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轰隆隆隆!哒哒哒哒!”。呼啸着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光芒划破黑暗,一颗颗地落在鬼子的营地中,猛烈密集的机关枪弹也吐着火蛇从黑暗的角落里不间断地横扫过来,枪炮声几乎在一瞬间就响成了一片。而刚刚才从睡梦中被“高千穗”号凄厉警报声惊醒的山本联队官兵,还没等从懵懂、惊惧以及突然的打击中化过魂来,数也数不清的抗日联军士兵便从周围那依旧黑咕隆咚的红树林里,铺天盖地的涌了出来。

    杀声震天,硝烟弥漫,鬼子的营地中到处都是火光。受惊的马匹乱跑乱窜,辎重车互相碰撞、纠缠在一起,更加重了纷乱的程度。日军士兵和军官互相寻找,惊慌失措的鬼子在倒地受伤的鬼子身上践踏,满地都是嚎叫和呻吟。

    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山本瑞木大佐尽管同样惊惶不已,却仍旧强自镇静地约束着周围乱跑乱叫的士兵。然而,他的一切努力并未取得多少成效,只是在半年多以前才正式由北海道屯田兵转为日本常备军的第七师团,其精锐程度还远远不能与日军的其他几个身经百战的师团相比。在突然遭受到异常猛烈的打击之下,本来就因为前期作战损失颇大而士气低落的山本联队立刻便失去了控制。无奈之下,山本瑞木只得连续砍翻了几个惊慌失措的士兵,这才勉强纠集起了大约200余人的队伍,开始了有组织的抵抗。

    战斗仍旧激烈的进行着,却已经失去了悬念。攻其不备、兵力占优以及接受邢亮现代军事思想和汉纳根德国陆军严格训练的特遣团根本就没给小鬼子任何还手的机会。侥幸从炮火弹雨中逃得生天的小鬼子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嗷嗷”呼叫着的抗日联军战士已经从四面八方冲杀了过来,大刀、刺刀和子弹又招呼到他们身上。

    眼见局面已不可收拾,山本瑞木大佐只得带着临时组织起来的这点儿人以及一些跟随过来的溃兵向着码头退去。布袋嘴港原本只是一个民用的小鱼港,简陋的码头上并无其他的什么附属设施。不过,自战火从台中烧向台南之后,为了防止日军在我侧后方登陆,抗日联军在码头两侧修筑起了两个简易的炮台。前几天,鬼子在布袋嘴强行实施登陆,码头和炮台都在激烈的战斗中毁损了不少。第七师团成功登陆后,为防止退路被断,又紧急对其进行了抢修和加固,并在码头周围修筑了一些简单的防御攻势。如今,山本瑞木便是打算利用这些工事进行最后的负隅顽抗。

    在黑旗军柏正才部的配合下,特遣团强袭布袋嘴的战斗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从战斗打响算起,尚不足半个小时,布袋嘴就再度宣告易手,重新控制在了抗日联军的手上。不但山本联队大部被歼,而且营地中那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也几乎完好无损的缴获了下来。

    不过,在接下来肃清码头残余鬼子的战斗中,志愿军却遇到了一些麻烦。小鬼子凭借着炮台上几门大炮的火力支援,以及困兽犹斗之下的凶悍顽强,竟然堪堪挡住了特遣团的进攻。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张作霖下令暂时停止进攻,先用重火力对日军实施打击。

    随着令小鬼子心惊胆战的炮火再度猛烈的咆哮起来,布袋嘴港那小小的渔码头很快便陷入了一片浓烟火海之中。然而,这还只是小鬼子噩梦的开始。此轮炮击尚未结束,顺利击沉“高千穗”号的鱼雷艇分队,在又成功将停泊在港湾内的八艘运输舰控制住后,也从海上向码头展开了炮火攻击。凶残的鬼子也终于亲身体验到了他们曾经施加于鹿港的血与火是何等的滋味!

    炮击终于停止了,原本就比较简陋的码头,此刻更是残破得令人目不忍睹。在浓浓的硝烟中,除了那已经坍塌的简易炮台和防御工事,码头上再也看不见任何凸起的建筑物。至于那几百名山本联队的残兵,在腹背受敌的狂猛打击下,已是没有一个人还能站得起来。

    然而就在大家全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打扫战场之际,令人惊异的一幕出现了。在一堆废墟之后,竟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个面容扭曲狰狞、浑身血淋淋的鬼子军官。彷佛是为了维持一个大日本帝**人的尊严,他尽管步履蹒跚,却仍是异常顽强的抽出了腰间的战刀,刀锋遥遥指向了正围拢上来的志愿军战士。

    小鬼子狂傲嚣张的样子,立时便激起了战士们的怒火,纷纷叱骂起来,当下便有几个人一齐拥了过去。

    不屑的一笑,山本瑞木大佐昂首将头抬了起来,眼睛看也不看来人。

    “慢着!”看到愤怒的战士们就要一拥而上将这个小鬼子碎尸万段,张作霖猛地断喝了一声。

    他缓缓走出人群,来到山本瑞木大佐身前稳稳地站住:“原来是个大佐,怪不得这么猖狂。看来不让你死个心服口服,你还以为你们那什么狗屁的武士道精神无所不能。来吧,咱们俩较量较量!”说着,张作霖向山本瑞木勾了勾手指头。

    对汉语不怎么纯熟的山本瑞木并没有听明白张作霖刚才的那番话。不过,眼前这个个头不高、面目清秀的支那军官那轻蔑的神情以及带有污辱性的手势,还是使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一阵怒火中烧,山本瑞木心中霍然升起了一股昂扬的战意:如果连这么一个瘦小的支那人都打不过,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大日本帝国的勇士!

    看到团长要亲自出马教训这个小鬼子,四周的战士都来了精神。让开一块场地之后,他们就像看部队平时比武训练似的齐声高喊:“团长加油!宰了这个***小鬼子!”

    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山本瑞木的气势不由更加旺盛:能在临死前拉一个支那军官垫背也算值了!

    “嗷”的一声大喝,山本瑞木用一种东洋刀术劈杀的架势,高举起指挥刀恶狠狠地劈砍了过去。面对这种日本武士惯用但却威猛无比的招式,张作霖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既没有举刀硬架,也未暂避其锋芒,而是斜上前一步猛地抢进了山本瑞木的怀中,并顺势将手中的刀送进了他的肚子。几乎是与此同时,山本瑞木的指挥刀也险险擦着张作霖的左肩劈了过去。

    场地上鸦雀无声,不但特遣团和黑旗军的战士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就连山本瑞木也是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个看起来清清秀秀、身材矮小的支那人竟然如此悍勇。刚才他的做法分明就是以命搏命,只要动作稍微慢上一线,眼下就是他被劈成两半儿了。好!够狠……

    随着张作霖面无表情地将刀拔出,一股鲜血喷溅而出。山本瑞木的身子又僵硬地挺立了两三秒钟后,才带着许许多多的遗憾和不甘,“咕咚”一声扑倒在沙滩上。

    嘉义旧称诸罗,又名桃城,一向以寺院庙观众多而著称。在诸多的庙宇中,又犹以城隍庙香火最为鼎盛。嘉义城隍庙建于康熙54年(1715年)。同治元年(1862年),台南战乱,嘉义城遭炮轰,城内房倒屋塌无数,唯城隍庙丝毫无损,故被台湾人称为神庙。为此,光绪皇帝还曾御赐嘉义城隍庙一块“台扬显佑”的匾额以示恩典。

    丘逢甲满怀心事地漫步走在大街上,身后两个身着便装的侍卫若即若离地紧紧跟随着。看到丘逢甲走过十字街口仍旧没有向崇文书院方向拐的意思,一个侍卫连忙上前一步提醒道:“大人,该拐弯儿了,再往前走就是城隍庙了!”

    “哦?”丘逢甲停下脚步,眼睛朝城隍庙的方向望了一眼,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时间还早,我们先走一趟城隍庙,然后再去崇文书院也不迟!”

    自从日军南侵嘉义以来,丘逢甲作为台湾民主国的大总统日思夜忧,费尽了心思。他既要全面负责台湾民主国的各项事务、督促台南兵工厂武器弹药的生产,又要四处奔波联络台南各地的义军,使之能全部团结在志愿军的周围。然而,尽管他的这一番苦心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效果,但台湾的形势却依旧一天天的恶化起来。日军在屡攻嘉义不果之后,竟又故计重施再次从嘉义和台南之间的布袋嘴强行登陆,直接威胁抗日联军的后方。

    闻听此讯,正在积极联络高山族抗倭保台事宜的丘逢甲顾不得自身安危,连夜赶到嘉义前线抗日联军的总部与邢亮商讨对策。令他欣慰的是,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走眼,志愿军确实是台湾百姓最值得依赖和信任的力量。值此台湾生死存亡的最关键时刻,冯华和邢亮竟再次做出了义勇军二度援台的决定。奔袭澎湖、强袭布袋以及围歼日军第十三、十四旅团于台南腹地这一连串的奇谋妙计,听得丘逢甲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不过,在心中充满无尽企盼的同时,丘逢甲仍禁不住有些忧心忡忡。他知道,志愿军这一系列的行动,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现偏差,就会令这“挽狂澜于即倒”的大计功败垂成。直到昨日收到了特遣支队发来的“奇袭澎湖大获成功”的消息,丘逢甲这才将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回去了一半儿。

    按照计划安排,解决了后顾之忧的特遣团将会在今日拂晓对布袋嘴之敌进行强袭,能不能彻底切断日军第七师团的退路,并及时对危在旦夕的嘉义进行救援就在此一举。异常紧张微妙的形势,使得丘逢甲的心再次悬了起来,整整一宿都没睡好。天刚刚露出微明,他就一骨碌爬起身来,简单洗潄并草草吃了一点儿东西后,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及至来到人迹寥寥的大街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出来得太早了。此时,就算自己赶到抗日联军的总部,也不会有具体的消息传来。

    丘逢甲重新回到住处,在坐卧不宁地又等了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再次走出了大门。走在大街上,他满脑子都是布袋嘴的仗打得如何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义勇军可从来都是百战百胜的呀!不过,万一要是进行得不顺利,那……呸!呸!呸!怎么竟想这不吉利的事……

    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中,丘逢甲恍恍惚惚地走错了路。经侍卫提醒后,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听说嘉义城隍庙道士的占卜之术异常灵验,此刻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先去城隍庙问问吉凶。城隍啊,台湾如今已是危如累卵,你也该显显灵了,可万万不要辜负了皇上和台湾百姓“台扬显佑”的期盼呀!

    由于时辰尚早,而且受到了战火的波及和影响,因此一向热闹非凡的城隍庙显得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在虔诚地烧完香、拜过神之后,丘逢甲来到那个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跟前问卜吉凶休咎。卦象终于摇了出来,对易学也有所涉猎的丘逢甲立刻认出这是一课“泰卦”。“大吉!”,看到卜得了一课吉卦,丘逢甲的心头蓦然一松,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泰,小往大来,吉亨。坤上乾下天地交而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内阳外阴、内健外顺,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三阳在下,拔矛之象,征行之吉也。这位先生,此卦大吉呀!你所求之事必可一帆风顺……”耳中听着老道的解释,丘逢甲心中着实的舒服畅快:我就说吗,义勇军什么时候打过没有把握的仗……当他精神振奋地步出山门时,脚底下竟仿佛凭空增添了几分力量,显得异常轻快、有力。

    被“征行之吉”的卦象鼓舞着的丘逢甲脚步匆匆,无暇于门卫向他敬礼,快步跨进了崇文书院。自七月以来,倭寇大举南进,这里已经许久不闻学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如今,抗日联军的总指挥部就设在这里,而昔日的讲堂也成为了邢亮的临时办公室。

    看到邢亮正凝神站在地图前面,又陷入了沉思苦想之中,丘逢甲没敢出声惊动,只朝着坐在一旁的萧山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屋子里的气氛与丘逢甲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协调,他几次张开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把刚才易卦的结果悄声告诉了萧山。而萧山也把特遣支队已在布袋以北登陆,此刻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的消息通报给了丘逢甲。

    邢亮的办公室里摆设十分简单,除了那张宽大的书案和几把红木扶手椅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幅手绘的军事地图。它跟着邢亮从新竹到中坜,又从中坜到台中,转战一年多,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可是现在,他却遇到了入台作战以来最大的一次难关。

    目前的敌我态势虽然仍成现为胶着态势,但形势却对抗日联军相当不利。我军如今在嘉义地区腹背受敌:正面是从云林和葱子寮南下的鬼子第二师团和近卫师团,现下已经越过三叠溪和北港镇,正在向着朴子溪北岸推进,抗日联军的防线也已经收缩到从朴子镇经湾南村至麻箕埔一线;而在嘉义的侧后方,从布袋登陆的鬼子第七师团直属部队和第十三旅团则正从西南向东北方向稳步推进。按照正常的情况,它最迟今日午时前就可越过龟佛山,进抵鹿草镇,与南进的日军对嘉义形成合击之势。可以说,嘉义我军已被敌人压缩在了北起朴子溪,南至八掌溪,南北不足三十华里的狭长地域里。如果特遣团强袭布袋嘴的行动,不能取得预期的效果,那抗日联军所面临的形势可就极其危险了。

    时间在等待中过得是如此之慢,以至于众人在心焦难耐之余,竟疑惑起来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自今日拂晓,张作霖、孙宝义、萨镇冰和黄钟英在战斗即将打响前联名发来电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按说战斗打到此时也应该有个眉目了,可为何还没有消息传来,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终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碎了厅堂里的宁静。随着王承斌出现在厅门口,邢亮、萧山、丘逢甲以及所有的参谋都不约而同地起身迎了过来。

    “总指挥,好消息!特遣团击沉鬼子“高千穗”号巡洋舰,并全歼布袋守敌两千二百余人。如今,他们正在向大寮方向前进,请求总部给予进一步的指示!”王承斌扬起手中的电报稿,语调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兴奋。

    室内一阵欢声雷动,包括邢亮在内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刚才还心情沉重的人们立刻活跃了起来,那沉闷压抑的气氛也在大家的欢笑声中被一扫而光。

    “孝伯,命令各部队立即按原定计划进入各自的指定位置!并通知特遣团务必在明日拂晓前抵达龟佛山,并在战斗打响后迅速将其控制住,死死卡断鬼子的退路。另外,山子你马上赶往后寮进行战前的布置,我安排一下嘉义的防务随后就到。”率先冷静下来的邢亮在吩咐过王承斌和萧山后,又转而对丘逢甲说道:“丘大人,嘉义就全交给你了。我想南进的鬼子很快就会发觉情况有变,后面的战斗可能会极为艰苦。此次战斗的成败不但取决于我们的剑够不够锋利,更要看我们的盾能不能挡住鬼子疯狂的攻击,嘉义可是万万不能有失啊!”

    “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征行之吉”的卦象被证实,令丘逢甲此刻信心百倍。高声答应着,他欣然领命而去,这关乎台湾未来命运的最关键一战也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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