上青黄不接,还得饿肚子。不瞒您说,好些个兄弟实在打熬不住,又回头给地主家当佃农呢。其实干土匪这一行的大家都知道,好多都是半匪半农、亦匪亦农的。可就是这样,那些大寨子里吃香喝辣的家伙,逢年过节还要我们孝敬些香油钱,稍有不从,非打即骂,若惹恼了他们打上门来,那可是非死即伤呀!”

    雷洋心说,这土匪的日子过得怎么跟贫下中农似的,有这么严重吗,含笑道:“好一张巧嘴!若真似你说的那么不堪,怎么又有那么多人哭着喊着当土匪呢?”

    二牛郁闷道:“上山落草,表面上看似风光,其实可不是什么有生发的好买卖!整日里提心吊胆不说,还坏了名声,寻常好人家,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哪里会干这个?”

    四牛讨好地笑笑:“投奔王头领就大大不同了!虽然多了几分约束,可却是实打实的旱涝保收。衣食无忧之外,还不用担惊受怕。虽然当庄丁也说不上有什么好名声,但毕竟也是个正经活计,俺们吃的也踏实,睡的也安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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