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尘宴上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宴会的正常走向,很快一切就又都回归正轨。曹阿瞒百无聊赖,最后竟然无聊到观察起大理寺少卿穆盛来,也不知这人平日里是个什么为人,不过那酒品还真得商榷商榷。宴会还没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醉的一塌糊涂,醉了之后他也不管自己身在何方就开始骂骂咧咧的撒泼,硬是被杨荣和几个同僚强行架了下去。

    曹阿瞒捏着酒杯看着他狼狈离席,心中竟是说不出的羡慕,毕竟能如他一般放纵形骸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奢望的了的。忽然就觉得累了,眼前的玉盘珍馐再不能激起食欲;耳中的丝竹悦耳,可靡靡之音也让人倍感压抑。他放下酒杯,踉跄的站了起来,跟周围几个“相谈甚欢”的官员道了罪。因他已经喝了不少,那些早已经与他称兄道弟的官员便也不再难为他,曹阿瞒很顺利的就从华音殿的侧门溜了出去。

    晃着步子一摇三摆的走,以不甚酒力的理由又再搪塞了好几拨巡岗的侍卫,等到周围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他才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姿态。

    想起酒桌上别人的夸赞,曹阿瞒自嘲的笑了笑。豁达?不过是攀附的假装罢了,唯独那好酒量却是多年来与曹瑞一同喝酒坛饮灌出来的好本事,早已臻化的千杯不醉,磨练的如火纯青。

    时间虽然已经不早,可宴会应该不会很快结束,思量着今日的任务也算是完工,曹阿瞒终于松开了头脑里那根绷了一整天的弦,往那长廊上雕花的木砌围栏上一靠,难得的放纵了自己。

    今天不是十五,可月亮大且格外的圆。以前,每到月圆之夜,曹瑞总会端碟花生米,拎一大坛极品花雕爬到屋顶,末了还不忘叫上躺在凉亭摇椅里晃荡的的曹阿瞒,炫耀似的晃晃手里的东西,末了再喊上一嗓子,“同来?”

    想起曹瑞,曹阿瞒又不由得想起先前自己那胡诹的理由,命犯桃花!

    命犯桃花?笑意自嘴角慢慢蔓延,曹阿瞒已经不记得当初曹瑞怎么就跟自己说了这些话,只记得他的神色淡淡,“我八岁的时候,就有个老方丈替我相过命理,他说我命犯桃花,”顿了顿他接着说,“累及亲友!”

    那一年曹阿瞒也八岁,世事不懂,歪着脑袋问他,“很多朵么?”曹瑞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难不成你还想让兰若给你做碗桃花羹?”兰若一听这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曹阿瞒不以为意,噌得一下坐直了身子,吸掉嘴边的馋涎,“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曹瑞的命理里究竟有几朵桃花,曹阿瞒至今不知道。可究竟有几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往袖袋里摸了摸,尖利的物什扎的指尖生疼,想起先前在大殿上所说的“反正我脑袋硬,大不了就一路撞到南墙去”,又不由自主的弯了嘴角。

    无意识的扭了扭脖子,也许是错觉,可那一瞥之间,他竟然恍惚看见不远处那凉亭的顶上晃过一个朱红色的身影。

    曹瑞!

    其实很多年里曹阿瞒都打心眼里觉得曹瑞那模样的人,就该穿着一身飘逸的白,那才叫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于是在很多年的时间里,曹阿瞒都试图用白色对曹瑞洗脑,扯着各式各样的白色袍子追着曹瑞跑,然而曹瑞却始终对白色不感冒,心心念念只喜欢红色,朱红色,反倒是他自己,多了一件又一件的白衫。一点不夸张的说,白色在很多年里甚至都成了曹阿瞒的心病,直到他遇见常年累月一身洁白的萧逸桓,看着他失了所有活力、灵动,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站在质子府里那株白梅下,美得缥缈,美得不染纤尘,可也美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了一般……曹阿瞒曹名的打了个哆嗦,这才终于觉得红色其实也挺好。

    也许是华音殿里的音乐乱了心,也或许是宴上的佳酿熏醉了神经,总之当那么似有似无的一抹红恍惚进入曹阿瞒眼中之后,他失了所有的冷静,甚至,忘了思考,提起步子径直就朝那凉亭之上掠去。

    空气中萦绕着的泛苦的药香让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就在他到来之前这凉亭顶上真的有人,而且那人轻功也还不错,只是,却一定不是曹瑞。

    究竟是皇宫里的暗卫还是某些人派来的“眼睛”已经无法查证,夜里微冷的风镇定了曹阿瞒所有冲动的神经,他微有些恼,细细一思量又觉得无论那人是何身份现在也都无关痛痒之后才稍稍释然,可这释然并未持续很久他却又再次陷入无尽的失望。

    “果真不是享乐的命啊!”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曹阿瞒轻轻的说,只一个眨眼又从凉亭上回到长廊里,仍旧是先前那姿势靠着,慵懒的像只猫。

    一阵风过,带着竹叶哗哗响,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只有曹阿瞒知道,今天过后,一切都无法再回到原点。曾经那斜躺着品酒赏月的闲适日子,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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