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白云点了下头:“多谢黄大人了。”

    “哪里,夫人,您慢走。”

    人证,这件事的物证,就是那两封信,人证,说是曾经秦王府的老管家。

    那个老管家之所以在秦王造反的时候没有被牵连到,是因为他在朝为官的侄子早就看出秦王的谋逆之心,为了怕他卷入其中,把他接回了老家。

    但是这个老管家,也是见过秦王和苏儿的走的很近的其中一个见证人。

    只要能够证明秦王和苏儿有频繁来往,这两封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就好比在下毒的人指甲缝里找到了毒药,那么这个人碰到过酒杯,毋庸置疑,所有的矛头都会对准她,无论,在她之前,是否还有别的人在这酒杯里下过毒,被毒死的人,是否真是吃了她下的毒而死。

    孟白云从大理寺出来,芙蓉在外面等她。

    她上了车,脸色阴沉,芙蓉也没问什么。

    直到快到龙府,孟白云却忽然说要转道翁府,她才问了一句:“夫人,是不是事情有些棘手?”

    “她画押签字了。”

    芙蓉有些吃惊:“苏儿这么这么傻。”

    “恩,死蠢,蠢到无药可救,走吧,去翁府。”

    芙蓉调转了马头。

    马车里,孟白云闭目养神,脸色死寂,毫无波澜。

    苏儿这件事,让她清楚都意识到,那只大蜘蛛,无法从她的身体给她造成伤害,开始往她身边织网了。

    苏儿是第一个掉入陷阱的人。

    其实,不怪苏儿,要怪就怪对方算计的太好了。

    这是从多久以前开始算计的?

    一年前,两年前?

    那封被苏儿私藏着的信,苏儿投递到府衙给秦王喊冤的信,甚至连苏儿胆小怕事怕疼的性格她都全盘掌握在手。

    这局棋,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对方已经下了一半了。

    如今,她若不谨慎落子,只会被困入僵局,片甲不留。

    她不想满盘皆输,尤其是现在,她连对手是谁都还不知道。

    四十左右,女人。

    她如今所得的信息,只有这些。

    荷包里,还有一枚银针,她不能明目张胆满长安城的打听这枚银针的出处,但是有一个人,她可以托付。

    翁府。

    翁君生就是个闲散丞相。

    当时给他个右相,一则是拉拢之意,二则是表彰之意,三则就是稍微制衡一下左相手中的权势。

    左相膝下无子,但是门生遍布朝野和各州县,其中不乏收养的义子,在皇上夺权的路上,也是功勋卓越。

    这些人,不能不赏,不能不封,如此一来,摘清了太后之势,大批的扶植了左相之势,势必让朝中权势失衡。

    这个时候,翁君生这个挂名右相,虽说只是挂个名字,可是实权在握,换言之,左相若是当真要作妖,有龙傲寒的兵力和翁君生的财力,皇上的位置也是依旧稳稳当。

    其实,于翁君生而言,这个右相的头衔挂着,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越做越赚。

    孟白云早前还有开一体化医院的梦想的时候,还想和翁君生合作。

    她出点子,她管理,五五开入股。

    只是现在,这些梦想,都成了过去。

    她来找翁君生,关上房门,将手中荷包打开,一枚极细致的银针落了出来。

    翁君生看半天才发现桌子上有根银针,还直说太细了,眼睛都要看瞎了。

    孟白云让芙蓉稍微关了点窗,房间强烈的光线微微黯淡下来,这银针就看上去明显了一点。

    “你给我看一枚针,是要教我穿针引线做绣花鞋呢,还是说这针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阵,极细,这等工艺,你见多识广,可知道哪家银器店能够做得出来?”

    “说实话,这么细的针,也没什么大用途,你看,软如鹅毛,这种针,倒更适合做暗器,刺入人的皮肤,只有轻微的痛楚,是暗器,我说都没错吧?”

    他果然是有见识的人,孟白云点头:“帮我查一下,这根针出自哪里。”

    翁君生本想开个玩笑,说一句那你给多少跑腿费。

    结果看孟白云神色冷峻严肃,玩笑话也说不出来了。

    以前的孟白云,虽然带着一股子少年老成的味道,可是骨子里却住着一个逗货,活泼开朗热心肠。

    只是,去年那件事后。

    翁君生自觉的跟着严肃起来,难得的一本正经:“好,这件事包我身上,只是你需要给我点时间。”

    “多久?”

    “不一定。”

    “尽快。”

    “我可以问一句,你查这针为什么,还有,你前一阵去找了青龙帮的人,是吗?”

    他居然知道。

    孟白云也不否认:“我想知道我娘的下落。”

    “以后这种事,不需要通过青龙帮,但凡青龙帮做得到的,我也不见得就做不到,只是他们取得情报未必是用什么上得了台面的法子,所以比较快,我这稍微会慢一些而已。”

    他既如此说了,孟白云就把寻找孟府的事情一并委托给了他。

    事情说完,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就看到十三错愕的看着芙蓉,以为是十三不知道芙蓉现在伺候在自己身边,孟白云还转头问了一句:“要不要聊两句?”

    也没什么交情,芙蓉还好奇孟白云干嘛这么问呢。

    待看到十三的表情就明白了。

    干嘛那么激动的看着她啊。

    无非是将军带着面具做竹蕴的那段日子,她以丫鬟的身份伺候过将军,而经常跟着翁大人一起来找将军的十三,也见过她几次,仅此而已,点头之交罢了。

    正当芙蓉纳闷间,十三开了口:“主子竟然让第二个女人进了屋子了。”

    什么意思?

    芙蓉想了想,看了看孟白云和自己,理解成翁君生一次不会让同时让两个女人进屋。

    但听得十三挠头笑笑:“挺好,看来看开了,龙夫人,您要走了?我送您。”

    “不必了,你忙。”

    孟白云和十三道别,这次才真的回了龙府。

    桐院,院子外面静悄悄,盛夏已经到了最为炎热的时候了。

    院子里芙蓉刚浇了一遍地面,暑气却瞬间将地面晕干。

    身上冒着汗,手心里却是冷的。

    亦或者是因为心是凉的,所以也感觉不到有多热。

    关上门,芙蓉给孟白云退掉了假腿,假腿磨合处,已经长了老茧,芙蓉每天都用特质的软膏,给孟白云擦拭那些老茧。

    可是软化了,不多久,又会变成厚厚一层茧。

    除了她,谁也看不到孟白云是多么的努力。

    那双假腿,一开始戴上的时候还会摔跤,现在已经基本能够无障碍行走了。

    虽然只是一个从蹒跚学步到莲步款款的过程,可就是这一小步,也是多少汗水和努力和忍耐换来的。

    这些,芙蓉都看得到。

    但是她看不到的,是孟白云心里的伤口痛苦和忍耐。

    换下了假腿,坐在轮椅上,她拿了书来看。

    她现在看的多数是龙傲寒以前看过的书。

    有些也看不大懂,但是想象着他以前坐在房间里翻看那些书的模样,她的心才能从寒夜的冰冷之中,恢复一点温度。

    她其实,已经没什么耐心了。

    越是接近真相,就越是急躁。

    苏儿的事情,更是将她逼上了绝境。

    这局棋,她不反击,只能步步输。

    可是反击,无从下手,她就像是一个瞎子,连敌人的布局棋局一点都看不清。

    看了几页书,芙蓉带上门出去,她就放下了书,死死拽着桌子布。

    猛然用力,桌子上的水杯哐当了一声,芙蓉耳力好,马上跑到了门口敲门:“夫人,没事吧。”

    “芙蓉,去把秦王府那个老管家给我找来。”

    “夫人,这不好吧,私下见了人证,如果他到时候改了供词,外界不知道会怎么说我们。”

    “我不管外界怎么说。”孟白云冷喝一声,“让你去你就去。”

    芙蓉似乎感觉到屋内的人不大对劲。

    冒着风险,推门进去。

    果然,孟白云脸色异样通红,眼睛也是邪红,一双手死死拽着桌布,茶杯几乎都要掉出桌子边缘。

    她心里一疼。

    夫人是把痛苦藏的多深啊,刚刚她出去的时候,还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书呢。

    “夫人!”

    “芙蓉,你说他去哪里了?”

    她抬头,眼眶是红的。

    芙蓉也跟着眼眶一红:“夫人,将军无论在哪里,只要夫人不放弃,将军都会回来的。”

    孟白云苦笑一声,推开了芙蓉,整个人颓然的往后一倒:“我有时候告诉自己,那个在背后算计我的人,肯定是她掳走了傲寒,为的就是让我痛不欲生。可是,我真怕我这只是自己在骗自己啊。”

    像是说出了一直不敢说出的可怕真相,她的身子陡然紧了紧,语气里的苦涩都要溢出来。

    芙蓉上前蹲到她身边:“夫人,不会的,无论将军是被掳走了还是自己走了,肯定都记挂着你,很肯定会回来的。”

    “什么时候?”

    芙蓉被问住了,无非是安慰的一句话,什么时候,她怎能保证。

    可是看着孟白云像是黑夜里看到明火一样燃着星星希望的眼睛,她不忍心说不知道三个字,于是道:“或许,今年年前就回来了。”

    “年前,年前。”孟白云喃喃了一句,眼神中却没有什么光泽,甚是疲累的挥挥手:“你出去吧,我没事。”

    芙蓉走到门口,看着那样颓然了无生气的躺着的孟白云,有些话,她可真憋不住了。

    可是,憋不住也要憋,谁知道那算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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