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并不像往常那般寒冷,并且出了太阳,虽然不是艳阳,但是那暖和和的光线照在山家林煤仓高高耸立的煤堆上,黑中透着亮了。路面上的煤尘依然不太洁净,也不算泥泞,只不过大大小小的碎块、煤球随处可见。没有多少寒意,相反有了些暖意,路上的人就多了起来,地板车从煤尘上碾过,不仔细辨认还真得看不出黑色的痕迹。有牛车、马车、驴车,自行车经过。

    大队长张作友还是昨天一样穿上工作服随着几个年轻矿工下了井,他尽管感觉到今日的阳光有些另类,但是无法消受,他是明白的。他们站在矿车上,因为矿车下,紧挨的时候,一个年轻矿工很用力得抗了大队长一下。大队长险些撞在了黑壁上,矿车随着缆绳速度很快,墙壁是黑色的石壁,碰上去都不是闹着玩的。大队长眉头皱了一下,他回头望了一下面前矿工。他记起来了,他们是一个房间,他也就是昨日打牌的其中之一。

    “看什么看,这在黑洞洞的地下,死个人都没有人追究。”显然他带有恐吓的味道,不时得身体还颤颤巍巍地抖动两下。

    因为他们肩并肩,脚排脚,身体上的接触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大队长实际上并没有在意,即便是被撞了一下,大队长也不会怪罪,只要不是成心。但是大队长意识到了他的有意,昨日回到宿舍睡觉的时候就是他骂得他。大队长一早就辨认出他来了,昨夜的骂声来源与人一一照应了。大队长似乎想说什么,身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矿工捅了他一下,这一下也巧也碰到了那个恶煞,他辱骂了他。他连说对不住,但是一连还被辱骂几遍。

    矿车很快到了井下,他们分头到自己的工作面去了,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矿工正巧与他同行,他们共同奔赴采煤区。他在前,大队长在后。他走了两步,回头望了四周,大队长清晰得看到,因为额头的镀灯异常明亮,照得四周都透亮透亮的。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他说。

    “为什么?”大队长猫着腰站定与他说话了。

    他示意他们到前面说话,大队长应允。前面竟然有一块空地,举行的煤石块袒露出来,他们坐在上面了。

    “他是‘造反派’中有名的拼命三郎┅┅”

    “又是‘造反派’┅┅”大队长认为这“造反派”就像阴影一样始终尾随着他,他苦恼,可是无解。刘经文、刘经书弟兄俩都说无论是“大联合”还是“造反派”都是革命的。大队长实在搞不清楚“造反派”怎么就成了革命的了,他们整日给人戴“帽子”,开批斗大会,不要说党员干部,即便是革命群众,他们也没有一点怜悯之心。一个年轻、漂亮,很是阳光的女孩子,他们活活将其吓成一个神经病。终日的口号不厌其烦地呼喊,实际上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公社造反,砸了学校的石台子与石登子。那是大队长在“四清”运动的时候,他亲自带公社社员盖起了小学校,在教室内垒砌了一排排石桌子、石凳子。他们砸坏了,他们赶学生回家,老师阻拦,他们殴打了老师,并且他们将老师押上了主席台,一阵批斗之后,在他们的指示下,台下的土坷垃纷至沓来。大队长不愿意数落他们的罪过,反正要想和“造反派”和好,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村里那头还好说,现在这头恐怕有些难。

    “咱们矿长没少被他整,矿长还让他三分呢。”

    “啊,”大队长很是诧异,“有那么高的台面不一样要下井吗?”

    “你哪里知道,人家可不是来下井,分明是视察工作,这山家林矿一半算人家的,咱可得罪不起,真是的,我劝你还是躲着为好。”

    “为什么,我偏不!”大队长并没有答应他。随后,大队长笑了。他说他是明白人,他来这里的目的便是赚几个过年的钱,过了春也许他就要走了,因为他还惦记这那个令他牵挂的小村子。

    “农村,可不行,不能回去,现在各个煤矿都搞高产缺少人手,但是这个时机已过,人手便不再增加,想进来就怕难了,再说,农村,想必也比我清楚,能吃上一顿饱饭就已经不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峰正唤饿呢。秀娘将橱子里的窝头拿了出来给峰。峰不乐意了,他“啪”的一声扔在地上,嘴里还叫嚷着,“还是吃这个,够了,我想吃肉。”秀娘完全被激怒了,她一巴掌打在峰的脸上,峰要冲出屋子。

    “峰,你只要跑出这个家门就永远不要回来。”秀娘因为气大似乎动了胎气,她有些肚疼,她捂着肚子,脸庞渗出豆大的汗滴。峰转身看到了,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赶忙搀扶娘,秀娘坐在凳子上了,峰连连给娘陪不是,并不停给娘平抚肚子。秀娘缓缓坐定,挺直了腰板,渐渐好些了。她感觉了一下,没事的。她脸上显出笑了。

    “峰儿,你想要一个弟弟还是妹妹。”

    “娘,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吃饭,没有肉,馍馍也行,没有馍馍,有饼也可以啊。”

    “快过年了,等你爹回来,这馍馍与肉都会有了。”

    “我才不相信爹的话,我和其他小伙伴一块玩,我说我们家吃的是窝头,他们都不相信,他们说你爹是大队长,连馍馍都吃不上,谁信呢。这是原话,娘。”

    秀娘哀叹了一声,她轻抚了峰儿乌黑的头发,儿子的头发很坚硬像一根根黑针挺立着。秀娘站了起来,她说带他要点饭吃。峰儿说怎么要法,娘说跟着她走就可以了。峰儿果然跟在娘的身后了,很快,他们到了东院的丁大娘家。说是丁大娘,实际上她与秀娘年龄相仿,大队长张作友认为凡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他都应该尊称他们,秀娘曾经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样好些。秀娘问那些好些,大队长也没有说出了原因。时间一长,秀娘却发现这一摆低,竟然吃了不少亏了。人家样样都居高临下,把他们给比下去了。

    中午已过,丁大娘正在缝补衣服,他与秀娘一般针线不离手。丁大爷也在矿上上班,所以他们家整日里都有白面馍馍。峰儿平时都能闻到这股香味,不多时的肉味,他能在十里之外嗅到,何况是一墙之隔。秀娘与丁大娘坐下来便寒暄起来了,丁大娘说起大队长的好来,说的时候自然要骂那些村里与大队长作对的“造反派”来。

    “秀娘,你听说了吗,‘特殊时期’结束了,你看,孙发明他们也不闹了。”

    “我也听秀爹说了,但是似乎结束与不结束,我们也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嗯,穷的依然吃不上饭,这该是如何好,秀爹去下井是对的,他当大队长的十年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水渠修完了,明天一开春,放水浇地,又是一个好收成,当初修水渠的时候,他们是何等阻挠,甚至要枪毙了大队长不可,大队长还是跟果断,做的好啊。”

    “那时候,可苦了我们娘几个,像几个乞丐一样各家各户讨点吃的。想起来都心酸,这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秀爹像大哥一样也去下井去了,不都是为了过上年吧。”

    “大叔婶子那边应该能接济点吧?”

    “不行的,秀爹不让去,公爹身体不好,受了工伤,矿上只照顾点生活费,这不婆婆将秀接过去了。”

    峰的肚子咕咕咕叫了,他不停埋怨娘,眼睛不知道剜了多少次娘了。他的这些举动当然逃不了丁大娘的法眼了,她笑着走到饭橱旁,从里面端出一个盘子,里面是两个馍馍,馍馍下是零星的土豆丝。

    “不了,嫂子,峰儿已经吃完了。”秀娘想推辞,实际上她心里最明白,想靠人家的一点施舍,但是面子上又挂不住。她还是屈服了,脸庞红了一大片。

    “骗不了我的,峰儿,来,这两个白面馍馍都是你的,你大爷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带来,说不定,你大爷还带块猪头肉呢,想吃吧。”

    峰儿也想接过来,但是他还是看了看娘,想征求娘的意见。娘没有反对,他便接过了盘子,拿起白面馍馍就往嘴里放。他就像一个贪婪的小牛犊,很快噎着了,幸好大娘想得周到,早就端来一杯水。这些可爱而莽撞的小牛犊才不至于被噎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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