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咝咝咝咝咝……黑洞中,后方有蛇口吐红信游走过来。乱石堆与蛇窟相连,乱石哗哗落地,引得群蛇纷纷出洞,场面十分骇人。

    “有蛇。数条。”顾十六轻声道。

    “是一群,怕是落了蛇窟。”

    “平躺勿动。等它自行离开。”

    二人急速躺下,一动不动,悄声等待蛇群。颜黎听见数条蛇在耳边爬过,感觉到一条蛇爬上了她的手臂,凉凉的鳞片在手臂上摩擦,步步移向心脏。忽然,手上的蛇似惊吓般窜逃,耳边群蛇匆忙后撤。

    “速速离开。群蛇慌忙逃窜,恐有凶兽。”待蛇走远,顾十六坐起身来。

    “你上来,我先行背你一段路。”

    颜黎弯下腰,将顾十六背在背上,手脚并用摸着乱石艰难爬行。每走一段路就有利石尖如荆棘,颜黎手心被利石刺入,流血不止。颜黎强忍钻心的疼痛,额头大汗冒个不停,利石刺穿手掌,染红来路。顾十六趴在颜黎背上,频频挥袖为她擦汗。

    身后的群蛇去而复返,咝咝地地跟在二人五十步远处,不愿近身,却又跟着,保持着距离,不肯离开。不知蛇群在惧怕着什么,一路相随,不敢上前咬杀。

    “石堆难行,颜黎,你且放下我。”

    “还行,不行再将你喂蛇。”

    “本郎原以为断了腿一无是处,不曾想还能喂蛇,也有可用之处。前方有线光亮,你我前去休息片刻。”颜黎不断冒汗,顾十六担心颜黎体力不支,遂提议先行休息。

    颜黎放下顾十六,平躺在平滑的巨石上,精疲力尽之时,也顾不得手掌疼痛,闭上眼睛睡了起来。一隙光亮从洞顶穿透下来,恰巧映在颜黎脸上。顾十六坐着看着颜黎,灰头土脸,面容憔悴。眼前是不愿被养在阁楼的小娘子,哪怕遍体鳞伤,也要尝试飞离深闺的雀尕。心机颇深、任性执拗,无一士族娘子的可人之处,可是就是她的不屈就,让他过而不忘。顾十六心里明知此缘非善,奈何牵扯难忘。

    黑暗之中,停步翘首以盼的蛇群散开了些,仅剩数蛇张望守候。

    一只貉忽地一下跳上巨石,蹦进顾十六怀中,顾十六一愣,那貉侧头俯耳蹭蹭他胸前衣衫。他将貉抱到亮光下,观察一一番,貉皮毛雪白,额间一撮黑毛,形似阴鱼图案。

    “你额有太极图,唤你太极。”顾十六摸摸它的头顶,又捋捋它背上毛发,将白貉放到巨石上,“去抓两条蛇来。”

    太极蹦向数蛇方向,引得数蛇四处逃窜,转眼间,太极叼来两条青花蛇。顾十六将青花蛇去头尾,剥皮去内脏,将蛇肉喂到颜黎口中。

    “填些肚子。”

    唇边触到一丝冰凉,颜黎蹙眉醒来,伸手来拿嘴边蛇肉,顾十六这才发现她手心的伤。

    “你还是个能忍的小娘子。一声不吭。”顾十六查看颜黎的两只手,利石嵌入皮肉紧紧相连,有皮腐肉败,有鲜血淋漓,无一完好,好不惨伤。

    “我要拔除你手心利石,你且忍忍。”

    颜黎紧咬嘴唇不语,将头偏向一边,顾十六一鼓作气,迅速拔出利石,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四颗利石均数拔出,颜黎痛地大汗淋淋。顾十六举袖为她擦了擦汗,将血弥散轻抹涂上,手上伤口愈合,抹平疼痛。

    二人休整了一段时间,起步离开巨石。颜黎背着顾十六继续爬行,但是半个时辰后,二人似乎又回到了原地,一模一样的巨石,一模一样的光线。

    “我们是否转回来了?”

    “做个记号,再走试试看。”顾十六拿来石块,划了长长一条记号。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又果然回到了巨石,一条长长的记号赫然入目。地处黑暗看不清石堆布局,二人在黑暗石堆里寻来寻去,绕不出石堆,迷了方向。

    “你我在乱石堆里待了三四个时辰,巨石上的光线却未见丝毫转移。若是外边的自然光亮,随着日升日落,光线应会有些变化。”

    “光线一直照在一处乱石堆上。我去看看。”颜黎捡来利石对着光亮的乱石堆开挖,扒开乱石,搬去光线所到之处的所有石块。乱石数量繁多而沉重,颜黎渐露疲态,移开的石块堆积在身旁,也有三十厘米左右高。

    “太极,去抓条蛇来。”太极一溜烟跳下巨石,去逮蛇。

    “石堆下面有机关。”颜黎掀开石块,地上出现一个圆形,阴为黑字,阳为白字,将圆一分为二。她摸了摸阴阳二字,阴字为金属所刻,阳字为木头所刻。

    “扶我看看。”顾十六趴在乱石上,细致地看了看,迁思回虑。

    “阴阳化合而生万物,此地本是暗黑为阴,但又应一线光照转阴为阳,是否转阳字?”

    “不妥。此光为假,非此地阴阳之解。阴阳五行相生,金生水、木生火,阴字描金,金生水,阳字入木,木生火。”

    “依你之见,转动阴字会出水,转动阳字会出火。”

    “正是。”

    顾十六才大心细、能谋善断,若论智谋,颜黎自认为比不上顾十六。颜黎向右将阴字转到尽头,一口泉眼从阴字里,突突冒出,瞬间浸没颜黎双脚。

    “果然出来水。已然没了腿。”一眨眼功夫,泉水已经没了颜黎的腿,她爬出乱石堆,退回巨石。

    “依此情况,一刻钟便能没了乱石堆。”

    泉水不断涌出,没了二人的膝盖、腰。太极惧水,缩成一团蹦到颜黎头上,成了一顶貉绒白帽戴在颜黎头上。

    “你看那光不动了,水还在升。”颜黎注意着那道光线,自泉水冒出开始,那道光线便一直随着泉水上升而上移。泉水没到了颜黎的肩膀,光线就停止了转移,照在岩壁上。

    “你带过去看看。”颜黎扶着顾十六来到岩壁,顾十六敲了敲石块,石块里面传出空响。

    “你把匕首给我。”顾十六用匕首凿开岩壁,里面藏有圆形图案的石块,黑字描阴,白字描阳。

    “此时阴阳是何意思?”

    “如今之计是要将水引走,就五行相克来说,土制水,土为阴,选阴字。”

    “按你所言,另一边阳对应为何?”

    “水动为阳,若选阳字,继续出水。”

    “依郎君所言。”颜黎扭动阴字石块,地底打开一扇石门,水顷刻磅礴而出。顾十六右手抓住岩壁,左手来捞颜黎,将她傍在腰身。颜黎双手抱在顾十六腰间,顾十六双手抓住岩壁,太极站在顾十六头顶,二人一貉才免于被凶猛的水潮卷入地底。

    待泉水褪去,颜黎背着顾十六继续前行,爬出了乱石堆,是一条水路,颜黎或背着或扶着顾十六趟过水路。

    “前方有光亮。小娘,要出洞了。”

    只见眼前一块巨石挡路,只留了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光从缝隙中钻入,犹如一线天。二人侧身穿过缝隙,久违的阳光倾泻而来,颜黎双手捂着眼睛,闭着眼睛挡住强光。

    “和风习习,春暖花开,小娘,鸟语花香是真。”

    太阳晒得周身暖洋洋,颜黎睁开眼睛,青草离离、树木茂密,今日晴翠萋萋、日丽风清。不远处衣衫褴褛的顾十六坐在草地上静静看着颜黎,裙角破碎、脸沾黑灰,死里逃生,她未露喜悦,淡然置之,她已是无心的女郎。

    “太极。”顾十六唤来白貉,蓬松圆球跳入顾十六怀内。他割破自己手指,将血滴在太极额间,阴鱼黑毛隐去,额间雪白一片,与普通白貉无异。

    “传闻青丘灵貉,额现太极,以血入额,三年化碧。”顾十六的这番做法,意在打通灵貉心灵,与其相通,驯化太极忠心不泯。

    “小娘,若是欢喜,太极随你。”顾十六将一团肥胖一把抛向颜黎。

    “太极欢喜的是郎君,不敢夺人所爱。”颜黎摸摸太极,毛长绒厚,手感柔软,一件上等貉绒裘衣。

    “既是小娘与太极都欢喜本郎,本郎带上太极再纳你一次也无妨。”颜黎说的是太极是顾十六的心头之爱,不与他争夺,顾十六逮住颜黎话柄,歪曲其意,表意成颜黎和太极争宠他一人,而他二者欲要兼得,全部纳入。

    “跛脚小倌,卖相已无,我亦不喜。”颜黎知顾十六有意歪解其意,便将顾十六比作跛了脚的小倌,反将一军。已经被毁了卖相,她不喜欢卖相不好的小倌。

    “身残志坚,貌比潘安。有朝一日,小娘子回心转意,我便在扬州等你。”

    “定无可能。此生不为妾,只做他□□。郎君无他,仅我一妻。”

    “如若世上无此人,小娘子作何打算?”

    “勉强以就之,非吾所愿,宁一人自如。”颜黎说她不愿勉强凑合,若是寻不到一心之人,宁愿一人来去自如。

    “小娘堪比闲士,闲来无事生非。太极,走。”无事久之则生非,顾十六一语是说颜黎无事找事,想要霸占郎主成独妻,在南燕已然是一桩笑谈,镜花水月空幻想。南燕士族郎君娶妻门当户对,娶妾联姻,何来郎君只取一妻!便是家境尚好的庶族子弟,亦是三妻四妾。如她所言,只娶一妻,遍观南燕,也只有非苦即贫的寒门子弟能娶得了她,寒门一朝平步青云,日后也是妻妾成群。

    “人各有志。平地起富贵,我亦可,何需牺牲婚姻。如若觅得良缘偕同亦好,如若无,便是一人也可自在富贵。眼下郎君可是自我作践?!”颜黎看着顾十六抱着太极,在草地上左脚单跳,跳三步,停两步。

    “若是小娘施以援手,本郎赠金百两。”

    “郎君识时务,深得我心。”

    颜黎上前扶住顾十六,太极跳至顾十六肩膀之上,二人一貉走出草丛,走上山路。

    心乃同心,生死相依,逃出生天,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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