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府衙就收到了一纸状书,告的是谁,告的是最近正命案产生的袁府那个污名远扬的袁大爷。

    状纸是长安城里的百年老当恒源当送上去的。

    告的是袁大爷拿个家花瓶以权压人,从恒源当抢取了一千两银子,回头却又赖的彻底这件事。

    证据,自然也有,就是那日的袁清夷亲笔签名的当票。

    而人证,除了恒源当的伙计之外,还有泰和当和泰和布行的大少爷大夫人,以及大夫人娘家父亲。

    袁清夷现在是案底深厚,劣迹斑斑,而且龙傲寒早已经私下里打点过,关于袁清夷的事情,只要证据确凿,并非捏造,不得徇私。

    府衙老爷心里明白着,最近袁清夷一下子摊上那么多倒霉事,是龙将军纯心要和他过不去,所以办事自然十分的“公正严明”。

    当下,就让人去大理寺提了袁清夷出来。

    这以权制人,恃强凌弱的勾当,本来就为老百姓所不耻,加上袁清夷这人现在就是长安城里的大笑话,所以下午开堂公审,外头去看热闹的人,黑压压的围的是里三圈外三圈。

    这件事,袁老将军自然也是到场了,当然他老人家身份尊贵,自然是赐了堂座的,郝兰彩作为妇道人家,则是站在了他的身后的。

    府衙老爷一上来,就给袁老将军行了个大礼。

    袁老将军也起身回了个礼貌。

    一番官场上的客套,府衙老爷惊堂木一拍,原告恒源当掌柜许密就跪在了堂下,开始申述。

    “梅大人,小人并非要落井下石,实在是这袁府欺人太甚啊。三个月前,袁家大爷袁清夷拿了个繁星翠绿广口窄颈大肚瓷瓶来,说是要典当,他之前也在小人当铺里典当了不少物件,小人不疑有他,他开出了一千两的价钱,小人也欣然答应,可是就在要收瓶子的时候,小人柜面上的老师傅却一眼看出他拿来的瓶子是假的,充其量值不了三十两银子。小人,小人一个生意人,要糊口吃饭,哪里能收,就委婉的表示了瓶子是假的不能收。”

    “可哪里想到,袁大爷发了脾气,拿了老将军出来压小人,说小人若是不收,就要把小人的当铺一把火烧了,骂骂咧咧威胁了一堆,小人着实怕他,所谓民不与官斗,便想着退而求其次,以私人的名义说借他一千两银子,他却不依,非要说典了瓶子,说袁老将军并不知道这是假的,以后他不来赎,老将军顾念这是亡妻心爱旧物,也一定会来赎。”

    “他还威胁小人,说之前来典当的金银玉器,都是瞒着老将军偷出来的,如果我不给他典了这假瓶子,就告诉老将军那些东西我是明知道他是偷出来的还收,那小人岂不是成了销赃的,小人一时害怕,想着罢了就当折了一千银子,就给他当了,可谁曾想到……”

    许密说着眼圈都红了,一脸恨恨:“谁想到,袁府竟然是打的这个算盘。怪我,怪我不甘心,一开始如果就打定主意这笔钱是打了水漂后来也就不会被讹了,事情要说几日前,我舍不下这一千两,想着兴许老将军真的不知掉这是假的,肯一千两赎回去,我利息也一分不要了,所以抱着侥幸让伙计去袁府走了一遭,哪里想到被袁老将军哄了出来,伙计不懂事,又找到了龙府,可更没想到,龙府的少夫人竟说花瓶既然我们当日收了,那就是当正品收的,如今还个假的回来算怎么回事,非要小人还个真的回去,小人真是,真是……”

    “真有此事?”

    府衙显然也没预料到,状纸上没写的龙夫人那段,许掌柜现在居然忽然加了这么一段。

    得罪龙府,他可不敢,一下有些无措。

    人群中,冷冷传来一个声音:“是我说的,梅大人,他所言非虚。”

    一个大肚子的孕妇什么时候来的,谁也不曾注意。

    或许谁也不曾注意,她就是龙府夫人。

    纷纷给让出了道,有人低头交头接耳,纷纷侧目。

    孟白云一脸坦荡:“我可没有要讹诈你的意思,许掌柜,我昨日好好跟你说别闹大事情,让我再考虑考虑,我也就随口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故意落井下石,如今我们谁也见不着我舅舅,他在大理寺关着呢,这件事要问了他再说,保不齐你趁火打劫,因为现在我舅舅身上背着命案,可不能再有任何污点,所以你趁机以真做假来讹钱,我气头上的话,你还当了真,居然来见了官,我的丫鬟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

    府衙老爷松了口气:“可不,龙夫人怎么会讹你,这件事,怕是有误会。”

    孟白云走到袁老将军跟前:“外祖,您是不知道,他让人去龙府闹,我娘病的厉害,好容易养了几分回来,结果叫他一闹,差点没断气,郝姨是见过我娘了,也知道我说的事情,我是气不过,也想赶走他,让他别来龙府闹了,别招我娘心烦,才说的那些话,没想到他竟然闹到这里来。”

    孟白云一脸无奈和委屈,心机都藏在了心脏缝隙里,愣是谁都窥看不到半分,只看出她的孝心和被骚扰的不厌其烦下的无可奈何。

    许密梗着脖子,也是一脸的委屈:“我闹气了老太太,是我不对,可我哪里想过,一千两要不到便算了,你们一家不理不睬将我们恶劣的赶走,一家竟然还这种态度,我虽是个平头百姓,却也是有骄傲尊严的,你们如此不仁,我又何必和你们义,不得了就是赔进去性命,也要叫人知道我受了多大的冤屈。”

    孟白云立刻转过身:“你这话叫什么意思,以为我外祖坐在这里,就是来给梅大人施压,是来颠倒黑白,是来仗势欺人,官官相护,徇私舞弊的?光说你们讲我娘气成这样,今儿我还真要个说法了,不然我就不走了。”

    “我没这意思。”许密赶紧磕头,“梅大人,小人真没这意思。”

    梅大人一脸的尴尬,这案子审的,这龙夫人唱的是哪出啊,龙将军不是叮咛过了依法办事吗,他都懂啊。

    看向袁老将军,竟也是尴尬一脸。

    忽然明白了,心里头不觉直叹:高明高明,如此一来,是彻底的断了袁老将军动过的哪怕是丢丢徇私舞弊的心思。

    上堂前,真怕老将军中途来个头疼脑热,中断公审,然后私底下对他施压。

    他两边都不好得罪,可真是要做三夹板,左右为难了。

    可龙夫人一来,这一番义正言辞,麻烦迎刃而解。

    老将军怕是半途要装病中断公审,龙夫人说她不走了,老将军装病抬下去,这案子不得继续审,没老将军坐镇,他还能更公正点呢。

    心里好一把轻松,清了清嗓子,客气中带了点官腔:“来人,给龙夫人赐座,龙夫人,本官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外头看热闹的人一听,都嗤笑开了,这可不是要官官相护了吗?

    可是后来的事情,可就大跌他们的眼镜了。

    堂审过半,就押了从大理寺提出来的被告袁清夷。

    袁老将军和郝姨一看到袁清夷,明显激动的身子抖了抖,郝姨更是控制不住要出去,到底是袁老将军沉着,把她拦住摇了摇头。

    袁清夷看到他们,也是激动想挣扎开押送,没出息的哭喊起来:“爹,我是冤枉的,白云,傲寒呢,告诉傲寒,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那香囊真的没有毒,真的没有。”

    “混帐东西,肃静。”

    老爷子一声吼,还颇有威严,袁清夷挂着一脸泪珠,不过却不敢再挣扎哭喊了。

    他今日被提出来,只以为是为了香囊致人死亡的事情,直到看到堂下跪着许密,才愣了半天,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许掌柜的,你又是犯了什么事?”

    许密神色激动:“袁大爷,你可是害惨了我。”

    袁清夷一脸不解:“害,害惨了,从何说起。”

    “啪!”惊堂木一响,什么堂下何人也不废话了,人家老爹在呢,梅大人直接切入正题,“袁清夷,有人告你用假瓶子讹一千两银子,可有此事。”

    袁清夷一怔,旋即红了脸,一句争辩也没有。

    半晌才争辩了一句:“那,那也不算真的太假,是他们自己没看出来。”

    这无非就是承认了,袁老将军差点厥过去,郝姨也差点哭了,门外的吃瓜群众则一阵暗自叫好。

    孟白云露出一些吃惊之色:“这么说,还真是假瓶子,罢了罢了,许掌柜,昨日当我话中,我也没恶意,只是你将袁府的事情扰到我龙府来,还伤我娘的身体,我才这样说的。”

    看来,这龙夫人还是本着孝顺,挺明事理的,而不是来官官相护的。

    许密也挺见好就收:“龙夫人,若非袁府欺人太甚,避而不见,我心里咽不下气,也不会去叨扰老太太,气到了老太太,我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罢了,舅舅,你怎这么糊涂呢,怎么能……对不起梅大人,您审,您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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