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之间,十年光阴如水,漫不经心指间流逝。

    又是一年盛夏将逝,气候渐趋荫凉下来,过了午时往后,常见温良适宜。

    媚娘端坐方桌之前,提笔临摹王羲之书法,眉目纠结一处,神情专注而谦和。

    正这时,猝不及防之下忽有玉指蒙住了媚娘明朗双目,也不言语,只是不放。

    媚娘心下早已会意,浅浅一笑,娇俏而语,先了来人开言:“让我想想,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挡我的眼睛?除了我们的新城公主令月,还会是何人?”

    新城“哧”的一笑,放开媚娘,转过身子遣退随行侍女,凑上媚娘近前,于她耳边半开玩笑轻轻一句:“嫂嫂,这是在做什么?”

    媚娘只听得她这一声“嫂嫂”,不觉谨慎摇摇头,频频爱怜嗔怪:“公主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讲,若要谁听了去,媚娘岂不是要无颜于天下?”

    新城莞尔一笑,依是小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这总可以了吧,武才人?”

    新城公主自小丧母,这近十年间,全凭媚娘一手将她带大。媚娘在她的成长历程之中,一直以来都在扮演着亦姐亦母的角色。

    因为长孙皇后死时全因产子而受风寒,固才引发病症;唐太宗对于这个女儿,时时会很迷茫,不知自己究竟应该怜她还是恨她。所以,新城公主自小不仅没有享受过母爱滋润,就连近在咫尺的父亲慈爱,也因了机缘巧合的所谓连累母亲而无缘领受。只有媚娘待她极尽关切爱护,媚娘,是她心底乃至灵魂深处唯一昭然若注的亲人,亦是唯一愿意为之放弃所有的人。

    媚娘抿嘴摇头,目光错落于斑斑点点宣纸墨迹之上,玉指拈起,递于身旁新城:“令月,我知道你们李唐皇族最善书法,你且帮我看看,临摹的假之羲之可像?”

    新城接过在手,细看一阵,连连点下头去赞赏一番:“较之王公,无甚出入,甚至于更显一种自成决绝,可谓佳品上成。”

    媚娘却不经意间低低垂下眼睑,对着唐宫之中唯一可以闲话、敞开心扉诉说心曲的亲人吐露自己悲愁:“纵是甚像,又有何用?想当初我与徐慧一同进宫受封才人,起点一至,可如今徐慧早已品居充容,我却仍在原地打转不说,还被莫须有的缘由贬为宫娥。纵想迎合皇上,做他一名书法方面的红颜知己讨他欢心却都不成,也不知是怎的,就走不出命了?”

    新城如同以往那般静静听着媚娘陈述,心下难过之余,多了思量。半晌过后,抿唇开言:“你呀,并非不及徐慧,只是一开始便选错了路子!书法也好、乐曲也好,纵然父皇喜欢,也只是业余爱好罢了!皇帝需要的是江山。徐慧就很聪明,从来不在其他方面迎合父皇,只是时时留心父皇官臣之间亲疏均衡的不足,是以给出正确委婉劝解,父皇才对她甚为宠爱呀!”言此,俏皮一笑,压低声音:“这一套方法不仅对现在的皇上受用,就是日后皇上兼而用之,也是屡试不爽。君王心性,大抵都是如此。”

    媚娘听过,也不觉点头思忖,话中所含深意真真不浅。尔后,忽而一个惊蛰,定定看向新城,半赏识半凑趣的玩笑一句回她:“想不到我自小看大的公主,如今出落成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心智也是见长呀!真可以与你的姐姐迦绫、安平两位公主有得一拼了!”

    新城灵窍挑眉,反俏皮回去:“有道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较之前者,略胜一筹又有何等不妥?只是遗憾,往后无缘得面迦绫姐姐;安平姐姐的才智、心机也只有听你对我绘声绘色讲之,嫁为人妇之后,亦将锋芒敛了,再看不得端详。”

    媚娘低头收拾手头笔墨,心下也是一阵无缘由的感怀与黯然。

    整整十年,风雨沐浴,发生了好多不大不小的世事。迦绫离开了,安平、高阳嫁人了,皇储也基本稳定,有长孙无忌把手局势自是固若金汤。只可惜,上一代的恩怨随了时光流徙演变,终要扯清;下一代呢?还不是照旧么!

    皇宫之中,真是一块催人早熟的地方,权势与最基本的生存就是最好的肥料。若想求得安然,自保便是最基本的屏护。想那素来心气高傲,对人情世故纵有体察也因了心性缘故而不去费神的汝南公主,一生悲剧就是摆在眼前的前车实例。

    。

    自三藏离开长安时算起,如今已是历经整整十九个年头。这十九年里,三藏越过海拔6000米左右的葱岭北隅凌山,又经热海之险,过素叶水、咀罗私等城镇;折而南下,纵贯中亚南部与阿富汗东北部;再向东经巴基斯坦北部到达迦弥罗。然后,又循印度半岛北部东南行,中途在喜马拉雅山南麓尼泊尔南部拜谒了佛祖释迦牟尼的故乡和圆寂地。可谓千难万险,意志甚比石坚。此后,他又遍游印度的东西两部,进入恒河以东的孟加拉;再向南到与斯里兰卡隔海相望的达罗昆荼,并一度进入印度腹地昌巴尔河流域。如今,终于回还。

    帝都长安上下,皆是欢喜。

    三藏眉目淡淡,一路合十祈福,却始终没有将那千难万险之后方才取得的大城教法咏念分毫。没有人会明白他万死不辞,犯险西去的初衷与缘由;亦没有人能明白这整整十九个年头,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的信念,除了佛性与佛心,到底又是什么?放不下,亦放得下。

    太宗亲自相迎,接风盛宴之上,三藏与太宗讲经。攀谈之际,睿智仁爱目光却在人群之中游游走走,走走停停,似在找寻着什么,又不好直言问过,欲言还休的样子。

    一旁静坐着伴驾的太子李治,会了三藏心思,趁太宗举杯大赦天下之际,大着胆子悄悄走过三藏身旁,眉宇亦是伤情:“汝南公主在大师走后第三个年头便已陨去,母后离世之后,一并将汝南公主迁葬昭陵。”言此,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汝南,是父皇对银妆妹妹的追封。”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佛半缘卿。“师傅且去西天拜佛求经,待公德圆满,重回长安之时,我若还在,就跟着师傅修行去!若不在了......若不在了,就请师傅在我的坟头上,添一把新土。那我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有知了!”三藏耳畔兀然就是这跌跌宕宕数十年的话语响起,他没有淋漓大悲,亦谈不上遗憾,只是黯然与释怀;为银妆,也为自己。

    是的,早在意料之中,早已明了,会是这个结果;固此,便也没了哀伤。

    。

    漫步红尘路,一步一回头;只为当年愿,孤身寻旧梦。

    一身雪白僧袍,外披一件流苏流苏滚金大红袈裟,三藏独身一人,漫步昭陵甬道。两旁青松翠柏依依弄情,叶片微垂,掩抑不了沧桑。不急不缓,不匆不忙,一路走下去,直至杂草密集处。

    白玉墓碑林立,隐约当是檀木灵位供奉,沐浴残阳冷雨,迎风而立,直对哀哀苍天,如此简单。

    三藏簌簌拨开杂草几丛,连根除去,眉头未曾皱得一下。佛杀生吗?佛经常杀生;斩妖除魔,守护万物,不曾杀生哪得周成?区区几根哀草,更奈如何!

    “丫头,我来看你了。”三藏屈膝萎地,佛性目光静对眼前墓莹,缓缓痴喃。

    更何处有禅杖木鱼?何处是金身法相?无我,亦无万物。。。。。。

    他的面上不存泪水分毫,默对良久,往事点滴尽染回忆。

    “丫头啊!你的劫难我早已欲知,因为你最是性情中人,不伪、不屈、不假。九王子是你的生命,叠罗施是你的魂。当对九哥的爱已成空,魂亦是早已随了叠罗施而去,便只剩了空躯壳,只剩了死。九王子承载了你最深沉的爱,可归根结底也只能是你的生命;但叠罗施却是魂,因为叠罗施承载了你的希望,你活下去的所有动力。你为的,只是一口气。你是多么迫切的梦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站在一个顶天的高度之上,眼角眉梢轻慢俯视那些曾经瞧不起你、欺辱你、不屑你的众生!你的孤清品性,你不屈的心,便是你的宿命,便是你生命无极的注定终结!人命由天,我又能做什么?正因我深知这一亘古不变定律,所以当年我才没有尝试为你逆转,而是毅然前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这整整十九载,千辛万苦,刀山火海,我何尝没有动摇分毫?我也是人,我也有着人的情态及软弱。但是每每想到退缩之时,是我对你的毅志生生唤起了我那隐逸在灵魂最深处,深到看不见的超乎常人的坚定与决心,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告诫自己,我不能死,我要抵达,一定要抵达。你可知道,我如此这般我为得又是什么?为得便是今日得以端坐于你孤冷墓莹之前为你超度啊!今日,我终于归来了,等到了,可以为你静心咏念这大城佛法中最上乘的心经了!”

    三藏边想着,边伏下身去,双手抠起一把黄土,掩于汝南坟头之上抚实,双手合掌于胸,却只咏出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只这一句,便已足够,真的足够。命由己造,像由心生,重要的不是咒语,而是感悟,而是那包藏万物的禅心。

    孰为情伤!孰为情殇?回首暗消凝,繁芜堕落在人世间,便唯有日夕以泪勾兑。心踯躅兮泪涟洏,你早已涅磐了的心,便是你宿命的根源......

    人亦走,无缘再说挽留,只怨你身在尘俗!大梦一场,风月已散,你洗掉了尘世污垢,如花凋落终堆成冢。我是生死,你是轮回;我在尘俗,你至虚空。佛祖也曾风流,到头来,只得将万般心事隐逸滞藏在拈花一笑中,让往事付诸东风。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不如相忘于尘俗,我知道,你找到了另类的幸福......

    依依低回尘香处,情难自禁,祭一抔净土伴同万千心澜扬洒在荒郊的风里。汝南,他涟涟泪眼中映出你翩跹的倩影是如此生动鲜活!

    鸟雀叽喳,残日泼洒,如火漫溯,将三藏一身佛衣镀成金色。三藏缓缓起身,从容转过,一步一步离了昭陵。所经之处,似有祥光闪现,孤冷独决身影渐渐便在这落日余晖里湮没。

    远处,只余下一块孤凄芜杂的墓莹,无语向黄昏。

    。

    帘幕微垂几许,媚娘自方才宴会忙碌一阵过后,周身甚为疲惫,回得宫娥所居之处,少不得寻了床铺刚欲躺下,高阳却在这时突兀前来。

    媚娘急忙将身起来迎接,高阳笑吟吟复将她按落于床,随即也将身落座于她身边,一瞅四下无人,狡黠伏于媚娘耳边,轻轻:“我三哥就要回来了。”“真的?”媚娘不加掩饰脱口而出,却也真真太过锋芒必露了些。

    高阳神情一晃有些奇怪,定定看着媚娘,不冷不热问出:“姐姐,当年三哥离开之时,你怎么那般不小心,偏就让他撞见了?”

    媚娘心中一定,反绕回这话题,神情复杂的看向高阳:“公主,你刚才说吴王殿下就要回来,可是编造而出,有意说于我听的?”

    高阳侧目挑眉,声腔柔和几分:“哝,我这一试探,可不就把你试探出来了?听见三哥要回来,平素里再怎么内敛、掩饰一切的姐姐,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呵!”

    “公主凑趣了。”媚娘垂眸,心中有了抵触。

    高阳却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不依不饶直探到底,美眸泛冷:“武媚娘,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子!那么多行宫你不选,那么多甬道你不去,偏偏就去了绫姐姐的暖芙宫?你的意图又是什么?还不是有意要三哥撞见后告发?你真傻,傻女人,你傻到极致了!你想借此而助三哥一臂直上青云之力,可你也不想想,九弟最多是被贬离长安做个边远闲王,而你,就得拉出去游街临池啊!”

    “治不会自己独活,看着我去死的。”媚娘将她打断,不假情态,算是默认。

    “简直太好笑了!”高阳无可奈何的苦声摇头:“到时候九弟连他自己的安危都左右不了,还会有瑕去理会你的死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那正好死在一起。”媚娘不加犹豫,直生生诉出这句。无论黄昏时的树影有多长,它总会和树枝连在一起。

    高阳愣怔一下,旋即,由衷释怀,笑颊璀璨:“有你这句话,太子便没有选错人!”言此,眸中黯淡几瞬,纵使富贵加身也掩不住的愁惨,眉眼之泪于无声处:“有时候,我会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很可怜。父皇给我身为大唐嫡出公主的盛贵荣耀,可他为什么却认定这一切都是虚无呢?”她美丽的瞳孔里浮现出了三哥李恪的无双俊俏身影,波光潋了几潋,复又黯淡:“我被父皇自作主张嫁到房家,呵,想来也真可笑,就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么!身为公主,太多的不自由。可我偏不甘,偏要向命运闯一闯,抗一抗。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找到那一份古朴的灵动。像每一个夜晚,虽然有月,天幕却也有一层淡淡的云,很朦胧,很美,不能朗照,恰到好处。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又是个自由的人。不瞒你说——”高阳眸子瞥向媚娘,又是一笑:“婚后这近十年来,房遗爱还没能碰过我的身子,甚至,没能进过我的房门。我并不很讨厌他,只是恨父皇,恨父皇为什么连问都没有问我便下旨将我下嫁。我李涵不是圣女,不要洁来还洁去;可以碰我,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但必须要我一个心甘情愿。这样很好,哪怕有一天,我清白如玉的身子上下布满俗世凡夫肮脏,只要是我心甘情愿,我便不后悔。只要身自由,心干净。”

    媚娘静心倾听,感慨不经意间已是连连。

    这样一位高贵骄傲的大唐公主,不羁又张扬,不逊且奔放,甚数难得啊!只可惜,生错了时代,生在太平盛世,生在皇家。此般心性,怕终会成其害。

    “这是九弟给你的。”高阳柔白亮指自淡蓝点白碎蝴蝶袖口之中探进,提起一块翠墨无瑕上好美玉,交于媚娘掌心握实,“他怕你寂寞难耐,要你留个想头。”言语于此,心间语气皆数狠下,小声开言也掩不住皇室成员天然傲绝:“武媚娘我告诉你,太子殿下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若敢有负于他,我就把你碎尸万段、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奴婢谨记公主殿下教诲。”媚娘恭谦一低头,浅浅伏身,冲高阳做下礼去。

    高阳没再看她,转身倨傲昂首,在一大批宫娥女婢簇拥之下,风光绝丽走出殿外而去。

    媚娘适才将身站起,抛去高阳适才一番狠话权且不想,只将身踱步于床头红木小箱之前,打开箱盖,取出一团黄绫包裹之中的九龙羊脂玉勾,后又小心翼翼将手中玉佩与玉钩一并放于绢面之上,再打结包好,复放于箱底隐蔽处。

    做好这一切后,门帘复又一挑,新城蹦跳着进来,冲媚娘俏皮微笑,神秘兮兮凑于她耳边小声一番道:“姐姐姐姐,我刚才看见高阳姐姐正和三藏法师的大弟子辩机和尚凑在一处,翻看经书呢!”

    “旁人怎样都是旁人的事,凭我独愁,更耐如何。”媚娘缓缓叹下气去,懒得理会,只是径自不堪。

    眼下宫中盛传一条谣言:“三代之后,女主武王。”虽说针对于此,先前太宗就有定夺,将媚娘贬为宫娥。可眼下重提旧事,恰恰太宗身子骨又一日盛一日的虚脱,媚娘心中真是没底,不知太宗会不会为了大唐日后江山得保稳定,忽而狠下心去,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人的将她诸之。

    “姐姐无须多虑。”新城素来善解人意,自然识得媚娘所谓何事而忧,却只一莞尔,秀眉上挑微微:“我们不妨站在安平姐姐的角度上出发,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嗯?”媚娘抬眸,多了几分兴趣。

    新城朱唇轻启,神情竟存几分老成娴熟,颇具干练与权谋色彩:“这等沟洼并非大难,寻个替死鬼出来便是!”

    媚娘静听她说下去,此刻心下脑中,更多却是掩不住的惊诧与由衷散射深深欣喜。

    不过十几岁的女孩子,言行举止还尚且很淘巧,稚气未脱的俏模样;可用起权谋来,怎就这般不合时宜的老成持重?一如先前的迦绫与安平。喜得是,如此才能女子,日后正可为己所用,不仅可与她畅言交心,还有极大可能成为政治伙伴。偌大帝宫之中,不求别的,只求保得身家性命无恙便好。

    “姐姐且放一百二十个心。”新城压低语音,悄声:“这个月内,父皇定会找各种子虚乌有的理由处死李君羡;因为我在父皇那里扇了耳边风,他满心都认为这所谓的‘女主武王’便是在言君羡!”

    媚娘听得,眸中顷然黯淡,颦起眉目,眼角含愁,不无担心与叹气:“替死的法子好想,替死鬼却着实难找。”这小公主纵有谋划,到底还未经风雨、岁月磨砺洗礼,太过稚嫩了些;与皇上言语几句,皇上便会相信?委实不可能,太过天真的想法。

    新城花唇却是含笑,心有灵犀的识得了媚娘想法,轻轻摇头:“想让皇上深信并不犯难,话不是由人说的?你且想啊,李君羡是玄武门的守将;玄武门呢,是长安城的正北门,扼守皇室成员居住的大内,位置相当重要。父皇当年就是在玄武门设下伏兵,杀死了隐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再用武力逼迫皇爷爷退位,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哎!”媚娘慌忙将她止住,此番话语,委实不能闲说。

    新城意识到自己太过率性而为了些,慌忙将口掩住,四下里看看,却也无人,便复又开言道:“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玄武门历来为人所重,它的守将便都非常骁勇。”

    “嗯,好了,绕过玄武门吧!”媚娘又一次将她打断,不无担心的左右环视一番。

    新城摇了摇头,半开玩笑的责备媚娘的谨小细微:“姐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市侩了!怕左怕右的。”尔后,复又接了先前话题,徐徐微声:“李君羡的岗位在玄武门,他的职位是左武卫将军,有官有职,还有爵位,是武连郡公。而他自己,又是洺州武安人。玄武门守将、左武卫将军、武连郡公、武安人,就已经四个‘武’了,最主要的一点,我还怂恿父皇找了君羡喝酒,期间假意顺口问出他可有小名诸如此类;君羡进宫面圣适才,就已经与我串通,干干脆脆就道出他的小名为‘武娘子’,你说如此一来,父皇可不就深深认定是他了?”

    “哎?”媚娘听得迷惑,权且先不理会自己是否已然脱险,急急问过:“李君羡怎就听从你的安排,招这等杀身之祸?”

    “姐姐你怎么如此糊涂啊!”新城皱了眉头,面媚娘的不灵通,难免心急阵阵:“身为朝臣,终日满心巴望着的是什么?还不是圣上的赏识?抓住这一点心理,万事都能胜。”言此,兰花指勾过几缕,向媚娘处探探身子,未语先笑:“我在君羡入宫面圣之时,忙不失的拦住了他,诱骗他说我刚从父皇处来,父皇心情不错,看来会留他攀谈几句了;而我呢,素来喜欢他战马项上白玉鞍子,若他肯将马鞍送我,我就告诉他讨父皇龙颜大悦的法子。他自是一百个愿意,当下便答应将马鞍送我,并向我讨教其中法门。他却不知,我索要马鞭是假,借此为理由,不叫他怀疑分毫的于他道来所谓法门才是真。”语尽,掩面咯咯地笑。

    媚娘眼里魂里再度由衷惊讶、赞赏一番,顺势猜测着问:“所以你就给人高马大的他起了小名‘武娘子’,然后告诉他皇上问及小名就如此告之,便能博龙颜一笑,加官进爵?”

    “还用告他?”新城侧目,眸光如水清澈:“言多必失,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我只给他起了‘武娘子’这个小名,便转身一溜烟跑开了。待他进得殿后,父皇果留了他往御花园里喝酒娱趣,期间又问得他的小名。君羡一见,满心以为我将父皇问话泄露了于他,便忙不失的开口接道:‘臣,小名武娘子。’就这样,父皇便皆数信喽!所以姐姐万不该操心愁闷,‘女主武王’这所谓暗示,早有人替你给扛下了呢!”

    新城自己说得起劲,再看一旁的媚娘之时,已是定定的震在了当地里。

    媚娘面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公主,此般心智与才华,丝毫不亚于上一辈旧人。使起权谋,软硬兼施,更综合了迦绫的阴与慧,安平的狠与谋;出招之时,愈加瞻前顾后,滴水不漏,句句致命,字字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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