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为了娃考虑,孟白云最后把照顾炎泓懿的重责大任交给了翁君生,自己出了那个充满麝香的房间,到院子里等。

    龙傲寒和钟宁总算回来了。

    孟白云看到钟宁,是一点好脸子都没甩给他。

    炎泓懿这件事,孟白云能记恨他一辈子。

    钟宁知道孟白云和炎泓懿的交情,她又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对朋友两肋插刀,恨自己也是应该的。

    只是总觉得,孟白云在炎泓懿这件事上,总是有些让人觉得上心过头。

    他那三弟当真是大度的。

    他也不敢和孟白云多说一句,很知趣。

    知道孟白云不会给他好话听。

    把龙傲寒还给了孟白云,他就进去了。

    不多会儿,翁君生出来。

    看到龙傲寒迎上去:“谈完了。”

    “恩。”

    翁君生抬头看了月色:“天色不早了,我去厨房的弄点吃的,你们夫妻先回去睡吧。”

    虽然有很多事情满心疑惑,想问问龙傲寒,可是孟白云的双眸布满血丝,精神不济,看上去就十分疲累,翁君生也不好再借走人家的丈夫。

    彼此道别,孟白云虽然困倦,可心里压着事情,也不着急睡,提议:“我有些发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龙傲寒眉头微微一紧:“怎么了?”

    “或许是方才屋内麝香味重了些。”

    龙傲寒虽不通医术,却也知道麝香对孕妇之害,不免有些担心:“要不要请鬼谷来看看。”

    孟白云微微勾了下嘴唇:“不至于,这东西虽然有落胎功效,也不至于闻这三两口,就能威胁到我腹中孩儿,我只是想和你出去走走,我心里不舒服。”

    龙傲寒一怔,看着她低落的神色,心里其实猜到了她为何不舒服。

    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安慰她一般:“你还是在我的病担心?”

    “恩。”

    “其实,蝶谷前辈也没和你全说了,我的病并非药石无灵。”

    孟白云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

    转瞬她的眸光又黯淡下去。

    若真有什么法子,蝶谷仙难道是心里有病,纯心想看到别人脸上绝望悲伤的神色,才不肯告诉她。

    压根就不可能有。

    蝶谷仙那沉重的脸色,孟白云可不认为这老头吃饱了撑着是要演戏给她,纯心惹她不痛快。

    他又要骗她。

    “呵,你这回,又想编什么?”

    龙傲寒却道:“这回,不是骗你,只是那法子,对你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他才没告诉你。”

    残忍。

    还是对她来说。

    孟白云倒是有些信了。

    难道是要一命换一命?

    不至于,如果是这样,龙傲寒也不会提起,不过应该是比死也好不了多少的法子。

    无论如何,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治好他,有法子总好过没有。

    “你说说。”

    她的语气有些急迫。

    龙傲寒握着她手,朝着西南方向去。

    万籁俱寂,唯独他的声音低沉清晰。

    “我会忘了你,忘记一切和你相关的,而且我的依旧会走火入魔,每走火入魔一次,就会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通通都忘干净,到后来,走火入魔的次数会越来越多,即便爱上你无数次,也会忘却你无数次。”

    这,这特么有什么残忍的。

    孟白云还是个文艺女大学僧的时候,特别喜欢一部外国电影,讲的是女主因为车祸原因,记忆只能保持一天,而男主则是不厌其烦的让女主一天又一天的爱上自己。

    能活着,就是好的啊。

    别说忘记了她,就是他要爱上被人又怎么滴。

    与其这辈子都看不到这张脸了,她宁可承受这张脸不属于自己的痛苦。

    “我不介意,要怎么做,你告诉我,我配合你。”

    说完,又觉得着急这么兴奋好像不合乎常理,于是解释了一句:“我只要你活着。”

    此一句,足够动容。

    龙傲寒伸手,紧紧将她拥入怀中。

    孟白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是不是,除了忘记我之外,你还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你不用瞒着我,我心里承受能力足够强大,你应该知道的。”

    纵然知道,他也不想告诉她,走火入魔的他,六亲不认,或许会杀了她。

    不但是她,暴戾的血液会在体内无数次的沸腾,嗜血会占据他人生的全部,他会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杀人,会变成他生命里的全部。

    她,孩子,母亲,兄弟……

    他见过那样的人,凶残,暴戾,如地狱恶魔,纵然是最慈悲的佛,也无法感化。

    那不是人,那是凶兽。

    纵然有思考的能力,这能力却也只关乎如何才能让自己发痒的双手,喝饱血液。

    杀戮,鲜血,将支配他的人生。

    他确实骗了他,他没有告诉她,每一次的走火入魔,都是一场毫无人性的血腥屠杀,不分人畜,不分老幼,不分爱恨。

    而到后面,这种走火入魔会变得越渐频繁,直到再也无力控制。

    那个拥抱越来越重,孟白云的不安也越来越浓。

    “你真的可以告诉我,你活下来,会是怎样。”

    月色下,龙傲寒头发半百,目光痛楚,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为温和:“就是这样,重复的忘记你,忘记孩子,忘记身边所重要的人事物,每一次走火入魔,就和上次在穆家寨一样,无法自控,可能会伤到你们,你们无法预计我什么时候会走火入魔,只能随时随地把我关起来,铐上最牢固的脚铐手链,如同一只圈养在笼子里的狗。”

    这句话对孟白云的冲击是很大的。

    她无法想象高傲如龙傲寒,如同发了病的疯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的景象。

    蝶谷前辈不告诉她这个,是因为蝶谷前辈知道,如此活着对龙傲寒而言,还不如死了痛快。

    于孟白云自己而言,如此苟活,她也宁可一死了之。

    可是,对龙傲寒,她却自私了。

    “我一定会治好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着,怎么活着都好,只要活着,我一定会治好你。”

    “白云……”

    “不要说别的,只要答应我。”

    看着月色下那双通红的恳求的眼睛,龙傲寒心底一阵涩然,如果一个点头,能换她一个心安,那么,便随了她。

    “好。”

    孟白云眼泪扑簌落下。

    心里头无比坚定的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

    既是知道了龙傲寒还有活路可走,孟白云心里的郁结就松散了开来。

    但是却也不敢松懈,如果能在他走到万不得已囚于笼中之前找到病灶并且对症下药,那自然是最好的。

    正好翁君生拉了一大车药材上山,孟白云接下来的几日,几乎都泡在蝶谷仙房里,和他修习医术。

    她的中医纯属自己的医学基础加后天自学,医治个头疼脑热绰绰有余,可是疑难杂症什么的,还欠缺点火候。

    一年前回到长安成,“师从”了鬼谷一阵子,学了不少。

    鬼谷药房里所有的医术,鬼谷自己的摘要和心得,她看了都受益匪浅,对于中药的品类和认知,也是与日俱增。

    只是,中医博大精深,学无止境。

    鬼谷那边学到的和她自己自学的,远远不够。

    所以,这些日子,她废寝忘食,从蝶谷仙这学习补充。

    蝶谷仙对于这个好好学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心竭力的教导。

    孟白云的天资聪颖,让他叹为观止。

    而孟白云偶尔提出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医学观念,更是让蝶谷仙也受益匪浅。

    几日下来,蝶谷仙真想破例再收孟白云为徒,她在医学上的独特见解,假以时日,修为造诣,绝远高于他两个徒儿之上。

    不过,他此生发誓,再不收徒,而且他心里也知道孟白云和他讨教的用意。

    那日他告知孟白云龙傲寒病情真相后,刻意隐瞒了另一部分。

    没想到翌日一早,孟白云就来问他龙傲寒如今唯一的活路是不是任由自己走火入魔,彻底释放魔攻,六亲不认。

    想着龙傲寒已经告诉了孟白云,他也无所可瞒,点了头。

    孟白云见他点头后,没再多说,只是求他将毕生所学教给她。

    他想,这孩子想来是知道,傲寒是宁可死也不愿意变成一个魔头,所以这孩子是想赶在傲寒的病走入绝境之前,找到医治的办法。

    如果是她,蝶谷仙倒是存了一分希望。

    如今怕只怕,傲寒是撑不了太久了。

    他只告诉她彻底失明之后,傲寒就会离死不远了。

    她问起傲寒离彻底失明的时日,他只是含糊其辞,没明答。

    其实,他看龙傲寒的状况,怕多也不过两三月而已。

    这个时间太为紧迫和残忍,他不敢告之。

    只求上苍怜悯这双可怜人和他们的孩子,在此之前,能让药问世。

    孟白云一心以为龙傲寒只要不死,无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会不离不弃,终有一日会找到治愈这病的药。

    她却不知道,蝶谷仙不遗余力倾囊相授,是因为龙傲寒的生命快走到了尽头。

    如果知道,她是绝不会还留着那么点闲心,每天傍晚去炎泓懿那看望炎泓懿,顺便和钟宁抢人。

    怪也只怪钟宁太不要脸,之前那样折磨人家炎泓懿,现在却死乞白赖的非要把人留在身边,一日三餐,屎尿擦身,亲自伺候。

    炎泓懿还昏迷着,内伤过重,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也不知道他醒了,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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