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唐蛇兵仿佛是为苇荡开了一场蛇宴,融在水里的蛇血被吸食,就连弥漫在空中的血腥味都被吸收得干干净净。水,恢复了清澈;击折的芦苇,依旧挺立起来;空气,回归了清新,清爽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日已落,湖上昏黄一片。

    一声凤鸣,清越直上九霄,一点流火从天而降,是只火凤,烈焰似的羽毛熠熠生辉。火凤甚大,单只翅膀就有三余丈长,像片垂天的火烧云,在暮色下,分外夺目。

    巨翅扑扇,层层热浪冲击着四周,热辣辣的风焦灼着芦苇。一条条火蛇从火凤身上飞出,在空中盘旋激射,窜入苇荡。水面上一片火光,烧得苇荡恍如白昼,缕缕水汽蒸腾而出,却连一朵芦花都没有烧着。

    轰隆隆,潮声如同雷鸣。一线白浪冲天而起,往漫天火势飞卷而起。瞬间,把苇荡化成了浪海。水龙冲天而起,张牙舞爪,杀向火凤。水火相克,更何况在这水泽之上,火凤也不恋战,一飞而回。

    不用看,便知是清欢。族中除了他,也只有清欢能随意进出苇荡。“你来得倒是及时。”凌欢笑着,眉眼弯弯,一想他身上有伤,转身问,“可好些了。”

    龙入水,潮退去,露出郁郁葱葱的芦苇来。清欢点头,说:“本来就是小伤,长老帮我处理了下,我便来了,真不妨事。”他去过高唐大营,虽没有探得十分清楚,却也知晓此次高唐来了不少高手。在这片苇荡里,没人能从凌霄身上讨得好去,但终是不放心让他孤身对敌。本有些族人要与他一并前来,奈何族中早有禁令,不容族人擅自踏入苇荡,加之凌霄的守山之令,只得作罢。

    “使这火凤的,想必是云瑶的人。”

    凌欢往远处望去,说:“他没入苇荡,只放出火凤来,看样子高唐正在想法子要破这里呢?”

    清欢皱了眉头:“我云梦山到底做了什么?惹来这么些人。”

    凌霄笑着说:“随他们来吧。丹黎一族向来与世无争,但也不怕事情上门。要往云梦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们死守苇荡一条道便是。实在守不住,还有应对之策。”说到这,笑容凝住了,他看着清欢,问:“你说,我丹黎先辈留下诸般布置,是不是早料到会有此一日?”

    “我也想过这事。”清欢垂下头来,目光盯着脚下,“不但如此,我琢磨着,长老他们还有事情瞒着我们。这次出兵,高唐秘而不宣,来的是玄帝手下的禁军,而且还有这许多高手相助,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倒是想得多。”凌霄道,“也罢,等这次事了,我们好好查查。”

    “嗯。先对付高唐再说。也不知道这次他们会使什么手段?”他抬起头来,目光潋滟,“别的倒没什么,我就是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接招便是。你也别想太多,倒是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经。”凌霄拍拍他的肩膀,歪着脑袋看着他直笑,“你这人吧,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婆婆妈妈,磨磨唧唧,屁大点事情也要纠结个半天。”

    清欢白了他一眼,闷声道:“懒得理你。”他扭过头去,往水天相接处一望:“他们来了。”

    临近十五,月亮升得早,水面波光粼粼,点点黑影驶来,是一只只战船,拉满风帆,借着风势,急速驶来。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苇荡静悄悄的,像一张沉寂的网,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芦苇细密,船无法前行,驶近苇荡,便列队停了下来。数十只战船顺着苇荡的走势,泊了黑压压一圈。

    朵朵水花自船队周围冒涌,闪着暗色的银光,不仔细看,倒和波光没有两样。银光里,一只只铁背银鼍冒将出来,巨大的身躯裹着鳞鳞硬甲,像一只只铁打的小舟。甲板上,士兵矫捷地跃出,轻巧地立在银鼍背上。水波一荡,铁背银鼍驼着高唐士兵朝苇荡进发。他们分批而动,似乎根本就不曾知晓此间的凶险。

    凌霄满眼狐疑,瞅着清欢:“怎么来了这些料?光凭他们,入苇荡来,与送死何异?”虽说他们是军中翘楚,但在凌霄看来,不外是些渣渣。

    “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来送死的。”清欢抿了抿嘴唇,说,“景峰果然是个成大事的人,端得心狠手辣。”

    “这数十只战船,足有万人以上,景峰派他们来送死,难道是要布个万鬼夜啼,毁了这片苇荡,以破我的修罗御灵?”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其他的理由。若不杀他们,便直扑云梦……”

    “杀,当然要杀。擅闯苇荡,就是死路一条。万鬼夜啼,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子?”

    铁背银鼍顺利前行,片片苇叶在高唐将士身边招摇。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苇叶是一把把锋利的刀,一挥之间便如切豆腐一般割裂他们的颈部,连惨叫声都闷死在喉咙里。虽有人察觉不对,但遇袭的信号都没发出,就消失在了水里。

    芦苇无声无息地疯长着,编织成一张张网往着船底兜去。细长的苇叶像钉子,像铁刺,暗暗扎进船板,一叶一叶,把船底密密布满。它们割断了船锚,或伏于水下,或退避一旁,留出一条水道,犹如打开了一只口袋,慢慢地,声色不动,把战船朝着袋中缓缓拖去。

    虽说这次来的没什么厉害人物,但船队毕竟要有人坐镇,少不得派出几个好手。船一动,便惊了人。刀光爆闪,划入水面,水上顿时张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刀光如同两道弧形的墙壁把水流隔挡开来,露出了黑忽忽的湖底。只见得芦苇的根茎像张蛛网,爬满湖底,苇杆四散,捕捉着战船。刀光斩上芦苇,竟是砍不动分毫。水面合笼,卷起巨大的浪花,晃得战船摇摆不定。有人没有站稳,跌落水中,顿时被苇叶扎成刺猬,拖入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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