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回到戚家所居的“抱琴峰”“馨竹院”时,已是次日午后时分。戚耿吾与聂冲霄略用茶饭后,便去书房中叙话。独孤擎和令狐挚则在庭院中玩耍。

    戚辛夷足足在家里憋闷了两天,终于盼回了自己的“好哥哥”,心情自是大好。不过这位小姑娘对令狐挚恶感未消,见他总在一旁碍眼,心中多少有些不喜。于是只当这人并不存在,只管拉着独孤擎的手仔细盘问他所见妖怪的形貌特征。

    独孤擎心思虽然单纯,记性却是极佳,又因为是生平第一次得见妖族与人类血战,印象至为深刻,故而讲说起来细致入微宛在目下。不过他年幼识浅,好些妖物的兽头都不认识,说不出是何本体。只得捡起一枚石子,一边详细解说,一边在辛夷花丛中的土地上细细描绘。

    他在悬淙山幽居之时,祖母时常用竹枝在沙盘上图画各种禽兽花木哄他开心。他心喜之余,便学着祖母技法自行玩耍,久而久之,竟练出了一手好画功。此刻更是成竹在胸,信手画来,形神酷肖,秋毫毕现。不多工夫,花间平地上便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兽头图案。

    令狐挚初时还想替独孤擎补充一些细节,但每次开口都要被戚辛夷厉声打断:“我是问我哥哥,又没有问你,要你多什么嘴呀?”

    令狐挚稍一还口,便会引发一场小小争吵,惹得正在厅堂中做针线活儿的秦桑柔出来过问。虽然每次都是以戚辛夷被母亲喝斥一番收场,但时间一长,令狐挚心中也觉过意不去。于是专心看画,再不插嘴,暗自开解道:“哼,我是懂事的乖孩子,不跟这坏丫头一般见识。”

    独孤擎连说带画,不经意间便过了一个时辰。而戚辛夷看妖怪的兴致却丝毫不减,不住口地问道:“哥哥,还有呢?还有呢?”

    独孤擎站直身子,晃晃蹲麻了的双腿,说道:“我记得的就是这么多了。小挚应该还记得别的什么吧,让他跟你说吧。”

    戚辛夷白了令狐挚一眼,撇着小嘴儿道:“我只听哥哥讲,才不要这坏小子说呢。”

    令狐挚想不到自己忍气吞声一下午,到头来竟还是被她无端指责,不禁怒道:“喂,我又没有招惹你,你干嘛还说我啊?”

    戚辛夷哼了一声道:“我刚才只是说‘坏小子’,又没有提到你的名字,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在说你?难不成你也承认自己是个坏小子?”

    令狐挚道:“院子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倘若你说的‘坏小子’是指你哥哥,那是你们兄妹俩的事,我自然管不着。否则你就是在说我,须得跟我赔礼道歉。我想你也不敢这么说你哥哥吧?”

    戚辛夷圆睁秀目,说道:“我哥哥是大好人,我自然不会说他坏了。可是我也没有说你坏呀。”

    令狐挚立刻追问道:“那你是在说谁坏?”

    戚辛夷指指地上的一个野猪头图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说这只猪妖精坏,你那么关心干嘛?难道它跟你是亲戚呀?”

    令狐挚听她辱及自己已经被害的亲戚,心中登时一痛,啐道:“呸!你跟它才是亲戚呢!”

    戚辛夷闻言大恼,回敬了一句“你跟它是亲戚”。令狐挚也不示弱,原话奉还。二人一时间将这句话推来攘去不断重复,又陷入了无谓的争吵之中。独孤擎在一旁不住劝解,却没人肯听。

    正在缠夹不清之际,秦桑柔忽又来到,喝道:“辛夷,你给我住嘴。一个小姑娘家,整天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戚辛夷自从前日不遵母言遭受冷遇之后,对母亲的话再不敢当面违拗。当下只得对令狐挚瞪视一眼,怒哼一声,气鼓鼓的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秦桑柔提着刚做好的新衣服在令狐挚身上比量大小,说道:“挚儿,这件衣裳是二伯母为你做的,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我大前天才给我们擎儿做了一件,还记得他的尺寸。你俩身量差不多,应该挺合适的。”

    令狐挚谢过二伯母后换上新衣服,果然长短肥瘦无不合适,恰如量身定做的一般。不禁由衷赞道:“二伯母的手艺真好。”

    秦桑柔尚未开言,戚辛夷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哼,马屁精。”

    秦桑柔闻言怒道:“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揍你!”说着举起右掌,做势要打。吓得戚辛夷慌忙躲到独孤擎背后。

    独孤擎只道师母当真要责打师妹,急忙伸开双臂将戚辛夷护住。抬头望着秦桑柔的右掌,小脸儿上满是惊惧神色。

    秦桑柔见状不觉失笑,放下手掌摸摸独孤擎的头顶,柔声道:“擎儿别怕,我刚才是说着玩儿的。只想吓唬吓唬辛夷,不是真的要打她。”

    独孤擎心中稍宽,放下手臂说道:“师娘,你新衣服做得可真快,这么一会儿就做成了。”

    戚辛夷扶着独孤擎的双肩,探头笑道:“我娘心灵手巧,做衣服自然是又快又好了。不像静婵姨那样笨手笨脚的,一件袍子做了又改,改了又做,折腾了一个多月还是马马虎虎。”

    秦桑柔温颜笑道:“辛夷呀,为娘我是不是曾经告诫过你,不许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呀?”

    戚辛夷嘻嘻一笑,说道:“娘你确实说过这话。”

    秦桑柔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待会儿若是有人揍你,可别怪我这当娘的事先没教过你。”

    戚辛夷突觉母亲话里有话,一惊回头,却见孔静婵不知何时已立于自己身后,正叉腰侧首,一脸怪笑地斜睨着自己。戚辛夷只吓得“哎哟”一声尖叫,急忙躲到独孤擎身前,心虚胆怯地说道:“静婵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呀?我刚才可不是在说你。”

    孔静婵冷笑道:“好你个坏丫头,还敢说不是?我看你皮痒了是吧?”伸手便去抓戚辛夷肩头。

    戚辛夷长声惊叫,撒腿便往厅堂里跑。却终不及孔静婵行动迅捷,刚跨进门槛便被人家一把薅住后领,按倒在矮榻上一通抓挠,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令狐挚见状大乐,连声说道:“活该,活该,真是活该。——走,咱们过去瞧瞧热闹。”拉着独孤擎的手臂,尾随秦桑柔进了厅堂。

    戚辛夷被孔静婵一番整治笑到岔气,正缩成一团不住“哎哟”。

    孔静婵拍拍手道:“怎么样?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你还敢不敢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

    戚辛夷有气无力地哼哼道:“你厉害,你厉害。不敢了,不敢了。”

    秦桑柔抬手替孔静婵理了理略见凌乱的鬓角,说道:“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过去请了。晚上就在这儿吃饭吧。”

    孔静婵笑道:“也好。在家里整天对着我哥哥那副凶样子,吃什么都没胃口,正好在师姐这儿开开斋。——哎,家里没有外人吧?”

    秦桑柔笑道:“哪有什么外人哪?擎儿虽然新来不久,却是我们戚家的人;聂老三和挚儿也是我家至亲。至于你嘛,如今还是我的师妹,有朝一日亲上加亲,咱俩可就是妯娌了,更算不得外人了。今天这顿饭哪,是名副其实的家宴,你尽管放心好了。”

    孔静婵晕生双颊,轻轻拈着衣带,说道:“师姐你净会捉弄我。既然他在这里,那我还是回去吧。”说着起身要走。

    秦桑柔忙伸手挽住,笑道:“既然来了,怎么能不见聂老三一面就走呢?你是不知道啊,你们俩才分开两天,聂老三整个儿人就瘦了一圈儿。你再这么躲着他,他可要害相思病了。”

    孔静婵轻推秦桑柔一把,嗔道:“师姐又胡说。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大呆瓜,哪里知道牵挂别人哪?”

    秦桑柔大笑道:“聂老三为人如何你果然最清楚不过,看来我还真是瞒不了你。我的好妹妹呀,师姐其实全是为你着想啊。聂老三虽然没心没肺,你却是玲珑剔透的心思。若是你今天见不到聂老三,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戚辛夷呼吸稍畅,闻听此言忍不住嘻嘻一笑。

    孔静婵愠笑道:“好哇,你们娘儿俩合起伙儿来戏弄我。我惹不起大的,就拿小的出气。”说着又跳上矮榻收拾戚辛夷。

    戚辛夷惊声尖笑,叫道:“冤枉啊,冤枉啊!……”

    一旁的令狐挚见此情景心中大乐,用手指着戚辛夷,直笑得捧腹顿足,弯腰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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