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医务室

    火葬场是一个很清闲的地方,医务室虽然存在,但通常没人,这并不意外。

    要不是地方离市区太远,陶泽一定会带丁梨直接去医院。不过他也知道她晕倒的毛病:每一次都看起来很严重,医生最后往往又都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丁梨的身体其实挺好的,只是人一多就会晕倒。他果然不应该叫她一起来。

    有关于丁梨的很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陶泽知道这其实非常的不妥,可似乎没有别的办法去解决。

    把她放在床上时,她虚弱的看了他一眼,“我没事。”

    “是老毛病吗?”他抚了抚她的额头问。

    “嗯,歇一会儿就好了。”她说,“可是……”

    “什么?”

    “那画儿。”

    陶泽看着她眼睛里的恐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怎么了?”

    “子苑的画。杀气好大。”

    “你不是一直说她的画杀气大?”他握起她的手,冰凉的。便去找东西给她盖。“别想那些,你好好休息,要不然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他不想提这种事情,怪力乱神讲多了只会平添烦恼。

    丁梨想要点头,也没有力气,只是闭上了眼睛。

    连山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他看着陶泽脱下西装外套给丁梨盖上。心里有一种莫明的火。几乎没办法控制的想要冲过去、揪着陶泽的领子问他到底跟丁梨什么关系。但他想到了姑姑。他朦胧的意识到,姑姑到底对丁梨伤害到了什么程度。

    他转过身,听到有人跑过来,这个跑步的声音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谈少仪跑到医务室门口,却没有看到连山。轻推了一下门,她对回身的陶泽点了个头,意识到弟弟并不在这间屋子里:“哦,对不起。打扰了,呃,她还好吗?”

    “不知道。”陶泽淡淡的看了少仪一眼便把眼神回到丁梨的脸上。她看起来还好。可这是说不准的。他都不能确定丁梨现在是睡过去,还是又晕了。

    “我,帮她看看?”少仪微笑了一下。

    “你是医生?”

    “……不是。不过我会一点儿。”她说着拿起丁梨的手腕,心数脉搏,看了一眼手表。然后看着丁梨的脸。她白的很透亮,所以没有血色也不会显得脸色很惨。少仪皱了一下眉,想到自己不应该说什么奇怪的话,便道:“她的脉相不虚。应该没有事。这是老毛病吧!”

    “算是。”他点头。

    “她这个脉相有点奇怪。”少仪摇了摇头。她这个不清醒的状态似睡非睡,似晕非晕。

    “什么意思?”

    “像是受了惊吓。”她说,随即点了点头表示对自己的肯定,“具体我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

    “你说你不是医生?”难道他听错了?这会儿又说的这么详细笃定!

    “我大学谈了4年的男朋友是学医的。跟着他上课,多少会一点儿啦!”她向上扯动嘴角,朝陶泽伸了手,“谈少仪,我未婚夫是霍子荣。”

    “陶泽,我跟子苑是校友。”他浅握了一下少仪的手,看看床上,“丁梨是她同学。”

    “她跟子苑关系很好吗?”

    “……”陶泽歪了歪头,他一般不愿意去解释所谓艺术家之间的事情。解释起来总让别人看起来很装13,很矫情。可他们就是这样的。

    “哦!神交!”少仪点头。

    看着她那付释然而绝非嘲讽的笑容,陶泽明白此人智商情商各种不普通。“你,姓谈?”

    “是啊。谈话的谈。”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连山的?”陶泽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儿太小了。

    “对啊!他也来了。我刚找他呢!”

    10.电触

    连山在一间空的停棺房里把门反锁,他手里拿着那只玫瑰,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地道的瘾君子。好像在偷偷摸摸的吸食着跟丁梨有关系的东西。

    他虽然劝自己是为了她的安危这样做的,心里却有一个极小的声音一直在提醒着着:除了他,似乎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伤害到丁梨了。

    他却还是触动了这个机关。

    他坐在灵堂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一件事,他的心理、身体甚至灵力已经三维的被她吸引。他一夜未能合眼的看着丁梨的那些卡片里的记忆,就已经打开了他欲望的大门。

    他看见丁梨走进那座灵堂。她的眼里只有画。似乎是避开人的技巧已经到了一定的高度。她眼里的那几幅画居然比他看到的美上数十倍。她看到的山像是刀斧劈过的尖锐,她眼里的河是流动能看出动力走向的存在。风从画面上吹出来,气势如虹。

    连山用灵力所看到的一般来说都是情景的再现,如果媒介主人对待事物有强烈的意识,他就会看到意识和感观的混和体,他看过爸爸和他一些学者朋友的笔记,真正做学问的人眼里一切的文字都是如影像一样的存在。他们脑中的世界是极其精彩和层次分明的。那不是超能力,是他们智慧和学识积累起来的宝塔。一切知识如果无序的堆积最后毫无意义。只有当他们建造知识塔的时候那些层次才能够显示出来。丁梨眼里的世界也是如此,在她意识里看到的是霍子苑作画的过程,她怎么起笔,怎么让山川河流运作起来。一草一木,如何升华。

    连山给姑姑拿走丁梨的魂魄找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这样的眼界,这样精彩的世界,是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只能羡慕却无法达到的高度,姑姑预见了这个高度,所以她要占为已有。

    只是当他看到丁梨眼里的那副霍子苑自画相时,他突然不再羡慕。

    父亲曾经说过,一旦突破自己所研究领域的大门,就会有很多危险的东西掉下来。看来学画也是一样的。

    在连山的眼里,那自画像只是一张非常生动的人物画,最多是能看出线条明朗清楚,没有多少修改,说明作者的功力很好,作画的时间也有限。

    但丁梨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的感觉非常糟糕。好像有无数的刀从画里飞了出来。尽管之前的画他也感觉似乎有猛烈的风吹过来,那些感觉却只是一种气势使然。这一幅此时让他不寒而栗。他没想到的是,丁梨那瘦瘦的身躯比他勇敢多了。甚至还迈前一步。于是他看见了丁梨眼里的东西,那是一张相当狰狞的脸,霍子苑在画里,像个妖怪一样看着丁梨。

    连山被这个情景弹回到了轻风吹进来的停棺房。他才意识到这屋子的窗户根本就没有锁上。不过这不要紧。他低头看着那支白玫瑰,它瞬间干了。这是他自救程序的一环。一旦他没办法主动从一个电触事件上出来,灵力就会烧掉那个接触物,这原理有点儿像保险丝,是为了保护能力的宿主。

    他现在很肯定的是丁梨之所以会看到那么危险的东西不是因她的学识范围。

    姑姑抽走了她的灵魂一部分。一般来说这部分是随机的,可能单一,可能混合,如果碰巧那部分没有被分给任务,那人就走运了。他起先判断被抽走的是处理感情的位置。大概也确实有成分在内。丁梨对于人的感观是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他看过她父母的葬礼,她都没有流下眼泪。他只是知道她在阴雨的家中,窝在角落里,喘不过来气的难受,她似乎不会哭,不懂宣泄。

    很多东西在失去之后可以通过别的东西弥补,这就像是大脑切掉了一部分,有些人还能顽强的使用新的区域来做努力。一块掌管感情的灵魂丢了,你可以借用另一片还在的灵魂兼济的掌握这个技巧,只要他们还留有一小个细胞就能复制重组,最多是有些局促。可姑姑抽走的魂魄里,有一部分是没办法复制的。她把它们整个拿走了。而这部分本来就不容易复制。

    它是人的精神免疫区。用来抵挡一些不好的东西。一般的免疫方法是忽视。世间浮灵无处不在,好的坏的一起无视是最寻常的守护。这种忽视是无形的,无法训练。也许丁梨天生这部分就比较弱小,所以能够感知的事情也比较多。但显然现在丁梨的感知高于她的防御能力太多倍。她还没有疯掉纯属走运。

    连山觉得他不可以再放任了,如果他找不到丁梨失散的魂魄,他也必须用别的办法补救。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恐怕还是去收拾一下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手上的玫瑰开始化成灰,慢慢酥开,落在地上之前就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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