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微良脑中一片浆糊,不过他家少爷说过,只要是卿家人来找他,不管什么事,务必都要通知他,不得有半点延误与怠慢。所以他现在只要做一件事,就是把舜华少爷寻回来。

    大堂内早早燃起了灯烛,十分的亮堂。置有八把做工别致的黄檀木圈椅,其中堂上面南背北有两个主位,中间是一张方形黄檀木桌,桌面上随意放置了一套茶具和两盘糕点,主位两侧则各放置了三把圈椅。小昭搀扶着卿缈坐在面西背东之位,半响,微良道:“我家少爷外出办事去了,你们得在这等候,我现在就去把他寻回来。”

    荆芥一路沉默不语,进入舜府之后,一直静观默察府内布局陈设。微良刚要踏出门槛,末了回头望着他补上一句:“你们啊,也别乱碰这里的东西,也别在府内胡乱走动。”

    荆芥依旧上下打量周遭环境,倒是很有修养,没有触碰任何物件。

    整日滴水未沾,想着卿缈必然口干舌燥,执起桌上的茶壶发现半滴水都没有,嘀咕着:“你说这个府邸这么大,为何舜华少爷就让一个微良伺候着,至少么,也该再请一个丫鬟,一个小厮在怎么也比不上一个丫鬟心细。”摇着手中茶具:“你们看看,现在连个茶水都没有,也不知道舜华少爷怎么想的。”

    卿缈道:“把你遣到这里来可好,弄不好你还当上这舜府的女主人,到时候就是我沾你的光了。”

    小昭眸中暗含喜色,跺脚扭捏道:“小姐你别开人家玩笑了,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的。”

    卿缈望着小昭那模样,直摇头道:“听我一句劝,想法是美好,现实总残酷。”顿了顿又续道:“舜府既无女眷,也不必非要丫头。特别是招惹到了像你这样的桃花债,可有舜华表哥受的,想想不如就让一个微良伺候来的省心。”

    小昭愤然地提了个灯笼,出去寻水去了。

    大堂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卿缈发现荆芥一直没有发声,转头向看看他在干什么,发现荆芥一直望着自己,墨瞳幽深,神色凝重。看久了确实尴尬,须臾,卿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

    等着太久,竟不知何时犯困睡着,卿缈很嗜睡,鲜少做梦,睡觉对她来说就是眼睛闭了之后再睁开的一个过程。

    眼睛再睁开时,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周身,好熟悉的香气,徐徐偏过头,发现身处在一间相似的闺房,闺房之中的案上燃着半支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观察周遭光景,竟让她浑身一颤,熟悉的镂空雕花格扇,银辉斑点细碎地映在红木地板上,靠近床尾的台架子上有一个琉璃盆,一条鹅头红在其中游弋自如。卿缈兴奋地翻动着身子,心念道,果然是她宽敞舒适的檀香木架子床,温暖软滑的棉绸被褥。她有半刻弄不清状况,以为自己在做梦,看来她是真的太想念父亲了。

    听到房外有响动,卿缈满怀期待,道:“爹?”

    良久,听到三声有规律的叩门声,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卿缈,是我。”

    是舜华表哥的声音,卿缈从床上坐起,道:“是表哥吗?”舜华应了一声。卿缈将外袍披上:“进来吧。”

    水墨画般的剑眉,狭长深邃的眼眸,一袭玄青锦袍,举止萧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舜华径自走了过来。

    卿缈愣笑道:“我居然把你也梦到了,不过这梦也太真实了。”

    舜华侧坐在床边,右手食指轻轻刮过她的鼻翼,皱着眉道:“说什么胡话。”

    她清楚的记得,就在昨日,确切地说是在昨夜子时醒来之时,自己身陷东山荒野之中,躺在那棵千年古榕树之下,遇到了一位道法奇特,神似舜华表哥,名叫荆芥的少年。还有小昭,一夜之间变成鬼魅,卿宅一夜之间化为虚无。至于她自己,也在一昔之期改头换面变成了别人。如今醒来发现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倘若不是在做梦,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才是虚幻?

    卿缈茫然道:“这里,是哪?”

    舜华淡淡道:“舜府。”

    果然,枯木生花之事通常都出现在戏台子上。

    让卿缈以为有侥幸之事发生的缘由,便是这与自己闺房陈设一模一样的厢房,是舜华的府中的一间偏房。

    好奇心驱使她问:“你的府邸怎会有一间这样的房间,我都不知道。”

    舜华轻笑站起,目光在房内扫了一圈停在床尾琉璃盆上,转身过去轻轻敲打盆体与里面的额头红逗趣,引得里面的额头红游动力度更甚,半响才悠悠道:“这间房间可比你东山卿宅内的闺房成形得早,你都不怎么下山,就算下了山也不能在这留宿,又怎么能知道。”

    卿缈听得懵懵懂懂,他又补充道:“你一个女孩子的闺房,我不太方便出入,但要在你的房内掘一块地弄清池,房间便是要设计布局的。后来发现舜府的这个房间的大小和你那个房间相似,便现在这里设计完成之后,在命人将你的房间按照这个房间样式布置,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那掘地三尺的清池。”

    原来如此,因为卿缈闺房内洗澡的地方都是用一块绘着茂林修竹图的竹制折屏遮挡,她一直未有察觉那里有何异样。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卿缈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欲言又止。

    未有听到卿缈说话,舜华总算把目光移向了她,道:“怎么了?”

    卿缈顿了顿,斟酌道:“你……没发现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么?”自从醒来,舜华对她的态度如常,神色看不出有丝毫异样,可小昭那丫头明明说她样貌似变了一个人。

    舜华怔了怔,突然眸色莫测,表情变得难为起来:“恩,模样是变了……”

    原本卿缈没觉得有什么,可他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小昭那丫头怕她变丑难过而骗她不成?

    她直勾勾的瞪着他:“变得怎么样?”其实美丑都无妨,只是她想知道个结果,至少知道了之后,以后有人和像荆芥那家伙一样神色不明看着自己的时候,还能区分这是惊喜,还是惊吓。她的顾虑是,再遇到这种人,给他一脚的时候,考虑是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还是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卸过妆的美女啊。”

    未料他却跳开了题,转而问了一个打不着边际的问题:“你渴不渴?我前几天不在府里,微良连个茶水都没煮。你来了还没喝过水吧?”话落时手中已经多出一杯盛了八分满热茶的青瓷杯。凑到她唇际,声音不徐不疾,却让听着卿缈肉疼:“温度刚刚好,先把嗓子润润。”

    她强忍住心中邪念,控制自己别扑上去掐他。

    接过热茶,抿了几口,身体确实舒服许多,见他背过去又看着盆内的鹅头红,眼看自己的一只爪子已经伸到他后襟,他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慢,无任何起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终于克制住了她的心魔,她也不去追问是美是丑了,因为结果已无关紧要。

    她原原本本将这两日的遭遇讲给舜华知晓,舜华也一直是点头附和,直到讲到那个少年叫荆芥时,舜华终于生出话头:“你说还有一个少年跟着你们,名叫叫荆芥?”

    卿缈点头道:“是啊,他和我们一起来到了这,你没见着他吗?”

    舜华愣了愣,似乎在回想什么,良久,嘴角勾起,掠过她的茶杯,把它放置在床头的台架子上,道:“如果你说的是昨晚大堂内的那个少年,是见过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名字,看他谈吐不凡、举止优雅,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来寻……”舜华偏头,握拳掩嘴咳嗽一声,顿了顿道:“方才你却说是你们在山野相识,所以一时没想到他。”

    卿缈大眼忽闪忽闪地将他望着,道:“你刚刚还没说完呢,你以为大户人家的少爷来你的府邸寻什么?”

    舜华又偏头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她不甘心,语调诡异:“看来你和那些书香子弟来往甚密哦,嘿嘿嘿,你连我这亲表妹都没夸过一句好听的,你还夸人家少年谈吐不凡、举止优雅,嘿嘿嘿,你想干什么……啊……痛……”

    舜华不明白她脑子里整日装的是什么,用了两分的劲道在她头敲上一敲,为的是想让她清醒些。

    翌日清晨,卿缈被屋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得翻来覆去,几番挣扎之后猛然坐起,呆愣了一小会之后,裹起锦被往窗棂上凑,想看看这是什么鸟,在这个时候怎么还不居安思危,早早启程往南飞?如今却有闲暇功夫来折腾她。

    将将准备探个究竟,忽然就没了声音,扑鼻而来是那醉人的桂花香,视野之内,一棵丹桂在一夜之间开了花,香飘云外,在丹桂另一侧不远处,在庭院中心有一座四角亭,亭内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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