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国宴日前,严妍在每日下午得闲时,又去了几次瑾妃院里,接受她认为就目前来看是属于“人生至关重要的一课”的说教。

    瑾妃看着柔和,可也不知她讲出的话怎么那么有煽动性。有时说得严妍都想直接找个男人来试试,试试她说的那些反应。可是,实在讲来,所谓“男人勾勾手指头就能来”这种把戏,她也不屑于去做。以前是不知道怎么去勾那手指头,现在是知道了也不想那么去做。

    只觉着,这瑾妃真地很懂。

    她还想过,不如就找那个御膳总管来试呈一下“技艺”,在实践中学习该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想着反正他是公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可又觉着这样为人似乎就太欠缺了,这人心还是淳厚些的好。且她细细观察了他几日,发现他似是很受这宫里头的宫女们喜欢,觉得有些可疑,想着,会不会是这大理国不同汉人地方的宫制,是不是自己看漏眼了什么,又或是误会了什么。

    她回了去段宝贞院里头后,问过这三公主:“宝贞,那御膳总管是不是公公?”

    “他?哈哈哈……”

    “笑什么?”

    “我要告诉我舅舅,你怀疑他是公公。”

    “你舅舅?”

    “他是我母后最小的一个弟弟,也就是国舅。”

    “怪不得,原来不是公公,怪不得那么多宫女看上他。”

    “你也看上他了?”

    “没有。”

    “没有?”

    “真地没有。要是有,我会认的。”

    “好吧。我信。”

    第二日便是国宴日了,这晚上,严妍躺在榻上,想早些睡去,却又难入眠,只得空睁着眼看着顶上横梁。

    她想着之前那国舅一开始那几日不停数落自己的样子。不禁,竟是又叫她联想起了那个人。实在也不能排除那国舅是因喜欢自己才那么地来惹自己侧目,当然,自己那几日的活儿做得确实叫人不入眼也是真的。

    这些,似乎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又像是心里头纠缠在了那男人是不是真地喜欢自己这桩事儿上。可胸中哪怕再千回百转,但凡那头绪脉络最终一归至在那楼里几次三番听见妓馆姑娘讲他宿妓一事,她就立刻否定掉一切,那男人断不会是真地喜欢自己。况且,不是一早就对自己说过了,自己是根本就爱他不起。当男人要再娶,不论他要娶平妻、偏房还是养上几个通房的丫头,至彼时,箭在弦上,她根本就管不了,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哪里管得住那势头。

    到了那时如何是好,除了垂泪,试问还能做什么。那时,就是真可怜了,且还是,即便可怜,也无人顾怜。她请教瑾妃有关放低姿态、处于弱势、楚楚动人之道,是“道”,在危急时刻,要拿来一用的,不是真地要去做个可怜女人,样样皆输,还无人怜惜。既然这样,就别想着那男人了,知幻即离,一念不生!

    国宴日,吟和殿。

    席上,段宝贞紧张地问她二皇兄:“皇兄,辽国的人怎么来了?父皇不是说不来的吗?”

    “你哪里晓得,你皇堂姐几年前在辽国宴上见过那个赵王,一直是对他念念不忘。就不能讲是他们的人来了,更不能讲他也来了,否则她定是吵嚷着要同宴欢饮,也不知会弄出些什么事来。皇叔一直想着让她断了那念头,若再心存那念想,这哪一年才肯嫁人?”

    “有这回事?”

    “你与她又不亲近,当然是不晓得。”

    “你与她亲近?”

    “没有。听他们那边偶尔提起的几句闲话罢了。”

    “等等,你之前讲是‘赵王’?”

    “是啊。坐那边那个。”

    段宝贞看了那辽国赵王一眼,忽然有些了然她皇堂姐为什么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只是,这人看着没像受了什么重伤的模样啊,不是好好地坐着吗?就是显得有些颓丧。

    可,她这胸中转了一圈,方记起一件不得了的事。这席开了后,上至第二旬酒时,她便找了籍口离席片刻。疾跑去御膳房,把严妍拉到一边,小声讲:“辽国的人来了的,那个什么赵王也来了。”

    严妍只怔了片刻,是事到如今觉着这事儿想也没用了。如果要来的,总都是要来;如果不会有事的,怎么样都不会有事。

    便抬起头跟她讲:“这处该是安全的吧。”

    “应该是,来使们都是坐在席的另一侧。我们这一侧能讲得出你名字的也就我和我二皇兄,该是不会出什么大差池。不过我父皇、母后也知道你的名字,只是可能已经忘了,平日里也不见提起,该也是不会提到。”段宝贞很认真帮她解析排除各种危险的可能性。

    “嗯。但愿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他发现我了,一定会捉我回去给他煮饭。”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捉你走的。”一听到最后那句,段宝贞似乎尤为激动。

    又悄声溜回宴上,段宝贞一直心中念叨着,望上天保她们这次度过难关。

    这次辽国来使中,只得两名辽皇室成员,一个是耶律隆浚,另一个便是辽帝的三皇子,封地在南京道的那个。

    耶律隆浚这近一年的光阴,全似虚度,人看着就有些萎靡,食不知味的模样。那三皇子与他这个小叔叔也是比较亲近,见他这般消沉,那这次来大理国出使,便向他父皇请示了让他与他小叔叔二人过来。走这一趟,说不准他人也能见开朗振作些。

    这小叔叔确是食不知味,见他饮宴至这时,也只是偶尔动了动筷子,根本不见他对哪道膳表现出什么兴致。

    此时已是第五旬酒过,那咖哩被端上了,每个案上摆放一份。那一直无甚胃口的耶律隆浚吸了吸鼻子,吃多了几口,再又吃多了几口。叫他三侄见着,便代为向大理皇帝询问:“陛下,恕我冒昧,不知能否请教这道膳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寡人也不晓得是怎么做的。不如传做这道膳的御厨来一问便知。”

    “那劳请。”

    一听到这儿,段宝贞的汗就下来了。

    不出一会儿,人被带来,段宝贞一看竟是一个不认识的厨子,便稍松了一口气。

    段宝贞想着总觉不妥,便又找了籍口离了席,去往御膳房,不见严妍,便问她舅舅严妍的去向。

    她舅舅讲:“她做好了她那最后一道膳,好似身体不适,说是得先回她房里头躺着,我见也没她什么事了,便放她行了。”

    段宝贞又疾步跑向她住的那院,因是她那院与吟和殿,还有御膳房都有上一段距离,那头宴还未散,她也不能无故离席过久,也只得跑着回去。

    一跑到,远看那严妍房里头并不见灯火,推了门,也不见人。只见圆台上有一张纸,拿起一念:“纸包不住火,总隐隐觉着不安全。先走了,有缘再会。事出有因,莫记恨。”

    严妍之前做着膳时,就一直隐隐觉着不对劲,总觉着有些什么事会发生。便不再犹豫。关照了那两个帮自己厨的火夫,说是将两锅大灶炖煮的咖哩再过上三刻钟便熄火就是了。这火房里也没她什么事了,她便借口身体不适,向这里的总管请说是能否回去先休息着。这总管也见她这几日确是劳顿,便准她先行离去。

    她一回了她房,便收拾了细软,逃了。

    段宝贞一见着这张纸,一口气不顺。拿了那纸便折回席上,问了她二皇兄方知,那来回话的厨子已退下去了,说是已将食材做法告知了辽人。

    段宝贞这时直想在她那张案后直起身便讲:“那什么咖哩是一个叫严妍的女人做的,她竟然弃我而去了,还留了一张满纸混账话的书信。根本不念及这些日子以来的主仆情宜,对她好,可也不是让她想走便走,还走得些许情分也不念及。三两句就想把本公主给打发了!”

    可她也不能不顾及她一国公主的身份与仪态,但气不过,唤了身后伺候着的一个宫人过来,叫他传了纸到对面那赵王手上。

    只见那本来了无生气的男人,一见那纸上的一笔烂字,整个人坐直了起来,望向了段宝贞这侧。两人眼神对上。

    趁着殿内歌舞丝竹之际,他示意对面那个该是这一国的公主的小丫头到殿外。

    “留书这人叫什么?”

    “严妍。”

    “何时留的书?”

    “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

    “那你还不快发派人手去找。”

    “派了。”

    “可这找到了,也是我带走。”

    “晓得。”

    “你?那你做什么给我看这书信?不叫我见着,那你搜着了人也是你留着。”

    “哼,她在我这儿过得太快活了。就该你带走,好好磨难上一番。本公主待她那么好,你看,三句话,就溜了。”

    “……你好歹还有三句,我呢,她留书上提及所有人,却连只言片语也不留给我。知足吧你。”

    “你!什么叫我知足吧。她当她是谁!”

    “别讲这些了,快些找,午夜前是能搜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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