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浔神色黯淡地听家丁回报宴会情况,突然听到“慕夫人到”,有一阵恍惚。

    百芳园里突然安静下来,各位一头雾水,慕家什么时候又出了夫人。

    慕浔的笑意慢慢浮上脸颊,一张英俊的脸变得光彩照人。他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大步走向门口,迎向他心爱的人儿。

    裴怜从大门匆匆步入,慕浔差点没认出来。他的小人披着一身华服,目光中有几分怯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松了一口气。她扬起微笑,抬手伸向慕浔。他慢慢上前,仿佛走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一切又回到他们成亲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走向她,牵着她的新妇,走过他家大门。她是那么美,他一刻也无法挪开目光。慕浔轻轻握住裴怜的手。她的手心温暖,就像她的人,给他带来这么多的温情。

    他搂住她的腰,鼻尖萦绕着脂粉的香气,他多想把她紧紧拥入怀里。他的小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来晚了?”洁白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有些心猿意马。

    慕浔摇摇头,抚着她的背,温声说,“刚刚好。”他从袖口抽出汗巾替她细细擦拭汗珠,又用手指替她拢了拢鬓发,一张脸干净整洁,在白兰玉簪的衬托下格外素雅。他一直看着她,似乎看不够,裴怜推了推,害羞地说,“后面好多人看着。”他笑了,她困窘的样子多么可爱。他只想百花宴早点结束,让他好好抱抱她、亲吻她。

    他牵着她说,“来,我来为你引荐。”

    裴怜在慕浔的牵引下走上高台,慢慢步入院中。裴怜不断回忆那日老嬷嬷教的,一步一步地走着。慕浔轻笑,低声说,“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不用拘泥。”裴怜小声驳道,“我可是学了大半天才学会的,都是为你的脸面。”慕浔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指,笑道,“谢谢娘子。”裴怜也笑了。

    众人眼瞧着一双璧人相携入园,有说有笑的,十分般配。人们纷纷上前道贺,“恭喜慕家主携得美人归。”“嫂夫人可真美啊,阿兄赚到了!”慕浔牵着裴怜一一回应,裴怜只负责笑。最后,慕浔将裴怜牵引到主座上,介绍道,“这位是太子殿下,这位是长公主殿下。”裴怜深吸一口气,一一见礼。长公主和煦地笑道,“浔儿真会娶媳妇儿。谁说慕夫人不懂礼数的,这不是有模有样的吗?”身后众命妇笑着应和。裴怜打量这位长公主。一张圆脸,笑起来很慈祥,裴怜立即对她有了好感。长公主拉着她问道,“浔儿媳妇儿,你叫什么名字?”裴怜恭敬地答道,“民妇怜儿。”

    长公主点点头,“怜儿好,我见犹怜,可不正应了这名字吗?”旁边的仆妇应道,“谁不知道慕家主专情,怜儿娘子好福气啊。”

    慕浔含情脉脉地看着裴怜,她的目光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长公主解围道,“好了,别臊人家娘子了。浔儿带你家媳妇儿去见过诸位皇子,时辰也不早了,别让大家伙儿等太久。”

    慕浔应是,牵着裴怜到下首一一介绍,“这位是三皇子成王殿下,这位是五皇子吴王殿下,这位是九皇子齐王殿下。”

    裴怜特地对萧瑞甜甜地咧了个笑,萧瑞瞧见她的傻样,忍俊不禁。

    “咦?九哥居然笑了。”旁边有人起哄道。

    慕浔又说,“这是十二皇子赵王殿下。”

    “咦?”赵王萧峥凑上前来,“我见过你。你不是那天在楚山别院跟侧面佛许愿的女子吗?”

    裴怜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峥摸着下巴,看看萧瑞,又看看慕浔,一脸高深地说,“有趣,有趣极了。”

    慕浔笑道,“赵王眼里的事情桩桩都有趣。你要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不妨告诉我。”

    赵王挑眉道,“我现在的结果是,你这位娘子身世不一样啊。”

    裴怜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匆忙用袖口掩住。

    萧峥歪着头问,“怎么,我说的不对?”

    慕浔大手一挥,“对不对您自己去验证吧。”笑吟吟地拉着裴怜入座。

    萧峥抓着脑袋问萧瑞,“九哥,我说的对不对?”

    萧瑞淡淡地说,“你自己猜去。”

    “咦?这是到了中秋还是到了上元,一个个神秘兮兮,跟猜灯谜似的。”

    慕浔击掌三下,礼者唱道,“开宴!”

    上百位小厮托着托盘为宾客摆上佳肴,裴怜细细打量菜品,竟都用花瓣来入料,像盐渍芍药,鸳鸯戏秋菊,桂花酱鸭,芙蓉烩鱼,百合莲子羹。宾客都饶有兴致地打量菜品的品相。忽然听太子说,“今日宴菜样样精致,又入百花宴的题,真是妙哉!慕夫人果然心思巧妙,本宫佩服。”

    裴怜正要否认,慕浔朗声答道,“浔代夫人谢过太子称赞。”

    裴怜赔了个笑。慕浔案几下寻了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裴怜拉了拉他的手指,算是让他放心。她懂慕浔的心意。家宴的操办本来就是她分内的事,如果让别人知道她什么也没做,会烙下口实,到时省不得一番嚼耳根。慕浔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好事者扰的你心烦。来,吃点东西。这鱼好,早晨才捞上来的,到了厨房还活蹦乱跳着。”裴怜就着他的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用菊酒烹制,一点腥味也没有,还带着菊酒的香甜。裴怜笑道,“好吃。”

    裴怜自己吃的开心,也不知道她这筷子吃下去,眼红了多少人。其中不乏公主、郡主和名门之后。她们左右相看,眼神中流淌着厌恶和不屑。

    长公主身为女人,很快察觉到这一丝诡异的气氛,眼角瞅着慕浔笑吟吟地跟他家娘子说笑,心里有些埋怨,这小子也不看看场合,刚一来就给她家娘子树了多少敌人。她轻咳了一声,笑道,“浔儿不是准备了歌舞助兴,还不传上来?”

    慕浔四周看了一眼,传菜的小厮差不多也退场了,拱手道,“长公主说的是。”又击掌三下,鼓点四起,几十个舞女身着霓裳、手托花篮、踩着节拍,袅袅而来。宾客纷纷侧目,议论着心仪的舞女。行至场中,围成一圆,琴声忽起,舞女从花篮里拾起花瓣,整齐划一地向天空抛洒。一时间酒席上花香四溢、花瓣纷飞,浪漫如仙境,宾客皆惊艳,鼓掌叫好。

    裴怜目不转睛地看着舞蹈,表情愣愣的,不时跟着鼓掌。慕浔撑着下巴看裴怜,越看越觉得可爱。裴怜回过神来,看到慕浔一脸的柔情,背脊都竖起了毛。眼看着慕浔长筷子一伸,敲了敲她的碗,说,“都吃掉。”裴怜低头,看见一碗的肉,都快要溢出来了。裴怜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吧?”慕浔温柔地说,却不容拒绝,“吃饱了才有力气。”

    裴怜没多想,边看边吃。慕浔眼瞧着裴怜夹了一筷子,又偷偷地给她添了一筷子。

    舞蹈俨然到了□□,喝彩声四起。舞群中缓缓升起一位飞天,舞姿柔韧、眉目传神,金色臂钏包裹着雪白丰盈的胳膊,不少男宾都看得目不转睛。赵王萧峥隔桌叫道,“慕家主哪里寻来的飞天,给我可好?”

    慕浔气定神闲地回,“赵王喜欢,自己去问人家姑娘的意思,怎么问我来了?”

    萧峥驳道,“少装了,谁不知道慕家主的乐坊美女如云,这个人肯定是你的。”

    慕浔偷偷看了裴怜一眼,她盯着那舞女看,仿佛没听见一样。慕浔笑道,“如此,赵王不如乐坊一寻,兴许能成就一段佳话啊。”

    萧峥砸吧了一番,拍手道,“哈哈,这个有趣!五哥,改明儿去慕家主的乐坊逛逛,赏个脸。”

    吴王萧侓飞了个眼神,应了。萧峥想了想又问,“九哥也去?”

    萧瑞默默喝酒,不答话。

    裴怜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阿兄真是好男人。”

    慕浔的笑疆在唇边,裴怜突然笑道,“你紧张什么?”

    慕浔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

    场中央,飞天在花瓣雨中缓缓降下,舞女们盈盈作礼,提步退下。太子唤了个好,领着众人鼓掌。慕浔率先站起来,向上首敬酒,众人纷纷走动起来,相敬相和,一时间四周变得喧嚣起来。裴怜没有谁熟识的,专心吃慕浔留给她的一碗肉。慕浔偶尔回来看她两眼,裴怜挥挥手让他该干嘛去干嘛去,慕浔笑着吻上她的额发,“好怜儿,乖乖在这儿呆着,待会回来陪你。”

    女宾少走动,多数和周围调笑饮酒。但也有胆大的,纷纷上前向太子、几位皇子敬酒。太子萧隋身边已经莺莺燕燕地围满了一群,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还有那吴王,双手已经不规矩地覆上别人的臀。赵王萧峥更不用说了,游戏都玩上了。再看性子冷淡的萧瑞,竟然也没被放过。有位粉衣女子靠在他身旁,频频向他杯里倒酒,神色温柔地向他倾诉着什么。萧瑞嘴角轻轻上勾,似乎在认真地听。

    裴怜瞪大了眼睛,敢情他家阿兄已经把持不住了。这女子竟要把天下唯一的好男子毁掉,着实可恶。裴怜放下筷子,快步走过去。

    “齐王殿下!”萧瑞抬头,看见裴怜笑吟吟的脸。“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瑞站起身来应道,“自然可以。”

    那女子提着裙子,正要跟上,裴怜站在萧瑞身前,拦道,“烦请留步。”

    女子娇声怨道,“王爷,馨儿难得见您一面。”

    萧瑞不回话,自己走到一边,裴怜得意地跟上,见四下无人注意,立刻卸了笑容,“这女子是何人,缠着阿兄着实可恶。”

    萧瑞心生讶异,这丫头莫不是吃醋了?但想想又不太可能,遂故作镇定地说,“她是中书令郑琦之女郑雅馨,她得罪怜儿了?”

    裴怜看他有意相袒的样子,寻思着是否已经变节,她肃声问道,“阿兄喜欢她?”

    萧瑞摇摇头,“并非。”

    “如此,她缠着阿兄,阿兄也不觉得厌恶?”

    萧瑞打量着裴怜,寻思着她大概正义感大发,来保护他来了。原来不是吃醋呀,他不知不觉有点失落,继而淡淡地说,“无非搭话几句,说不上厌恶。怜儿没要把我当成圣人,我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对姑娘动心,尤其是漂亮的姑娘。”

    萧瑞一下把裴怜的神像打碎了,她竟觉得几丝哀伤,她落寞地问,“阿兄觉得她漂亮?”

    萧瑞笑着说,“还行,不过看来看去还是怜儿漂亮。”

    裴怜恹恹地说,“阿兄就爱开我玩笑。如此是我扰了阿兄,这就告辞。”

    “唉……”萧瑞把她拉回来。他好久没见着这丫头了。难得有机会,他想多看看她。“这话说的好见外,你就不想跟我说会话?”

    裴怜缴着双手,“自然想。过几日我和阿浔到阿兄府上拜访,阿兄欢迎吗?”

    萧瑞说,“自然欢迎。只是别凑上十五那天。宫中设宴,我得进宫去。”

    裴怜一下来了兴致,“宫里好玩吗?听人们说,宫里华丽至极,珍玩无数,喝的都是玉液琼浆,吃的都是珍馐美馔,是不是真的?”

    萧瑞苦笑,“皇宫又不是天宫,哪有这么夸张。宫里既然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人间百态皆是如此。”

    裴怜自然不懂萧瑞的苦,只是见多了百姓的苦,反而觉得萧瑞所谓的不好只是无病□□,“阿兄这话要被寻常百姓听到,怕多数不服。”

    萧瑞抱臂看着眼前小人,“是他们不服还是你不服?”

    裴怜被戳中了心事,面子上还得硬撑着,“阿兄这话本就说的无理,你们吃上一顿值得寻常百姓家过上一年,是个人都不服。”

    萧瑞寻思了一阵,“我找个机会带你进宫,叫你亲眼瞧瞧。咱们打个赌,你要是瞧着样样都好,我就赔你一样东西,随你挑。要是你瞧见连寻常百姓都比不上的地方,你就老老实实赔我一样东西。”

    裴怜笑道,“这个好。不过阿兄知道我身无长物,别挑我能力以外的。”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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