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殊穿着蓑衣从外面奔进来,水珠从蓑衣滴落在青石地上,不一会儿便成了一滩雨水,说道:“虞妃要生了,接生姑姑已经进了宫……”

    说完话,她才发现傅锦画和问雁都各自穿了蓑衣,问雁手里还拿着一叠油纸揣在怀中,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傅锦画没有作答,问雁神色凝重,随着傅锦画离开墨画堂,青殊怔了怔也追了过去。

    墨画堂外,滂沱大雨已看不清任何视线,青殊左右环顾,已看不到傅锦画和问雁的身影,焦急不已,突然灵光一现,朝着惊鸿殿的方向去了。

    惊鸿殿外,傅锦画、问雁站在竹林之旁,浇灌而下的雨水顺着发丝流到脸颊,再流到脖颈间,激起丝丝冷意,问雁生生地打了个寒战,看傅锦画紧抿着唇,一直盯在惊鸿殿。

    远处,帝后车撵先后抵达,钟银煌先下来扶过慕容珊,一同走进了惊鸿殿。

    “问雁,你怕吗?”

    问雁怔了怔,随即使尽摇头,说道:“问雁不怕。”

    青殊赶过来的时候,见傅锦画和问雁蓑衣下的衣衫俱已湿透,于是说道:“回去吧,王爷已经办妥了,咱们只需在墨画堂敬候佳音便好。”

    “不,还有一件事未办。”傅锦画的声音冷静而自持,青殊有些疑惑,瓢泼大雨将傅锦画的面色冲刷得苍白不已,眼神却镇定而沉稳地望着惊鸿殿门口。

    不一会儿,有个宫女装扮的人从惊鸿殿跑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坨不知名的东西,问雁朝傅锦画看了一眼,便奔过来接过那坨东西塞在蓑衣下护着。

    那宫女未穿蓑衣,站在大雨中,朝傅锦画几乎是乞求地说道:“你让我办的事,我办完了,可是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你回去吧,仔细别露出马脚来,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傅锦画催促那宫女离开。

    青殊站在那里,有些睖睁地看着那一切,一道狰狞闪电划过,她分明看清刚才那个宫女装扮的人是芸娘……

    这么说来,她塞给问雁的那坨东西,定是虞妃所诞之子。

    青殊上前便要抢问雁蓑衣下的婴儿,傅锦画拦在身前,低喝道:“青殊,你敢……”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坏了王爷的大事。他不能活着,必须死。”青殊急道。

    “他不过刚落生,怎么就会坏了济阳王的事?济阳王手上的血腥也不少了,何苦又损阴德?青殊,放问雁过去吧,这一行,也不知问雁是否能够回来,就当我们为济阳王积点儿善德。”

    青殊见状,无奈地跺脚,终是说道:“出宫危险,问雁一介弱女怎么能行?还是让我去吧。”

    傅锦画迟疑了片刻,见前面有个人影闪烁了下,终是让问雁将怀里的婴儿交给青殊,又用油纸将婴儿周围的衣服裹了个严实,低声说道:“凤鸾宫的则喜便在前面相候,她会拿着皇后的手令送你出宫,你将婴儿送往清音庵清欢真人手上,这里有一封书信,你一并交给她,她会妥善处置的。”

    青殊正要举步,便听见傅锦画又厉声说道:“青殊,我信你这一次,可是你如果阳奉阴违将这个孩子杀死,我不会对你如何,可是至于会对济阳王如何……你自己掂量。”

    青殊身形一顿,没有言语,迅即离开。

    “小姐,青殊真的会将那个孩子平安送到清音庵吗?”

    傅锦画顿了顿,低声说道:“会的。”那声音里透露出的肯定,仿佛是要将自己也一并麻痹了,对于一向将济阳王视若神明的青殊,拿济阳王来要挟她,是再好不过的手段。

    惊鸿殿内,传来虞妃撕心裂肺地哭声,犹如被人从心口上剜了一刀,凄厉而绝望,在后宫上空久久回旋着,令人毛骨悚然。

    “小姐,回吧。”

    问雁有些惊惧,上前去扶过傅锦画,才发现傅锦画手指冰凉,浑身轻颤。两人回到墨画堂,换过干净绵软的衣物,问雁又给她端来一碗姜汤,服侍傅锦画睡下。

    傅锦画拍了拍身旁的床榻,说道:“问雁,过来,就跟在家里时一样陪我一起睡吧。”

    问雁见傅锦画有些憔悴而失神的面容,不禁红了眼圈,躺在床榻上,侧身看着傅锦画,说道:“小姐,如果辛苦就说出来吧。问雁不懂,但是问雁绝不会透露给第二个人知道。”

    “问雁,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要将虞妃的孩子抱走,还换了一个婴儿的尸体进惊鸿殿?”

    “小姐无非是担心虞妃生了皇子得宠,封为贵妃,继而登上皇后宝座。这后宫争斗无非是这样,小姐不须挂怀,今日我们不出手,他日便是她们出手这样对待我们。这个道理,问雁还是懂得的。”

    傅锦画轻叹,心道,问雁,你终究是不懂。

    雨夜沉寂,两人均是无眠。

    到了黎明之际,才停了雨,问雁去打来水服侍傅锦画梳洗时,才迟疑不安地说道:“皇上已经下旨封虞妃为虞贵妃,小姐,咱们这步棋岂不是落空了?”

    傅锦画只是轻笑,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问道:“青殊回来了吗?”

    问雁朝外面张望了下,忐忑地说道:“没有。不过刚才凤鸾宫的则喜姐姐来过,听说小姐您刚起,便没有进来,只是撂下一句话,让您放心便是。”

    傅锦画却冷笑,她如何放心?要知道慕容珊当时是要自己将虞红萼的孩子杀死,而不是偷偷送出宫,她本来就是拼了孤注一掷的心态,现下则喜既然来说要她放心,除非,除非则喜根本没将那个孩子活着的事告诉慕容珊。

    到了下午,青殊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一身太监装扮,进了墨画堂才迅速换过宫女装束,出入宫门之时,只是宣称替慕容珊去宫外寻几味药材,慕容珊常年病弱,所以并未引起人注意。

    不过据青殊说,出宫之时,也是凶险无比。

    那窝在怀里的婴儿在狂风骤雨之下一直很安静,则喜见到青殊那么相护的姿态,也有些吃惊,蹙了蹙眉没有言语。

    谁知,在出宫门之际,或许是感觉到青殊紧张的心跳,那婴儿突然哭出一声来,青殊迅即无比拔下头上的钗轻轻刺了下那孩子的睡穴,孩子昏睡了过去。

    宫门前的侍卫齐齐转头看向则喜和假扮太监的青殊,问道:“刚才为什么有婴儿哭声?”

    则喜略有些紧张地望了青殊一眼,还未等出声,便听见青殊举起左手,虎口处流出的鲜血被大雨迅速冲刷干净,尖声说道:“不小心划破了手……”

    宫门侍卫放松了戒备,则喜也长舒了一口气,拿出帕子为青殊包扎好伤口,拍了拍她的肩膀喊道:“皇后娘娘既然吩咐过了,你便好生去办,快去快回,不要出了差池。”

    因则喜到底是慕容珊跟前最得意的人,所以宫门前的侍卫便没有搜身,再加上蓑衣宽大,竟没有发现里面藏了个孩子,就那么将青殊放了出去。

    青殊一出宫门,便择路朝城外清音庵赶去。因了傅锦画的手信,很快便见到了清欢真人,她虽然很诧异,但也说会好好养育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傅锦画让人接走他都行。

    傅锦画让青殊下去歇息,青殊转身离开之际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那是清欢真人的笔迹,傅锦画眉眼一挑,这青殊也是心思缜密之人,她怕傅锦画不相信自己会好生将那孩子交付给清欢真人,于是便从清欢真人那里讨来书信,以此证明。

    钟银煌虽然下旨晋了虞红萼的位分,可是惊鸿殿仍旧死气沉沉,宫女奴仆连大气都不敢喘。钟银煌以皇子之礼葬了虞红萼名义上的“死婴”,丧子之痛的虞红萼悲不可抑,终日痛哭,钟银煌连着在惊鸿殿宿了三晚安抚她。

    当日为虞红萼接生的一众人群,本应处斩,可是那虞红萼却苦求钟银煌放了一众人等,钟银煌怜惜她心善,又追封虞红萼之子为亲王,给了虞家一个恩典,让虞晋声回朝觐见之时,与其妹虞红萼后宫相见一面。

    这确实令傅锦画始料未及,她只以为济阳王定是重金威诱接生姑姑,那接生姑姑为钱财为保住家人性命也视死如归,一众人等都是死路。谁知虞红萼肯为他们求情,放他们一条生路。

    芸娘也一直安稳地待在惊鸿殿,因她平日性子沉稳,又加上她与虞红萼之间的那层关系,所以虞红萼并未怀疑过她。

    青殊也曾问过傅锦画,当**将芸娘送进惊鸿殿之时,是否早已与芸娘相谋,要利用她将孩子送出?

    所谓寻找接生姑姑,是不是遮人耳目的手法,瞒过慕容珊,瞒过青殊,也瞒过了济阳王?

    傅锦画没有作答,她确实在与芸娘挑明一切之时,说出了自己的谋划,要她相助自己。芸娘并不情愿,傅锦画却说出了能令其回心转意的条件,那就是让耶律楚际将耶律平芸的父兄释放,这件事旁人做不到,钟银煌做不到,虞晋声做不到,除了济阳王,便只有她傅锦画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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